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个字落在顾言喻耳朵里变成了敏感词汇。但到了季寒舟这里,却成了一种说不明的刺激感。
他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少年从面色如常,到心如死灰,最后脑门上顶着三个大字——作孽啊。
这样的表情他曾在游乐场见到过,不是刚从过山车上下来,就是刚从鬼屋里出来。咬紧牙关看似淡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顾言喻不说话,徐依梦尴尬的笑了笑:“寒舟啊,弟弟性格腼腆,你当哥哥的别往心里去。”
呵、这么腼腆的确实不多见。
“没事。”季寒舟笑着走到顾言喻眼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友好:“弟弟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你哥。”
但是那泛着狡猾光芒的小鼻钉却出卖了他。
顾言喻:“……”
我是你大爷。
警局里的片段如同走马观花,飞快却清晰。
季寒舟不知道该感叹缘分太浓,还是城市太小。他正准备多看会儿好戏,谁承想顾言喻却不按套路出牌。
“哥。”
“……”
就一声,少年音清澈干净,却因为底气不足带着几分羞涩,平白叫的人心房荡漾,像吃了糯糯的棉花糖一样。
季寒舟没想到他能这么……乖。
让叫就叫?
这招叫什么?探索人设的反差萌吗?
那一瞬间他差点忘了眼前的人是把他骑在身子底下的小野兽了。
“都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吃饭吧。”季明奎没察觉出交汇在空气中的两道电流,开心的推着两个孩子的肩膀,“你们俩第一次见难免陌生,但是来日方长,以后住在一起总有机会交流。”
徐依梦也说:“是啊,言喻第一天来,懂得不多,寒舟你受累多带他一起玩——我们言喻特别乖,你跟他说他都会听的,是不是言喻?”
顾言喻本想说“听话怕是有生之年了”,但一转头又看见了徐依梦身上穿的连衣裙。
徐依梦是个大美人,岁月又格外疼爱了她几分。日子艰难的时候她都能把旧衣围裙穿出风韵,如今手头宽裕了,昂贵大牌的裙子更是将她衬托的妩媚三分。
顾言喻看了两眼,愣是把话憋了回去。
“放心吧。”季寒舟精明的眸子对上少年的眼睛,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我和弟弟,一见如故。”
顾言喻:“……”
咱俩三见也如不了故。
……
在双方父母的簇拥下,两个“初次见面”的兄弟坐在一起。
这顿饭吃的很快,也并不尴尬,甚至比顾言喻想象中的好很多,因为季明奎很会调节气氛。
顾言喻很早之前就知道他是个“大龄段子手”。因为常年爱笑的缘故,季明奎眼睛两边起了深深的褶皱,笑起来的时候很像一位小品演员,十分有亲和力。
徐依梦离婚后带着顾言喻走了很多地方,也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坏人”。所以当妈妈决定和这个爱笑的男人在一起时,他并没有反对。
因为这个男人不仅能给徐依梦提供快乐,也能满足一个女人最基本的物质需求和心灵寄托。
饭后,新组成的一家四口坐在饭桌上聊天。徐依梦把切好的水果端到桌上,“来寒舟,吃水果。”
季寒舟很客气:“谢谢阿姨。”
“谢什么,以后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徐依梦不在乎季寒舟对自己的称呼,她满眼慈爱的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对自己的儿子说:“言喻,你也吃。”
顾言喻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高兴:“嗯。”
看着新家新成员,季明奎一晚上嘴角就没合拢过。直到接了一通电话,结束后表情才不大对劲。
“怎么了?”季寒舟随口一问。
季明奎皱眉:“咱家在中山路的那家KTV被人砸了,经理刚打电话跟我说维修需要一段时间。”
咱家?
中山路?
顾言喻下意识看向季寒舟,却见这货仰着脖子,满屋找太阳。
徐依梦也问:“好端端的这是干什么?有人受伤吗?”
“没有。”季明奎放下电话,“就是一群学生,因为三角恋打起来了。你说现在的孩子,学习学不好,恋爱也谈不好。那么多好看的姑娘,怎么就非得抢一个。”
季寒舟:“……”
顾言喻:“……”
大人在一旁说话,两小只并肩挨在一起,避开各自的父母在桌子底下进行小动作。
顾言喻用手机短信打字问:[LJ是你家的?]
季寒舟接过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简单粗暴的输入:[LJ=老季]
砸了LJ的顾言喻:“……”
季明奎的身家除了房地产公司之外还覆盖了很多娱乐场所,这些地方统称LJ旗下。
不过这家KTV只是他早年的一个项目,现已经被各大股东掌控。名字之所以没改,是想借着LJ的名声继续招揽顾客。不算实际产业,顶多月月分利。
这种事连徐依梦都未必了解,何况顾言喻。
季寒舟倒是对自己的家底心中有数,他估计这件事怎么也查不到自己头上,才乖乖把钱赔了一了百了。否则捅出去,被他爸的合伙人知道,大家都没面子。
“都是小问题,不碍事。”
撇开不愉快的事情,季明奎从客厅的书架上取下来一个拍立得。
徐依梦笑着将两个孩子拉到自己身边,好像知道什么似得。
季明奎把刘姨从厨房喊过来,“来来来,咱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照张全家福,留个纪念。”
两位家长坐在中间,各自的孩子站在两边。
刘姨把相机摆好,笑着喊道:“来,都瞅我哈——猪肉肥不肥?”
“肥——”
四个人异口同声,音量不同。
两只小的一个像是没吃饱饭,一个像是吃多了闲的。
画面就定格在这一刻。
灯光闪烁的一瞬间,顾言喻好像顺着镜头穿越回到童年。从他记事起,他的原生家庭、他的父母,从来没给他留过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的一对男女笑容可掬。
两边的少年,一个面无表情却略显乖觉,黑漆漆的大眼睛十分抢镜。
另一个嘴角上扬,极其配合的比了个剪刀手。老土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平白多了几分年少的张扬。
季明奎对刘姨的拍照技术,和照片效果都非常满意。
他笑着将照片放在书架中央,转身将手搭在顾言喻肩上,“言喻啊,去看看你的新房间,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叔叔说,叔叔下班都给你买。”
“谢谢叔叔,不用麻烦。”顾言喻回答的很礼貌,但清冷的语气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徐依梦诧异地看着大家,“好像什么东西烧焦了。”
大家左顾右盼,这才发现客厅里好像是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和一股怪味儿。
刘姨匆匆跑进厨房,翻箱倒柜片刻,皱着眉出来,“锅里没东西啊,电路也没问题,哪来的烧焦味儿?”
说话时,味道已经越来越浓。
大家正准备将矛头转向卫生间,突然听见顾言喻开口:“冒烟的……”
他波澜不惊,指着书房说:“好像是,我房间。”
四脸懵逼:“……”
“卧槽!”季寒舟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飞奔过去,打开书房门。
里面浓烟滚滚,布料烧焦的味道十分浓郁。
这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母娘娘在天宫开蟠桃盛宴。
季明奎见状赶紧拿着灭火器冲进去,对着房间的着火点一通喷射。
十分钟后——
季寒舟被他爸喷的“白发苍苍”。
父子俩站在“精心布置”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
“怎么回事。”季明奎灰头土脸,满身肮脏。他扔下灭火器,金属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季寒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子像螺旋桨一样飞速运转,“爸,这件事情告诉我们,蚕丝被不防火,以后别买蚕丝被。”
话音刚落,客厅三人就听见老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告诉你多少遍不许抽烟!你还抽!你还把言喻的房间给点着了!小兔崽子你存心的是不是!你要气死老子!”
季寒舟:“……爸,这真是个意外。”
季寒舟自认倒霉,却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他就抽了两口,烟头就能掉在床上,还把屋子点着了??
“你要是不想让言喻住进来你就直说!你至于把他屋子烧了吗?!啊?”季明奎越说越生气,要不是徐依梦拦着甚至都要动手。
“行了行了。”徐依梦把他从房间拽出去:“寒舟肯定不是故意的。你别骂他。我一会儿去咱们房间给言喻铺张床,今晚言喻跟我们挤挤,反正明天……剩下的明天再说。”
季明奎是个实打实的东北男人,脾气来的又快又猛烈。再加上常年在商场打交道,又混迹工地,说话办事领导派头十足,说一不二。
“挤什么?”
他小心推开徐依梦,然后指着季寒舟怒道:“你把人家的房间弄成这样,就给我负责到底!言喻今晚就跟你一起睡!你有本事也把自己房间烧个吊蛋精光!”
季寒舟:“……”
顾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