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入秋小雨过后，夜晚的气温明显有些降低。
顾言喻背着书包，里面是鼓鼓囊囊的东西。
他避开监控死角，两手握住铁栏杆，然后一使劲，轻轻松松就踩上了栏杆，翻身跳下。
站起身、拍拍手，听见身边有草堆动弹的声音，再一转头就看见阴暗的墙角蹲了个人：“哥……”
顾言喻：“……”
这微弱的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趴着一只三天没吃饭的野猫。
顾言喻走上去就是一脑盖：“你特么还学会逃课了。”
虞柯捂着后脑勺，一脸委屈的看着他哥，也不解释，就说：“我冷。”
“怎么不冻死你。”顾言喻嘴上不耐烦的骂着，却还是把书包里的外套拿出来扔给他：“你出来就不知道拿一件外套？不知道带钱？就知道给我打电话。”
“我带钱了。”虞柯举起手机，页面上是微信余额，还剩四块。
“你出门就带四块钱？”顾言喻蹙眉问。
“本来有三十。”
“然后呢？”
“打车花了二十六。”
“……”肝疼。
虞柯跟顾言喻有些身高差，穿上他哥的衣服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他早就来了，但是他哥叫他找个地方蹲着，他就没敢站着。
蹲久了，虞柯感觉胳膊都开始供血不足。那拉链他摆弄了半天都没拉上，最后还是看着他哥：“哥，拉链拉不上。”
顾言喻是真的很想把他塞进栏杆缝里，拽都拽不出来那种。
但他还是忍了，习惯了。
“你知不知道狗熊怎么死的。”顾言喻微微蹲下身子，帮虞柯把拉链整理好，顺手一拉到顶。
虞柯瘦弱的身体都随这股力道晃了晃：“它笨死的。”
“嗯。”顾言喻说：“你跟它一个死法。”
说完，哥俩就杵在原地不动了。
顾言喻双手插在裤兜里，虞柯双手揣在外套兜里，两人大眼瞪大眼，路灯照的他们身影修长，快到三米。
“哥，我饿了。”虞柯说。
“饿了就去吃饭，”顾言喻皱眉：“不走还等我背你吗？”
“你抱我也行。”
“……”
顾言喻看着虞柯，像是看着屎壳郎推粪球，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从自己的弟弟身上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就很神。
良久，他才说：“虞柯，我发现你挺有不要脸的潜质。”
虞柯一顿，面不改色道：“嗯，谢谢大哥夸奖。”
“…别。”顾言喻：“客气了。”
二人沿着柏油马路走到了距离城建学院不远的那条美食街。果然看见了一个新开业的饭馆，叫东北特色大炸串。
红色的招牌，黄色的大字，无一不是彰显串如其字的大，就很接地气。
两人进了饭馆。门口的女服务员热情接待：“您好，两位吗？”
虞柯点头：“我们吃的多，需要大桌子。”
顾言喻也没反驳，就低头看着手机银行卡里的余额。
服务员有些为难：“不好意思呀，咱们家刚开业搞促销，来吃饭的人多，现在两人的大桌子都占满了，两位看看愿不愿意拼桌？”
见顾言喻转身要走，服务员又说：“绝对不影响两位用餐的，而且还有折上折哦。”
虞柯也拉着他哥的袖子：“哥，这家闻着就好吃。我想次——”
认识虞柯以前，顾言喻挺讨厌男孩子动不动就放赖的，就好像有些熊孩子，这个玩具不给我买，我就哭给你看。
架不住“熊孩子”会磨人，服务员又给拼桌的客人搞优惠，顾言喻最终还是同意了。
主要是他过的拮据，能省就省点。
“两位这边。”女服务员热情地招待两位上二楼，指着最角落靠窗的位置说：“就是那个位置，那边也是两位呢，看上去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说不定都认识哦。”
还没等顾言喻品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对面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言喻啊——”
顾言喻：（—_—）
虞柯：(⊙o⊙)！
*
“砰！”啤酒打开。
冰镇过的啤酒打开之后会冒出白色仙气。
季寒舟把开好的闷倒驴倒在杯子里，顺手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沾了水珠的手，然后看着顾言喻：“也就是说，我是你异父异母的哥哥，他是你异父异母的弟弟。”
“昂。”顾言喻不可置否。
“可算说清楚了。”幕天遥夹起一条金针菇，见缝插针道：“狗币一直以为这小孩是你男朋友。”
季寒舟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上次在KTV的时候顾言喻就有幸见识过了。要不然不会因为那句话就动手。
那天季寒舟玩累了就去别的包房睡觉，不知道手底下的人抓了个乖乖仔收保护费。
好死不死抓的还是顾言喻的弟弟。
后来在宿舍，他还特意为这件事拎着段弋，给顾言喻道歉。
由此，段弋每每看见顾言喻都绕路走。
虞柯盯着季寒舟，一脸你不要肖想我哥的亚子：“反正没有血缘关系。”
“对哈。”季寒舟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坏心地眯起眼睛，逗他说：“反正没有血缘关系。”
虞柯在学校接触的都是只知道学习的好好少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浪的人，果然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怎么回怼。
顾言喻知道弟弟道行浅，玩不过流氓，就给他拿了个羊肉串：“你不是饿了么，赶紧吃。”
季寒舟逗了孩子还没完，又问虞柯：“小孩，你喝汽水还是杏仁露？”
“我是大人。”虞柯举着羊肉串，一脸的不服气。
尽管他已经十六岁了，可不管是身高还是气场，还是他身上那件他哥的衣服，都衬托得他跟这几位大哥哥不是一个级别。
“哦，这位大人。”季寒舟笑道：“你喝啤的还是白的？”
“我喝pi……”虞柯啤字还没说完，就被他哥一个眼神堵了回去：“我喝白的——服务员，一瓶营养快线，蟹蟹！”
季寒舟看着顾言喻，笑道：“你弟挺秀。”
顾言喻没说话，露出小虎牙，咬下骨肉相连上的最后一块肉。
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刚才还在教室里说不出来吃饭的人，现在却又聚在一起。
顾言喻觉得很神奇。
在他印象里，生活一直都是死板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认识季寒舟，他的生活就莫名增添了许多偶然和不确定因素。
先是KTV不打不相识，然后居然发现两个人是“兄弟”。
再是莫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同班、又同桌。
现在居然还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这种场景，他之前是绝对没有想过的。
他跟林镜辞认识那么多年，都没这么亲过。
服务员很快就拿来了营养快线。
季寒舟看着顾言喻把瓶盖扭开之后才递给虞柯，那是一种下意识的照顾，就好像总是这样便习以为常。
这瓶子口有点宽，虞柯喝了一口，奶不小心从嘴角漏出来一滴。顾言喻嘴上嫌他脏，手上的动作却是赶紧拿了两张抽纸，递到他嘴边。
没想到顾言喻这么暴的脾气居然也挺会照顾人。不知道被他照顾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季寒舟动动喉咙，朝虞柯扬了扬下巴：“小孩，知道这饮料是用什么做的吗？”
虞柯喝了一大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避孕……卧槽!”季寒舟猛地吃痛，差点趴在桌子上，抬起头就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你踢我干什么？”
顾言喻面不改色：“我弟单纯，你说话注意点。”
“十六了，能有多单纯。”季寒舟说：“我十六岁的时候网盘都装满了。”
“噗——”幕天遥直接喷了一口金针菇，还有一根挂在嘴边。
季寒舟话音刚落，果然又挨了一脚。
虞柯：……我装作听不懂的亚子。
季寒舟和幕天遥两个人吃饭，但是点的东西却不少。
牛板筋、羊肉串、碳烤里脊、鸡肉小串、茄子韭菜金针菇、扇贝生蚝大毛肚。
桌子正中间，不知道是谁还要了一份炒方便面，都快坨了也没人吃。
顾言喻和虞柯点的菜还没上来，正方形的四人桌基本就摆满了。
幕天遥金针菇吃的正欢，突然想起什么，把手机屏幕举到顾言喻眼前：“吊哥、不是……他二哥，你扫我一下。”
顾言喻看见那是一个微信加好友的二维码。
幕天遥说：“405寝室群，我们三个都在，就差你了。你加我一下，我一会儿把你拖进去。”
“哦。”顾言喻掏出手机扫一扫。
“我操！”幕天遥点击添加好友，看见顾言喻的微信名和那头像的关云长之后除了卧槽只能卧槽：“你这名字，霸气侧漏。睁眼关公，难怪所到之处不留下一个活口。”
幕天遥一边打备注，一边还碎碎念：“你和狗币，你们俩一个城北徐公，一个睁眼关公，也是没谁了。”
话音刚落，顾言喻这边手机响了两下。
是两条微信消息。
第一条是群消息。【405弯仔码头】：[新成员欢迎加入，撒花！]
第二条是添加好友申请。【城北徐公】通过【405弯仔码头】查找到你，备注：[你最亲爱的同桌是也。]
顾言喻：“……”
季寒舟美滋滋地等着对方同意，结果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一看。
【睁眼关公】拒绝添加你为好友。
备注：[不要你个大逼脸。]
季寒舟：“……”
“五位这边请。”楼梯口又传来了女服务员的声音。
这家店新开业，人多眼杂，客人如流水，起初座位上的四个少年并没有在意。
直到那几个脚步沉重的彪形大汉站到了几个人的桌前，季寒舟这才转头去看，目光当场阴沉下来。
操，阴魂不散。
是黄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