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大概是跟林嘉弈一个思路，想以此来表达跟对方首次私人会面的郑重态度，但是——穿得那么正式，还这么一脸严肃地端坐着，不自觉间商场杀伐的气场都快冒出来了，这是想吓死谁吧？
霍钲侧头看向身旁的林嘉弈，果然发现他的身形微微有些僵硬。
霍钲抬手拍了一下林嘉弈的后背，然后在他惊愕地扭头看自己时，半揽着他的肩膀，带他走到霍老爷子面前。
“爷爷。”霍钲喊了一声。
“嗯。”霍老爷子点了点头，然后略带期待的视线落在林嘉弈身上。
“爷、爷爷？”林嘉弈磕巴着喊道。
“哎，好！”霍老爷子眼中露出一丝笑意，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塞到林嘉弈手中。
林嘉弈有些无措地拿着霍老爷子塞给他红包，下意识地扭头看身旁的霍钲。
霍钲扫了一眼林嘉弈手中的红包，那厚度里面多半是现金，而且也不算太多。
“没事，拿着当零花钱。”霍钲说着，带着林嘉弈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佣人端了两杯热茶过来。
林嘉弈拿着热茶暖手，今天降温了，刚从外面进来，手还有些凉。霍钲放着他那杯热茶没动，而是看向沙发上腰板笔直的霍老爷子。
“爷爷，你这穿的是什么？是打算给我们开股东大会吗？”霍钲上下打量霍老爷子那身西装，这套他没见老爷子穿过，应该是最新定做的。
“什么股东大会？客人上门，我不得穿得正式点？”霍老爷子瞪着霍钲道。
霍钲：“跟自家人在家里一起吃饭，一般人都不会穿成这样。”
霍老爷子：“……”
霍钲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两下，“还有——你腰不疼吗？”
霍老爷子：“……有点。”为了穿出身上这套西装的版型，他一直努力挺直腰背，但到底不是年轻人了，刚开始还好，时间久了就开始泛酸。
“去楼上换了吧。你穿着累，我们看着也累。”霍钲招来保姆，让她带着霍老爷子上楼换衣服。
把霍老爷子赶去换衣服后，霍钲就往沙发上一靠，大刺刺地翘起二郎腿，侧头看向挨着他坐的林嘉弈，“老爷子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怕他做什么？”
“我没有害怕，只是紧张而已。”
“怕的话，我不介意往我身后躲。”
“所以说——我并没有害怕。”
林嘉弈和霍钲瞎扯了几句毫无营养的话，进门后的紧张算是彻底消失了。等霍老爷子换了居家服下来，也能自然地跟对方聊天了。一顿饭后，两人进入了相谈甚欢的模式。
霍钲看着霍老爷子拉着林嘉弈站在八哥架前，大谈养鸟心得，不禁感到有些意外。霍老爷子并不是话特别多的人，见着喜欢的小辈有时会多说几句。他们家族里的小辈也不少，但他还从未见过霍老爷子对着哪个小辈滔滔不绝过。
“小八这个季节换毛，飞羽还没长全。”霍老爷子对林嘉弈说道，“等小八的飞羽长全了，我打电话告诉你，你过来我带你出去放鸟。”
林嘉弈：“好啊，我一般周末都有空。不过平时也不算忙，您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去放小八。”
霍钲：“……”来得时候明明紧张得不行，仿佛我家老爷子会吃人，这才一顿饭的时间，都能相约放鸟了，你这态度是不是变得有点太快了？
霍老爷子：“哦，对了，你们年轻人喜欢在网上聊天，我们再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联系。”
林嘉弈拿出手机，跟霍老爷加微信。
“爷爷，你还睡午觉吗？”霍钲走过去说道，“这都快三点了。”
“今天不睡了！”霍老爷子手一挥，毫不犹豫道，“我就不爱睡午觉。”
“你不睡，我们也差不多时间该回去了，天色看着快下雨了……”
霍钲话音未落，就看到稀稀落落的雨滴砸在落地窗上，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终于落下雨来。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呢？”霍老爷子叹了一句，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雨，结果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成了倾盆大雨。
“我看着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霍老爷子转身拉着林嘉弈道，“这么大雨开车也危险，要不——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我明天安排司机送你们去上班。”
林嘉弈面露迟疑。
霍老爷子再接再厉，“就当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林嘉弈一怔，想起了两年过世的林老爷子。他那时候忙于学业，没什么时间陪他爷爷，他老人家走的那晚，他只在病床前匆匆见了最后一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于是，霍老爷子这么一说，他几乎是想都没想，一口就应了下来。
霍钲：“喂！”想什么呢？怎么就答应住下来了？
“喂什么喂？没礼貌。”霍老爷子拍了一下霍钲的胳膊，拉着林嘉弈往楼上走，“走，我带你去看看我收藏的古玩字画，你学设计的，鉴赏能力应该也不错吧？”
“我爷爷以前也喜欢收藏这类东西，我算是懂点皮毛。”林嘉弈低声回道。
听着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留霍钲独自一人站在客厅。
霍钲站着想了一会儿，决定去书房投入工作。
霍老爷子没有午睡，晚饭过后，和林嘉弈一起看了不到一小时的电视后，就觉得困了。林嘉弈把霍老爷子劝去睡觉后，霍钲便领着他去楼上的卧室。
“今晚就睡这里。”霍钲打开房间门，顺手开了房间内的大灯。
林嘉弈走进房间，环顾了一圈。这房间很大，欧式的简约风装修，尽管收拾得十分整洁，但看里面的摆设，这房间并不想是一间客房。
“这是谁的房间？”林嘉弈扭头问霍钲。
“我的房间。”霍钲跟着走进房间，顺手关上房间门，“虽然我说过，只要不告诉老爷子我们是假结婚，就不用担心露馅，但那前提是没有留在这里过夜。留下过夜你就只能跟我睡一间房了，不然我们分房睡的事，明早就能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我们明明相处的不错，晚上却分房睡，就显得太过奇怪了，容易引起老爷子的怀疑。”
林嘉弈想起下午他答应霍老爷子住下了，霍钲明显想要反对的神情，顿时恍然，“所以你那个时候才想阻止我答应霍老爷子。”
“你现在明白过来了？”霍钲抬手弹了一下林嘉弈的额头，“你那个时候是怎么回事？怎么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
林嘉弈摸着被霍钲弹过的地方，苦笑道，“那时我就算想了，大概也会答应留下来的。”
霍钲给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老爷子跟我爷爷有些像，我爷爷走前我都没好好陪过他，走的时候也只在病床前匆匆说了两句话。”林嘉弈低声道，“所以老爷子说多陪陪他，我就不想让他失望。”
霍钲抬手揉了揉林嘉弈的脑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嘉弈：“你在想安慰我的话吗？”
霍钲：“嗯。”
林嘉弈：“想到了吗？”
霍钲：“……还没有。”
林嘉弈笑了一声，拨开霍钲按在他头顶的手，“我不需要安慰。曾经确实后悔遗憾过，但现在已经差不想通了。”
霍钲垂眸，观察林嘉弈神情，见他确实并没有在难过，才把视线转到床上，开口道，“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
“没必要吧，床那么大，我们可以一起睡在床上，婚礼那天不也在一张床上睡过吗？”林嘉弈道。
“你不介意？”虽然同为男性，但在双方性取向都是男性，睡在同一张床上，跟两个直男一起躺在床上总归有些不一样的。
林嘉弈：“我不介意。”
霍钲：“行吧，既然你没问题，那我也没问题。”
两人分别洗漱完后，坐在床上聊了会儿天，便关灯睡觉了。
然而，过了凌晨一点，霍钲睁着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什么你没问题，我也没问题？林嘉弈确实没问题，此刻已经完全睡熟了，但他的问题可就大了！
他们是分了两床被子睡的，但隔着两床被子，霍钲依旧能闻到从林嘉弈身上传来的沐浴露香味，明明跟他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但他却觉得林嘉弈身上的味道跟他很不一样，那隐隐的香味，伴随着清浅的呼吸，勾得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燥动。即便是浮躁的青春期，他都没有因为某个人如此蠢蠢欲动过。
霍钲坐起身，在黑暗中盯着林嘉弈脸庞的轮廓看了好一会儿。对方毫无反应，依旧睡得香甜。
霍钲收回视线，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放轻了动作下床，去了卧室外面的封闭阳台。
抽出烟盒里的打火机，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烟雾。
霍钲很少抽烟，只有在烦躁的时候才会抽上两根。他倚在阳台边上，仰着头，抵在玻璃窗上，看着嘴里叼着的烟明明灭灭，觉得有些头疼。
他不想动林嘉弈的，他原本是想把两人的关系维持在朋友这个界限，然而现在情况却变得不妙了。刚刚躺在林嘉弈身边，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想要这个人。不是因为对方的长相、性格生出的，界限暧昧不明的喜欢，而是想要独占这个人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