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悲剧的起因,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事情发生在一处并不算十分富裕的小镇,镇子上的居民多半都是祖祖辈辈的生活在这里,极少有人搬离或搬进来。
刘元一家,就是这镇上十分普通的一户。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住在这个小镇上。祖上几代人都是靠着养殖与贩卖家畜赚取维持生活所需的费用,日子虽有些清贫,到也还算平顺。
直到刘元这一代,一切才有了改变。
在外边上过学的刘元不满足于就在这么个小镇里碌碌无为的度过一生,于是他带着仅有的积蓄,去往更繁华的城市里寻找赚钱的机会。
头几年,他也算是小有所成,赚了些钱。
娶了媳妇,生了孩子,成了镇子里有名的小富翁。小镇上的人都对他十分羡慕,见面总要奉承夸奖上两句,刘元便在这些客套话中逐渐飘了,他开始看不起镇子上的穷人,与镇里人的关系也慢慢僵了起来。
刘元对这些根本不在意,他觉得自己已经脱离这个镇子,镇民们对他的看法完全不重要。他干脆离开了生养他的家长,无视父母的挽留,彻底搬去了城里。
日子似乎越来越好,直到小儿子的出生,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什么,是个傻子?”
他的小儿子还没出生之前,便有了刘天天这个名字,寓意着刘元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一飞冲天。可小儿子是个低能儿这件事,却让他备受打击,接受不来。
他觉得以自己的聪明才智,是不可能生出智障儿的。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老婆,怀疑她与别人有染,慢慢的,他甚至觉得大儿子也长的不像自己,开始怀疑,这两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的种。
刘元开始不着家门,整日整日的在外边鬼混,后来被狐朋狗友诱惑,甚至粘上了赌瘾。这个本来还算和睦的家庭中争吵声越来越多,巨大的裂痕将这个家拆的四分五裂。
被负债缠身的刘元再也没有精力去经营事业,家里的积蓄被他败光,独自在老家生活的父亲,也已经被他这幅不孝不争气的模样给气死。
没钱去赌,也没钱还债,他便开始用酒精麻痹自己,逃避现实。妻子承担下所有压力,多次劝他无果,反而被拳脚相向,长年累月的家暴叫妻子再也受不了,最终丢下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个家就只剩下了已经癫狂的刘元与两个儿子,失败的男人将一切错误都归咎到了自己那个生下来便是弱智的小儿子身上,他开始将暴力施加在小小的幼童身上,没了妈妈的保护,年幼的天天只能蜷缩起身体,被动的承受着落在身上的拳脚。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巧,在外打工的哥哥这天正好提早放工,一回到家中便撞见了父亲殴打弟弟的一幕。他拼命上去阻拦,却被激红了眼的男人用棍子打伤了腿。
男人打够了,发泄满心的戾气后心满意足的去睡觉了,留下两个伤痕累累的儿子互相依偎在出租屋的一角。
哥哥紧紧抱着弟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迟早会被父亲打死。想起老家那间在爷爷去世后便空置下来的老房子,他连夜拖着伤体,带着幼弟离开了这座吃人的城市,回了他们那贫瘠的家。
或许是上天有眼,妻离子散之后,男人本想卖掉家中的老屋去抵债,却在回家乡的路上,脚滑一头摔死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兄弟俩终于是过上了不必在担惊受怕的日子,十几岁的少年拖着落下病根的残腿,在镇子上谋了份工作,勉强养活自己与弟弟两人。
日子虽穷,但至少他们拥有彼此。
慢慢的,随着天天的长大,哥哥发现,他的弟弟并不是低能儿,这个孩子只是患有自闭症。
他的弟弟其实不傻,只是不善于也害怕去表达罢了。
……
纪星熠默默观看着这段剧情的发展,因为这是最后一段线索,游戏会将整体的故事线,完完整整的呈现在走到最后这一步的玩家面前。
这段剧情中的哥哥就是副本中的坡脚boss,而他的弟弟,应该就是多年前曾被那些孩子的父母所伤害的人。
接收着剧情里的信息,纪星熠心中想着,随着前情的结束,他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从旁观变成了第一人称视角。
这个视角下,屋内破旧的家居摆件一下子放大了许多,熟悉的无法移动的情况出现,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以天天的视角,开始正式进入这段回忆中的主要剧情了。
现在正是炎热的夏季,八岁的天天独自坐在铺了席子的地面上,摆弄着脖子上的护身符。因为穷吃不起肉,他身体严重的发育不良,身型比镇子上那个六岁的小姑娘还要瘦弱几分。
天天独自一人发着呆,这镇子上的小朋友都不愿意和他玩,不光躲的他远远的,还会大声的喊他是傻子。
患有自闭症的天天本身就对这种恶意的情绪十分敏感,于是他更加不爱出门了。哥哥上班时,他可以自己坐着发呆一整天。
但是今天,那些小朋友竟然主动来找他玩了。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天天握紧手中的护身符,抬头看着门的方向,没有说话。
“喂,小傻子你在屋里么?快点出来玩,今天小萝卜不在,你顶上他的位置。”
小孩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天天听出了是谁,他慢吞吞的走过去打开门,探出个头,有些害怕的看着围在屋外的几个孩子们。
“总算是出来了,快点的赶紧出发,别让我们等你。”
小孩子之间都已经打闹习惯了,为首的小孩儿向来霸道,拽着天天的手腕就将他拽了出去。
天天其实是不喜欢与其他人玩的,在人多的场合他会觉得非常不自在。但是想到哥哥说的话,他要与小朋友们多多相处,于是也不敢挣脱,匆匆忙忙的关上门,跟着他们往镇外走去。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这帮孩子们顺着小路来到镇外的医院,医生们除了值班的都已经下班回家,他们熟门熟路的躲过门口看门的老大爷,溜进了没剩下多少人的医院里。
“今天小萝卜头不在,就胖妞你来当鬼吧。”
被点名的小女孩儿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反驳他,只能慢吞吞的面对墙捂住眼睛,开始倒数。
几个小孩四下散开,开始到处寻找躲藏的地方。那个孩子王和一个小伙伴一起,见天天傻愣愣的站着不动,嫌弃的瘪了瘪嘴,突然眼珠一转,拉住伙伴一脸坏笑的凑了过去。
“喂,小傻子,你不会是第一次玩不知道怎么躲吧。”
天天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只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走,我带着你,咱们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带着天天往前一直跑,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然后顺着昏暗的楼道下去,到了紧闭的铁门前,试探着伸手压了一下,今天的门竟然没上锁,打开了。
“那个,咱们确定要进去么?我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往这里跑,不吉利。”
一起的小伙伴有些害怕,站在门边不愿意进去。孩子王看他的怂样不屑的哼了一声,霸道的伸手,一边一个,拉着害怕的小伙伴与懵懂的天天走了进去。
“就是这里,我记得我阿婆之前睡着了,就是被送来这里的。”
孩子王溜溜达达的来到房间最里边的冷柜前,他手指在冰凉的柜门上东摸摸西碰碰,使劲一拉,打开了一个柜子。
“快,我们躲这里,胖妞她绝对找不到。”
年幼的孩子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只记得家长嘱咐过不许过来。但他胆子大呀,这里只有他敢来,那其他不敢来的人肯定找不到他。
“喂,傻子,就你最墨迹,你先进去。”
面对黑洞洞的冷柜,天天本能的有些害怕的往后躲。但孩子王的劲儿很大,一点不顾他的意愿,就这么在后头大力的推搡着,把他推进了冷柜里。
“你在这躲好啊,千万别被人找到,敢不听话我就揍你。”
纪星熠以天天的身份,看着那个孩子王冲他挥舞肉乎乎的小拳头,露出个恶作剧得逞的笑,然后浑身一动也不能动的,眼睁睁看他将柜门关了起来。
视线彻底陷入了黑暗中,他听着外边的脚步声迅速跑远,听到远处传来看门人的怒吼,之后便是太平间外,铁门上锁的声音。
这里只剩下了天天一个人,他心底里害怕,试探着推了推冰冷的柜门,却发现以自己的力气完全推不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冷气的侵蚀下,他感到自己的四肢正在逐渐僵硬,意识也开始模糊。天天好害怕,想要大声呼救,然而此刻他的声音太过虚弱,没有人能听到这小猫一样的呼喊声。
那些孩子谁也没想到要回过头来找这个不见的小伙伴,这一刻,天天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哥哥,天天好冷……”
用来停放尸体的冷柜里,小小的孩童被冻得微微蜷缩起身子,幼嫩的掌心握着哥哥生日时送给他的护身符。
慢慢的,他好像听到了一声响动,头顶的柜门终于被人打开,哥哥正站在外边,温柔的对他笑着:
“天天困了?走,哥哥带你回家睡觉。”
他眼睛困倦的眨了下,想撑起身子往外爬,最后却再也支撑不住,无力的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哥哥,我们回家……
……
视线再次转换,纪星熠从天天的身体里抽离出来,他感受着时间快进,太平间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开门声响起,下一秒,坚固的铁门被人用力的撞了开来。
一脸焦急的少年拖着他的坡脚,挥开阻拦的工作人员,疯了一样一个个拉开紧闭的冷柜。
随着一扇扇门的打开,里边都没有出现他要找的人。就当希望在他心底慢慢升起时,十号冷柜的门被他拉来,一个肤色青白,浑身布满了青紫冻痕的小孩儿安静的躺在里边,手中还攥着那枚熟悉的护身符。
整整一天一夜,哥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弟弟,却为时已晚,只寻到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这个半大的少年呆愣当场,他曾经将这么多生活的艰苦都扛了过来,腿被打断时他没哭,此刻却是抱住幼弟的尸体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他抱着弟弟游魂一般一步步离开了医院,沿途站满了人,用或可怜或冷漠的目光看着他们。
少年回以怨毒的注视,将沿途围观的所有人都盯的心底发寒。特别是那几个躲在人群后犯事孩子的家长,被目光扫过时,心底都有种要被当场杀死的恐惧感。
就当小镇中的人们人心惶惶,以为他会展开疯狂的报复时,这个少年不见了。
他走的悄无声息,带着幼弟的尸体消失在了镇子上。
直到多年后,许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这桩惨案,犯错的孩子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惩罚,他们一个个平安长大,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一辈子似乎就要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时,镇中来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看起来十分平凡的坡脚中年男人。
尘封的记忆被慢慢唤醒,他们惊恐的发现,那迟了许多年的惩罚,终究是以另一种方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