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老师,正是中午。顶着大日头,秦庄回家了。
到家后,不见娘和奶奶的身影,这是去哪了?
边疑问,边去小屋里,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灰蓝色长衫和中衣,拎着它们往洗浴间走。
洗浴间的房顶上放着一个大水桶,桶里有一根管子连通到洗浴间,秦庄或者秦父,早上会提着水桶,爬到房顶上灌满大水桶。经过夏天一天的日照,晚上就可以洗一个热水澡了。
这里秦庄就在洗浴间好好洗了一遍,头发打上皂荚,疏通好,再冲干净。拿出干毛巾,擦干自己。秦庄穿着干净衣服走了出来。
“咣当~”大门这时候被推开,婆媳俩人前后脚、喜笑颜开的走进院中。
看到披散着头发的秦庄,婆媳俩眼中又泛出亮光。
“回来啦?”奶奶先开口,又匆匆往厨房走去,“等久了吧,奶奶赶紧给我乖孙做饭去。”
乖孙?这都多久以前的称呼了,不是好几年都不这么叫了吗?
秦庄又扭头望向秦母。“哎呀,你好好歇歇,娘先把衣服挂起来。”秦母慈爱的看了眼秦庄,抱着木盆往晾衣绳处去了。
嗯??娘之前不还时不时嫌弃自己吗?怎么突然这么。。。
噫~身体不自觉抖了抖,这,俩人怎么了?
又看了眼俩人笑的不正常的脸,秦庄裹紧衣服,跑回自己小屋。
等到吃饭时,坐到饭桌上,奶奶和娘的表情才正常些。
吃着现蒸的米饭,秦庄才知道俩人怎么回事。
今天上午时,秦母和秦奶奶一起去固定洗衣的溪流旁,刚放好木盆,碰上北街北头同样干屠夫营生的张生家的也在洗衣裳,都是屠夫多少会有些竞争。
就听张生家的正跟两三个小媳妇,炫耀自己娘家侄儿考上秀才的事。
“你们不知道,这次考试可难了!不少人考着考着就嚷着要出去、不考了!”妇人瞪大眼睛,绘声绘色的说着考场里的事,“还有人一出考场门,就一头栽倒在地了呢!”
不断渲染着考试的难度,等着其他小媳妇问自己的成绩。“那你侄儿考的怎么样?”这不就有人接茬问了。
“这么难的考试,我侄儿倒是考过了,”妇人说完,顿了顿,“就是才考了最后一名。”
“哎呀,听你说的,那么难的考试呢,能考上就非常厉害了。”
“对啊,全县不是才录取挺少的人了?那个多少人来着?”围在旁边的小媳妇们纷纷出言安慰张生家的。
“六十个,”张生家的又解释,“才只是第六十名。”
“那是整个县城的第六十名啊!”“多厉害了,你就别谦虚了!”
“对啊,不说全县城的,就说咱们北街,有多少读书的,结果呢?”“是啊,这几年北街念书的孩子们可不少,好像就一两个考上的?”说着说着,话题蔓延了。
秦家婆媳俩没想到,不插话的情况下,这话题都能波及到自家。尤其是有人,边说还边往这里看了两眼,这是意有所指啊!
“呵,”婆媳俩对视一眼,眼神示意,这是自家孩子考上的消息还没传来呢。
“哎秦家的,你家孩子好像和我侄儿差不多大,也读着书呢吧?”张生家的扭头看向秦家婆媳,问话道。
“嗯,我家的也读着书呢。”看了眼自家婆婆,没搭腔的意思,秦母低头闷声。
“哦~那你家孩子这次考试了吗?”张生家的继续问着。
“考了,”还是秦母回复。
“哦~~,”张生家的听到后,发出个怪声,眉毛还挑了挑。
“考的怎么样啊?”妇人不断发问,继而又安慰,“没考过也不打紧,毕竟这次考试有多难大家是都知道的。”
“对啊,这次考试多难啊,你家侄儿还能考上,那是真了不起了!”
“以后你跟着享福呢!”周围捧这妇人的不在少数。
不过也有看不惯的没搭腔。
“嗯,这次考试是挺难的”,秦奶奶突然开口,“我家大孙子也就考了第十五,唉!”
话一出,对面突然一静。
“哈哈哈,是挺难的,也就考了十五!”之前看不惯没出声的,也笑了。
“是啊,真没想到,老秦家的孙子这么出息呢?”
“那昨儿听说有衙役报喜,去的就是老秦家吧!”
就只听到这边、北街南的妇人们的声音,而对面不再像刚才那样喧嚣,已经彻底熄了声。
秦家婆媳也不再出声,一洗完,就端着自家木盆往家走。直到走到家门口才笑了出来,一脸得意。这才有秦庄洗完澡看到的一幕。
真行!
俩人就不怕,再来一个名次更好的打脸吗?自己前面还有不少人呐!
幸亏她们赶紧回来了。
坐在院中凳子上,太阳底下。秦庄晒着头发。心道,这头发长了,就是这点不好,洗完晒半天,头发尖儿都没干。
从厨房外边的窗台上,秦庄拽下来一大头蒜,就着桌子,边晒头发边剥着蒜。
等到蒜剥好,饭也做得差不多了。娘和奶奶把碗挨个从厨房端出。三人围着桌子,吃了起来。
秦母吃的最快,照常去了厨房,
“我去给他爹送饭去了啊。”提着事先盛装好的饭菜,往门外走。
奶奶拾掇好碗筷,催促着秦庄,赶紧回屋看书去,别耽误了学习。
秦奶奶可是知道,对自家孩子,好好读书是最重要的。尤其是经过今天的事,自家如果不努力,有不少人还等着看你笑话呢。
嘴上不说,但心里想的是,可不能被他们超过去。如果真让他超过去,那张生家的,得意成什么样啊!
“对了,奶奶,今天晚上不用做我的饭,我晚上不在家吃饭。”
“咋了?干啥呀?”
“县里边儿请新考上的秀才吃宴席,所有考上的都得去。”秦庄解释道。
“啊,那是好事儿,去吧去吧!”秦奶奶高兴的连声道。
“哎。”秦庄回屋,先把头发随意的扎了起来,坐到桌前,看起了书。
就是之前那本,秦庄爱不释手的书。这本书上,不但有让秦庄如获至宝的、写试帖诗的技巧。还有关于五经的书本主人自己的思考。
翻过一页,手写的关于《春秋》的思辨,吸引到了秦庄。这个角度很有意思,竟能这样思考。
越看越入迷,等到秦庄翻到最后一页时,才恍然惊觉,已经快到了晚上宴席的时间点了。
匆匆梳理好头发,绑好发带,秦庄往县令府中走去。
门口的灰衣小斯,引着受邀的宾客往宴席所在的后花园走去。
到地方后秦庄发现,自己来的不算晚,才到了一半的人,都是同年的秀才,现场没有官吏。
仔细一想,大人物们不都是要到最后才出场呢嘛。
放下心来,秦庄站定,看着周围的同年。
有三五成群围在凉亭里,一起说话闲谈的,也有孤身一人独站在池塘边柳树下的。虽然秦庄现在看起来也是一个人,但他自己不觉得。
天边泛红,周围人的脸也依旧清晰。扫一圈,没一个认识的。
不,有一个。秦庄看着池塘边的这位同年,总觉得有些面熟,这是谁呢?
端过一杯院中仆人新上的茶水,秦庄慢慢往对方所在的池塘边漫步。边抿着茶,边思索。
终于,
从记忆中找到,看见对方的时刻。
两年前在书店门口见过一面,当时对方正要结算抄书的钱,而自己正在旁边等着结账。
想起来的时候,秦庄也已经走到了对方的旁边。
这时再以,我们两人之前见过,做开场白显然不太合适。
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乐意,和新认识的人回忆自己的落魄时期。
“这里的池塘,水挺清澈的,鱼儿很鲜活”,在秦庄思考如何开场白时,对方先开口了。
“你也是被吸引过来的?”
“嗯,整个景色很平静”,秦庄接腔,扭头自我介绍道,“我叫秦庄,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李士清。”接着,
“秦庄,我知道你,”突然李士清这么说,接着看秦庄疑惑的看向他,
李士清继续道,“你是北街秦屠夫的儿子。”说完还盯着秦庄,看他脸上的表情。
秦庄愣了愣,“对啊,那是我爹。怎么了?”
“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那就是我爹啊!”
“唔,我只是好奇你的反应,毕竟一般人,可能不会承认自己的爹是一个杀猪的屠夫。”李士清看着秦庄,露出恶劣的表情。
“!!!”秦庄心里想,这人怎么回事啊!自己顾及他内心感受,不提他曾经不好过的岁月。怎么他反倒功击别人啊!虽然自己觉得屠夫挺好的,但他的语气怎么这么令人生气呢!自己一个人呆着真是有原因的!
“哦,其实我也知道你,之前在书店抄书赚钱。”秦庄也开口,“听说字写的不错。”说完也平静的看着对方,阴阳怪气、互相伤害啊,谁不会啊!
李士清没有恼,反倒突然笑了笑,“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