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开阳这个“又”字用的就很有故事。
方便不知情群众脑补一出相爱相杀的大戏。
小礼堂门墙厚重，隔音效果十分好。但是门口的两个人战况激烈，动静频繁。走廊里全是打斗肉搏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有个重物砸墙，砸的框框响。
动静之大，恨不得盖过龚涛的讲话声。气的龚涛拿着三角尺就往门外走。身后则是两百多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脑袋。
“你们两个……”大门打开，龚涛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暗器打中，直击印堂。
那是个咬过一口的香芋面包……还有夹心酱。
徐开阳：“老师……”
段弋：“你印堂发紫。”
全班同学笑的前仰后合。
龚涛本是个帅男人，这会儿却气的表情都扭曲了。他抡起三角尺指向扭打在地上的两坨人：“你们两个！给我去办公室！”
捏着顾言喻脸的季寒舟：“……”
掐着季寒舟耳朵的顾言喻：“……”
*
“龚老师，实在是对不起。”季明奎一脸囧相，双手握住龚涛的手，抖了三抖：“我们家情况特殊，两个孩子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
在校打架总归影响不好，班主任还是叫了家长。电话放下不到一个小时，季明奎就开车过来了。
不过看那样子，他准是没敢让徐依梦知道。否则以顾言喻对亲妈的了解，她肯定第一个冲进来，披头盖脸数落他一顿。
干架二人组靠在墙边，俩人都跟被冰雹打过的蘑菇头一样，萎靡不振。
顾言喻看着老季的侧脸，恍惚间想起了很久以前，顾擎帮他开家长会的时候。
那会儿他还不怎么打架，就是跟小朋友闹着玩，结果不小心把对方眼角抓破了。
记得当时那孩子家里有钱，家长闹到学校，非要他给个说法，还扬言：你把我儿子挠成什么样，我就把你挠成什么样。
顾擎这人一贯给人感觉忠厚老实，但是那天他的举动却惊呆了所有人，包括顾言喻。
顾擎到了办公室之后什么话也没说，拿着老师的钢笔就往眼角戳了两下。两条大口子，蓝墨水和血液混杂在一起流淌下来，特别渗人。
他把钢笔尖擦干净，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说：“你们要是觉得不解气，我就再来两下。但是我儿子还小，你们不能动他。”
语气一如既往的斯文。
那一幕，顾言喻永远也忘不了。顾擎眼角的疤很深，至今都在。
所以顾言喻始终介怀，顾擎当初那么护着他，怎么一离婚，说不要就不要了。
“小兔崽子！”
一声河东狮吼，直接把顾言喻从回忆中拽出来。
顾言喻再回过神就看见老季拿着龚涛的三角尺，追着季寒舟满屋跑：“老子送你来上学，是想让你有个好文凭，有个好出路。不是让你来跟弟弟抢面包，欺负弟弟的！”
“爸爸爸爸爸……你冷静！”
“老子冷静个屁呀！”
季明奎不比季寒舟高，但是架不住他体形宽，长得结实，局面呈现压倒性趋势。
龚涛显然也没料到这位父亲是个暴脾气，赶紧抱住老季的腰，试图阻拦。
结果却被老季拖着走了好远，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鞋尖差点磨破。
季寒舟：“……”
顾言喻：“……”
考虑到现在是高三冲刺阶段，是每一个孩子最重要的人生转折点。龚涛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就让两个孩子握手言和。毕竟有一部分家里的原因。
龚涛一手捂着后腰，一手支撑着办公桌，气喘吁吁看着这位季爸爸：“您这岁数，我的妈，可以啊您。”
老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练过几天，惭愧惭愧。”
龚涛擦拭完额头的汗，一本正经道：“今天是周五，六日休息，等周一回来再写份检讨，当着大家伙的面念一下，表示悔过就好。”
“龚老师，你说这……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老季为了表示感谢，差点当场演示何为“内牛满面”。
他本就喜感十足，这一“哭”像极了春晚上的小品演员不小心笑场，还非得忍着，结果表情管理失败。
顾言喻怎么看都觉得滑稽。
周六日不上课，住宿的学生们可以选择回家。
季明奎带着两个比他都高的崽子去宿舍做了离校登记，然后才离开。
此行来的匆忙，季明奎没顾得上换车，开的是他去公司那辆迈巴赫。由于太过显眼，停的距离学校有些远。
两个孩子坐在后面，他坐在前面开车。
季明奎一沾上座位，怒火中烧的状态当即烟消云散，仿佛在办公室要拿三角尺卡死季寒舟的暴躁老爹不是他。
“爸刚才演的像不像？”商场老板季明奎一秒化身段子手老季。
他打着方向盘，顾言喻正好能从后视镜看见他咧嘴笑着：“我一看你们班主任是个年轻小伙儿，就知道该使用什么对策。看，一招摆平，爸牛不牛逼？”
季寒舟很给力的竖起大拇指，身子往前探了探，“我爸当然牛逼，我爸天秀，我爸无敌！”
顾言喻：“……”
难怪了，老季刚才在办公室下手是挺狠，但每一下都打偏，没有一下是碰到季寒舟的。
啧、这父子俩也是惯匪。
“对了言喻，听龚老师说，周一回去你们要摸底考试？”季明奎一边说话，一边往左打方向盘，车子缓缓停在了一个便利店前面，他对着后视镜里的顾言喻说：“叔叔跟你妈妈说了，从今晚开始给你们做营养套餐，好好补补。周一咱们争取考全班第一。”
顾言喻：“好。”
季寒舟：“爸，你停这干吗？”
“我买点东西。”老季大步走进便利店，声音逐渐变小。
等他再出来，两个崽子才看见他那两大包“点东西”是个什么东西——满满的香芋夹心面包。
“言喻啊，他们店里就这些了。你先吃着。”老季把面包从后座的车玻璃塞到顾言喻怀里，看这架势，似乎是把店里所有存货都包圆了。
男人圆润的脸因为笑容变得有几分滑稽，可是眼底的笑却是真诚的，无法假装的。
“吃完了叔叔再给你买。”老季指着季寒舟：“不许跟弟弟抢啊，听见没有。”
季寒舟笑道：“你买这么多，我偷一包你也看不见。”
“嘿你个小兔崽子。”老季想伸手去扒拉他，可季寒舟却很机智地躲在顾言喻身后。
顾言喻看着腿上的面包，久久没能说句话。除了谢谢，也没什么能说的。
他不知道怎么了，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是因为面包吗？不知道，也可能是因为人吧。
因为他没想到，小时候可望而不可求的，长大成年后居然会有人赠与。
*
回到家，徐依梦和刘姨正在厨房忙活。
她们果然做了好多菜，一进门就香喷喷的。刚吃饱也能闻饿。
“快把书包给我，你们俩快去洗手。”徐依梦热情的接过两个孩子的书包，刘姨也过来帮忙。“今晚做的都是你们爱吃的。”
“嗯。”
“好。”
两个孩子应着，排队进洗手间。
六菜一汤上齐，一家四口连同刘姨也一块坐在饭桌上。
海带冬瓜汤、青椒拌海米、菠菜拌毛蚶、辣炒花蚬子，鸡蛋摊牡蛎、清蒸皮皮虾、碳烤小鲍鱼。
季寒舟在饭桌上的坐姿十分不羁。右腿落地，左腿踩在椅子上。他是个左撇子，拿筷子时胳膊肘就搭在左腿膝盖上，一副随性小痞子的调调。老季也不管。
顾言喻坐在他旁边，每次抬胳膊，两人的关节总是会摩擦到一起。季寒舟似乎是察觉到了，于是不动声色地换成用右手握筷子，但是腿依旧没有放下。
顾言喻脸上很平静，但心里还是挺惊讶的，因为季寒舟左右手使用起来差别不大，根本看不出来平常是个左撇子。
这也可以？
季寒舟夹了个小鲍鱼，熟练地用筷子剜开壳，一口吃掉。
鲍鱼横竖各切四刀，像一朵盛开的工艺花。淋上秘汁酱料，上面还撒了些葱花蒜沫，味道绝顶。
季寒舟：“徐阿姨，你手艺真不错。”
徐依梦笑开了花：“是吧。”
徐依梦把整盘鲍鱼都推到季寒舟眼前：“喜欢吃就多吃点。明天阿姨再给你做。马上就考试了，只要是有营养的补身体的，你想吃什么都跟阿姨说。”
顾言喻乖乖吃着米饭，不参与话题。季寒舟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我想吃香芋面包。”
徐依梦：“嗯？”
季明奎用筷子敲了下碗：“我看你是想吃屁。”
季寒舟：“……”
顾言喻：“……”
老季怼完儿子，转头给顾言喻夹了两只皮皮虾：“来言喻，听你妈妈说你最爱啃皮皮虾了。这个季节海鲜通肥，这个虾又是从咱自己家的养殖场打捞的，你多吃点。”
东北的沿海城市经济十分发达。每年夏季都会招揽国内外许多游客到海边游玩，海鲜大餐则是必不可少的一顿。
老季成立建筑公司之前，是靠倒腾海鲜发的家。这几年建筑公司的项目逐渐做大，海鲜产业也在稳步发展。
还记得那年徐依梦下班回家，带回来一些皮皮虾，说是野生的。
顾言喻不免好奇，这玩意都长一个样，怎么分辨是不是野生？
而徐依梦给出的回答让他哭笑不得：“人工养殖的，逃跑了，又被人抓回来，就是野生的了。”
“……谁说的。”
“你季叔叔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