论长相,长相虽说还算端正,可是放在这一堆的世家子弟之中,不过尔尔;论才学,虽说也算是熟读诗书,可于众皇子之中,也非是出类拔萃,除了依着嫡长得来的太子之位,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什么过人之处。
可就这么的一个人,她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非他不可呢?
穆卿云望着坐在上席的吴旭,见他捻起袖子,信手将一朵牡丹放在了水里,牡丹顺水而下,至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往这边偏移半分。
不!确切的应该说是,从她出现在这秋日宴的那一刻起,到如今,清月已上梢头,吴旭都没有瞧过她一眼。
明明几日前当今圣上这才召了爹爹,谈议为她和吴旭指婚的事,明明这是她染疾痊愈之后,第一次出门参宴,于情于礼,便是做做表面文章,他都应亲自上前寒暄几句。
他倒好,随意遣了个内侍过来客套了几句,这般薄凉冷情之人,当初她怎么信了新婚之夜时,他那句心慕卿卿久矣的鬼话呢!
“阿姊!”穆卿云正自顾愣神之际,耳畔却是传来堂妹曼香带着几分焦急的低唤。
穆卿云偏头,带着几分疑惑眼神望向曼香,“嗯?”
“花!”曼香比出一个口型,焦急的只差上手去捞已从穆卿云前面曲水中流过的牡丹花。
对哦!
她怎生忘了这会正玩着曲水流觞,这诸家公子放下的花枝,哪家小姐接了,若有意,明日便可一道结伴同游,这水中的牡丹乃是吴旭所放,在场诸位闺眷,谁人不知她早已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
所以,这朵牡丹,唯有她才有拿起的资格。便是她不拿,也没有谁敢越过她,从水里捞出这朵牡丹来。
穆卿云目光流转,望着周遭投注在自己身上,羡慕、嫉妒的目光,嘴角的笑意一瞬即逝,她施施然伸出手来,于各色目光中,伸进了面前的曲水之中。
然就在穆卿云的纤指试图兜住牡丹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顺流而下的牡丹,在触到穆卿云的指骨时,却于刹那间,转了方向,从穆卿云手边滑过,向下流去。
就这一缓的功夫,另一朵木芙蓉,却是顺着水流兜进了穆卿云的手心。
穆卿云的兜着花的手没有动,扬头往吴旭的方向望去,竟与吴旭的视线不期而遇,望着用手掌圈住酒盏的吴旭,虽其面上未显半分情绪,但穆卿云却知,这是吴旭怒火中烧的表现。
她嘴角微微往上一挑,冲着吴旭一颔首,手微移,让掌中的木芙蓉,顺水而下,目光收回之际,却是扫了一眼坐在吴旭身侧的谢今晏。
那人眼中的光,就在她撇下木芙蓉的顷刻,瞬间溃败,以致于让穆卿云于瞬间,竟生出了将那朵木芙蓉再度捞回来的念想。
指尖微动,就当穆卿云要将脑中的妄念转为行动之际,那朵属于吴旭的牡丹,带着水珠儿晃到了自己手边。
竟还真有人敢去捞吴旭的花!
“卿云,你的花。”
温柔的软语,听在穆卿云耳里,就似深夜孤宅里,断断续续的夜啼之声,将穆卿云沦陷的理智瞬间拉回,指尖于木芙蓉咫尺间划过,然后收回袖中,视线也是极其自然的落在了离她二人之隔的,拿着那朵属于吴旭的牡丹,正努力屈身往这边送的怀雅容身上。
娇柔的美人,滴水的牡丹!这一人一物,倒是极配的很!
穆卿云望着那朵本该被她舍弃了牡丹,面上的笑意尽敛,她端详着怀雅容,瞧着她脸上笑意缓缓褪去,然后化为几分局促不安的神色,那如小鹿般无暇的目光,似乎真的不知道,她捻起这一朵牡丹,代表的什么意思。
不过也是,若没了这份娇柔绝色,纯良无暇,怀雅容又能拿什么将吴旭惑得晕头转向。
“哐!”
穆卿云正不动之际,一酒盏落地的破碎声,让穆卿云目光微移,是吴旭身边的侍从,倾酒之际,带倒了旁侧的酒盏。
这种低级,且不该有的过失?
穆卿云对上吴旭那双几近要将自己生吞了目光,嘴角微一扬,似笑非笑,流转间将视线带回了怀雅容身上,起身抬手作势接过牡丹,只刚一起身,手还未伸出,脚下便是一个踉跄,身形软软的向另一旁的曼香倒去。
“阿姊,你怎么了?”好在曼香一直留意着穆卿云这边,虽是吓了一跳,却是眼明手快的一把扶住了是穆卿云。
“无甚,该是起的太急了,头晕了一下。”穆卿云抬手搭在曼香的肩膀,另一手扶了扶鬓角,稍晃了晃头,脚下却又一个落空,直扑到曼香面门。
那呼到自己的面门上的酒味,让曼香不由一惊,撇眼望向穆卿云的身旁,瞧见三四个酒瓶散落于地,曼香瞬间吓了一跳,“这酒味?阿姊,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阿?”
虽说果子酒不醉人,可阿姊大病初愈,喝这么多,这身子骨如何受得了,来之前,伯母可是千叮万嘱,让她看顾好阿姊,她疏忽至此,着家之后可如何与伯母交代啊!
这般想着,曼香脸上的神情,也是越显焦急了几分,顾不得太多,她搀扶住穆卿云起得身去,嘴里一边向已经往这边走来福橘吩咐道:“福橘,阿姊醉了,你快些过来,随我将阿姊扶回房里去。”
于顷刻间,已经让怀雅容局促不安的那只牡丹,便成了烫手山芋,瞧着各方涌过来,幸灾乐祸的嘲笑目光,怀雅容更觉如坐针毡,瞧着穆卿云当真要被扶了下去,怀雅容如何不慌了神。
毕竟,这花今日若不能交到穆卿云手里,明日她必将沦为笑柄,便是她爹的仕途……,怀雅容不敢再多想,连忙从席位上起身,急急忙向穆卿云追了去,软侬软语中,已带着几分颤意,“卿云,你的花……”
穆卿云充耳不闻,只懒懒依在福橘的肩头,眼神迷离的冲着怀雅容‘哧’的一笑,却并不抬手。
曼香素来最是瞧不得怀雅容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如今这般能下怀雅容脸面的事,她又如何会错过,一抬脚,穿到穆卿云身后,直挡住了怀雅容,扭头冲着福橘交代道:“福橘,阿姊病了有些日子,可饮不得酒,且秋日夜凉,你快些将她扶回客房,然后再找个大夫,给阿姊好生瞧瞧。”
“是了,三小姐。”福橘人如其名,生的是珠圆玉润,体庞宽厚,一人托住穆卿云自不在话下,听得曼香之言,更是忧心穆卿云的身体,应承了曼香之后,搀扶着穆卿云,便是头也不回出了园子。
而怀雅容被曼香这么一阻,竟只能生生瞧着穆卿云出了园子,怀雅容瞬间红了眼眶,她咬着下唇,一脸怯怯然将牡丹递向曼香,哀声求道,“曼香,这花还请劳烦……”
“哎呀!怀姊姊,你可别为难我了,我这会儿要是接了这花,回去要是让祖父知晓了,跪祠堂可都是轻的,你便饶了我吧!”曼香嘴角嘲弄的笑意,止不住的往上洋溢,可面上却还得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
说罢之后,也不给怀雅容再行劝说的机会,挪步从怀雅容身侧错身而过,折回原席之上。
怀雅容这会儿,捻着手上的花,留也不是,丢也不是,原本已是蓄满了眼眶的泪珠儿,连着串儿,直往下掉,目光似哀带求的望向坐在上处的吴旭。
吴旭最喜娇柔美人,最厌恶的便是穆卿云那般端婉,万事处变不惊之态,若非怀雅容身份尴尬,既不能娶进为妃,又不能以露水之情随意玩之,吴旭只怕早已对怀雅容上了手,如今怀雅容这般柔弱姿态似待他垂怜一般,瞬间让吴旭的怜兮之意,喷薄而发。
可他即将定穆卿云为太子妃之事,已是人尽皆知,穆卿云既是尚书嫡长女,宰首的嫡长孙女,父皇让他娶穆卿云,亦是希望他能得穆家支持,稳坐这太子之位。
所以他便是再想帮怀雅容,也不能过于明目张胆,下来穆家的脸面。
想到此,吴旭将手中的酒盏往曲水里一丢,然后起身,一脸冷然的丢了一句,“无趣至极。”
随即一扬袖子,转身而去。
作陪之世家子弟,个个皆是人精儿,自是各种说辞,纷纷离场。
欲瞧怀雅容出丑的各家闺眷,见失了捧场的,虽是心中愤愤,也不好当着怀雅容的面,说三道四,不过私下里嘛!各自调笑一番,还是可以的。
当下便是散了场,独留怀雅容站在原地,半响未动,待连伺候的仆从都散去了之后,一人却是转了出来,正是吴旭,他径直走到怀雅容跟前,抬手指腹从怀雅容颊上的一滴还未滑落的泪珠抹去,眼中别样情絮尽显。
“别哭。”
“殿下,雅容不是故意的。”怀雅容瞬间直扑于吴旭怀中,哀哀泣泣,不成语调,一副受尽了委屈模样。
美人在怀,且本就是自己惦记已久的美人,吴旭怎么不能心动,当即安抚道,“本宫知晓,别怕,本宫并未有责怪于你的意思。”
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一个存心,一个有意,不过片刻间二人便是你侬我侬,甚是歪昵,却不曾想竟被回转园里寻玉佩的曼香、瞧了正着,若非下人拉着,曼香险些直冲了出去。
“呸!一对狗男女!”曼香咬着牙暗自唾骂,若非跟着的丫头是个精明的,死命拉扯着,依着她的脾气,只怕是要冲出去,指着二人鼻子,唾弃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