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次卧,季寒舟房间。

顾言喻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

季寒舟的房间很大很干净。

落地窗采光很好,整体轻奢装修很符合年轻人喜好。足以容纳三个成年人的大床摆在一侧。

床对面是电脑书桌,上面有些没组装好的赛车模型。再往前是一个偌大的书架,这是顾言喻没有想到的。

一眼望去,全都是些科幻文学,盗梦、宇宙探索、还有个叫玛什么来着……

“寒舟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徐依梦打量着儿子的表情,确定无恙才继续开口:“妈跟他接触不多,但是这孩子挺好的。别人家的孩子反对父母再婚,他妈去世后,他却挺希望他爸能找个伴。”

顾言喻收回视线,轻轻点头。

似乎是在表示朕已阅。

徐依梦停顿片刻,突然想起开心事,笑着说:“再开学你就成高职班的学长了。今天妈给老家打电话,他们都说没想到现在教育政策这么好,中职高也能考大学——他们还说以你的成绩,省内这些建筑类一本院校根本不在话下,想去哪个就去哪个。都夸你厉害呢。”

顾言喻俊朗的脸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嗯,然后呢。”

“明天一开学,你就去办理住校吧。”徐依梦拉起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书房烧了,你跟你哥……你跟寒舟挤在一起也不方便。再说高考压力大,时间也紧迫,你住学校还能抽出时间学习,多好是不是?”

顾言喻正觉得烦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房门就被人推开,是刘姨推着两个行李箱进来。

开门的一刹那,隐约还能听见季明奎在烧焦的房间里训话。

“幸好我手慢,行李没放进去。”刘姨将碍事的大箱子推到角落,“我看了两眼,你这里面衣服不多,书倒是不少。全是什么高中数理化教材,我儿子现在也学这些,他……”

“你看错了。”顾言喻冷冷打断:“是学预算的书,不是数理化。”

气氛有些尴尬,徐依梦也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刘姨只能笑着点头,连说两句“是、是。”

她在季家工作了好多年,平时除了自家儿子和同学,接触的一直都是季寒舟这种孩子。

哪怕调皮捣蛋、油腔滑调,但是至少……性格健全。

她第一眼见到顾言喻就知道这孩子不好相处,不过是空有一副面善的模样罢了。但是她也看得出来,这孩子畏惧徐依梦。

不——说是依赖更为恰当一些。

刘姨突然想起小时候儿子不听话,她骗儿子说:再不听话妈就把你扔了。

当时儿子的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顾言喻每每看向徐依梦的眼神,就跟当初儿子看自己是一样的,依赖、恐惧、好像生怕下一秒就会被丢弃。

“妈,我想洗澡。”顾言喻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刚才老季喷的太猛。别说他,就连徐依梦身上都沾了不少脏东西。

徐依梦闻言赶紧起身,“那……那你去箱子里找件换洗衣服,妈去给你调热水。”

“嗯。”

徐依梦和刘姨一块离开。

房门关上,顾言喻就下意识看向行李箱,无所谓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

洗完澡,顾言喻回到次卧,开门就看见季寒舟坐在他的行李箱上研究另一个行李箱。

“别随便碰我东西。”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带温度。

季寒舟闻声转头,脸上丝毫没有被抓现行的慌张和愧疚,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少年。

顾言喻头发微湿,顶着一条白色毛巾,遮住了灯光,在脸上形成阴影。

小狼尾贴在皮肤上,漆黑顺滑,显得整个人都温顺了许多。

冷白皮在藏蓝色睡衣的衬托下,更显得这人干净,而且浑身散发着一种清爽的味道。

要不是习惯把洗漱用品放在房间里,季寒舟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偷偷用了他的薄荷香沐浴乳。

“箱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放两把锁?”季寒舟说完就长腿一抬,从箱子上跨了下来。

“尸体。”顾言喻面不改色的陈述,到真有几分阴鸷杀人狂魔的潜质,“现杀的,想看么。”

季寒舟一时间没想好骚话,就听见顾言喻趁热打铁:“我可以把你塞进去,看个够。”

这小脾气……

季寒舟想起他刚进门那会儿明显是不情愿的,最后还是屈服于家长的威严。于是双手环抱于胸前,笑道:“哦~你这么吊,你妈知道吗?”

被戳中要害的狂魔:“……”

打人不打脸,戳人不戳妈——他妈的。

阅人无数顾言喻不敢提,但季寒舟这款,他倒是有幸接触过一些。

说好听点叫自来熟,难听点就是:爆炸的时候人回来了,脸还留在阿富汗。

关键是还贼拉欠儿。

一想起现在是寄人篱下,亲妈还睡在隔壁,顾言喻就觉得住校是个明智的选择。

“扣扣扣——”三下敲门声。

徐依梦站在门外:“寒舟,阿姨要进一下房间,给言喻送床被子。”

季寒舟应了声好,主动过去开门。

看着亲妈的笑脸,顾言喻十分庆幸没有和季寒舟发生正面冲突,然而下一秒,徐依梦就做了个让他大无语的行为。

他眼睁睁看着,他妈把那条印着小黄鸭的被子铺在了季寒舟床上。

“妈……”顾言喻想说我睡沙发就行。

徐依梦抢先一步:“言喻你晚上睡觉不老实,踢被子不要紧,千万别踢到你哥——寒舟啊,你半夜要是醒了,就帮他把被子盖……”

“妈。”顾言喻听不下去了,脚趾都快扣出一栋别墅了,“剩下的我自己能弄,不用别人。”

他把后面的四个字咬的很重,话音刚落余光就看见季寒忍俊不禁的表情。

季寒舟:“没事,我睡觉也不老实,大不了半夜我们俩互殴。”

顾言喻:“……”

你他妈给大熊猫留点笋吧。

果然,徐依梦刚出去季寒舟就笑得不行。少年音依旧不着调,笑起来却十分爽朗:“你今年多大来着?还盖这种yellowduck,冒昧问一句——”

季寒舟两指夹起被罩一角,笑问:“你尿床吗?”

季寒舟像个熟透的麦穗,笑弯了腰。

再抬起头,就看见小黄鸭的主人把毛巾丢在行李箱上,仰着脖子叹了口气。

飒的一批。

“我没有揍人揍到家门口的习惯。”顾言喻挽起睡衣袖子,“但你不是人。”

话音刚落,二人又扭打在一起。

*

竖日下午,顾言喻带着行李箱坐上了通往新校区的车。

他所在的建设中专为了响应国家的人才培育计划,和市内另一家房地产中专合并了,形成规模庞大的城建学院。

今天是报道的第一天,车上有好多年轻男女,基本都是该校学生。

他穿着一条黑色牛仔裤,两条膝盖破着洞,露出白皙的皮肤。

内衬白色短袖,又搭着一件黑色外套。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精致的小狼尾贴着脖子。

尽管已经坐在最后一排,还是免不了成为目光的聚集地。

拜季寒舟所赐,他昨晚没睡好,一靠在座位上就开始打哈欠。

季寒舟的破沙发还没一米五的床宽,他蜷缩着根本伸不开腿,最后还是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当然,这事没叫徐依梦知道。

昨晚他梦见自己和妈妈搬进新房子里,妈妈又给他买了一只成年阿拉斯加犬。

晚上,他正在熟睡,大狗却突然破开天花板,从天而降。直线砸中他的心房。

“卧槽!”

顾言喻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胸口的剧痛和身上的重量,都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梦!

他是真的被狗砸了!

黑暗中,顾言喻甚至能感觉到趴在他身上的大狗抬起了头,还在他脸边吹气。

这狗显然也是刚睡醒,嗓音低哑又醇厚,像极了蛰伏的野兽:“叫你别睡床底下,我都说了我睡觉不老实。”

顾言喻:“……”

他妈的,跟人沾边的事你他妈真是一点都不干!

一晚上,顾言喻被这天降的大狗砸了三次。

要不是亲妈还跟季叔叔睡在隔壁,他都想把这根独苗顺着窗户扔下去。

最后他干脆不睡了,坐在地上等季寒舟第四次降落,直接一脚送他去顶棚——然而,这货他妈的倒睡得安稳了。

也是日了狗了。

徐依梦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食材。

开门的时候客厅里还弥留着淡淡的粉尘味,显然是过来修理书房的施工队刚走不久。

“一早就给我打电话,叫我下班早点回家,还给老刘放一天假。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季明奎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声音立刻起身帮她接东西。

老季岁数大了,难免喜欢伴侣为他准备的小惊喜,那是他许多年都不曾体会过的。

“你急什么,寒舟还没回来呢。”徐依梦把红酒放在餐桌上,笑道:“听刘姐说这孩子就喜欢喝冬瓜排骨汤,我今天特意去进口超市买的食材。言喻这学期开始住校,今晚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吃顿饭。”

说着,她小鸟依人般挽住老季的胳膊,仰头道:“你昨晚骂了寒舟那么久,今天可要好好给他道个歉。”

季明奎消化一阵:“寒舟?他今晚不回来。”

徐依梦:“他去哪?”

季明奎:“我把他撵到学校去了。”

今年就要冲刺高考了,当然要加把劲。

季明奎又问:“言喻他……”

徐依梦面露尴尬:“他也去住校了。”

两个人隔空相视无言,似乎都是抱着舍己为人的美好思想,自诩做了件感天动地的大好事。

可现在这么一看,画风却莫名的清奇又跑偏。

季明奎当场左眼皮跳了起来:“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而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顾言喻,到了男寝就开始找自己的门牌号。

男生寝室是一栋四层独立楼,没有电梯。全校重点保护的高职班就在顶层。

由于是新校区,一切规划都井然有序,各大寝室牌也做的十分亮眼,他一眼就找到了405.

这是一间四人房,窗户两边各摆着一个上下铺。他的名卡就在左手边的下铺上。

时间过得很快,走廊里传来一阵行李箱的轱辘声,还有脚步声。

这个时间点住校生陆续入寝,顾言喻没当回事,继续铺床。

直到那轱辘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止,好像就在门口……

“呦呵,都有人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