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N11

“谁说没可能了,骗你的你也信。”

她声音轻飘飘的,似带着笑意,又不太像。

“赵知?砚,你有多忘不掉我,倒是说给我听听。”

如横空霹雳,赵知?砚骤然僵住。

怔怔地?望着她,黑暗里她还真?就慢慢笑了起来,眉眼弯着,嘴唇也弯着。

而他再?一次失去思?考的能力,辨不清真?假。

竟好像周身器官都不运作了似的,很久很久,才终于沙哑地?追问一句:“你说什么?”

他心慌得厉害,心脏突突跳着,喉咙哽得发痛。

直勾勾地?盯着她,梁初皱眉看他一眼:“我说……”

说一半,却又不说了。仰头端详他半晌,扬了扬唇道:“你是不是傻啊。”

忽然她垂下手臂,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钱包已经被她抢走。

他注视着她把钱包打?开,两指将那只千纸鹤从夹层里又捏了出来,彩虹色的翅膀在夜风里微微颤动,她歪头思?量一阵,轻声说:

“这是我给你折的吧,我记得呢。是前年冬天,在医院里。”

“是。”

他真?没想到她会记得,默默望向?她捏着千纸鹤的手,不由得发了阵呆。

随即听她又问了他句什么,一字一顿的,声音不大,却唤他回过神:

“所以,到底为什么还留着呢?”

为什么呢……事已至此,他不信她不知?道。

赵知?砚抬起眼,梁初神色很平静地?等他回答,他们互相?注视了一会,他偏开头想,她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这么穷追不舍的,非要他亲口说出来才算。

可他似乎拿她没办法,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不会拒绝她了。

默了半晌,终于还是低低地?笑一声:“因为……我舍不得扔啊。”

风吹动头发,凌乱飘着,半遮住他眼睛。

赵知?砚下意识闭眼,低了低头,说完之后他倒好像松了口气,从前他怕她知?道,不敢对人讲,更?不敢让她察觉,而如今他们已然撕破了脸,直言不讳也算是解脱。

反正都这样了,她都要去霁城了。

赵知?砚想,他也不要面子了,告诉她又怎样,事情?又不会更?糟了。

“从前你给他折了那么多千纸鹤,给我就只折了这一只。”他开口道,“你给我的那么少?,我哪舍得扔,我早已经什么都没了。”

说这些时他握了握拳,又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慢慢松开。

松开手,手指都绷得有些发僵,而对面的人在路灯底下沉默,光影斑驳着,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在良久之后听见她声音: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在跟他较劲呢。”

他回答:“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忘不掉他呢。”

说回答也不算回答,倒更?像是跟她抬杠。

因此她听闻立刻就轻笑了声,却没接着说话,仿佛失笑无语,无言以对。

过一会她垂手,将千纸鹤又放回钱包里。

“有些话还是跟你说清楚吧,今后也见不到面了,免得你一辈子都不知?道。”

她说着拉过他手,将钱包轻放在他掌心,触碰到时,赵知?砚猛缩了缩指尖,如同被她那句“一辈子”扎痛。

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他将钱包捏紧,有些失神地?想着,忍不住低眼再?看她,她正偏头望着远处,半边脸颊浸在光里。

“我从前是很爱陈炀,这你知?道,我也承认。”她淡淡说,“我们一起走了十?年,那十?年压根不是轻易能忘的,刚分开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他,也后悔过,如果我没那么任性冲动,是不是我跟他就还能在一起。”

“可是我也清楚,我跟那个人再?也没可能了。所以我尝试过逼迫自己放下,不过那不是件容易的事,我重蹈覆辙了很多次,你也都知?道的——那些时候,你也都在场。”

“你犯过傻,我也犯过。”梁初慢慢抬眼,望向?他的眼睛,“那时候你偷偷模仿他,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我都是知?道的。可明知?道这样,我还是没说破,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真?是把你当做过他的。”

“所以后来我也想,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就把话讲清楚了,会不会也就不至于最后分开。”

她声音忽地?轻了轻,毫无征兆地?,赵知?砚心猛抽一下。

胸口钝痛着,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他皱眉攥拳,咬紧了牙不做声,梁初也只是视若不见。

“同学聚会是你让闵雪劝我去的吧?我知?道。”她说,“谁让你在车里打?了那么久的电话,后来有天我开你的车违了章,调行车记录仪的时候偏不小心弄错了日期,刚好就听见那一段。”

“那么阴差阳错的,就好像咱们两个似的。”

“不过谢谢你打?了那个电话,同学聚会上我见到他之后,才终于渐渐不再?想他了。从聚会,到那个路口遇见,再?到后来公?司聚餐……其实我能感觉到的,每一次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好像都比上一次要平静些。”

“只可惜我放下的还是太慢,后来明白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是后来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我怀念的根本就不是陈炀……我怀念的是从前那段日子,怀念的是从前的我。”

“从前多好啊,”她轻轻说,“那时候我有喜欢的人,有想做的事,那时候喜怒哀乐都有意义,是我这一生里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后来,我好像再?也没那么快乐过了。”

风过河岸,卷起杨柳枝。夜色里,赵知?砚眼底亮着水光,他用力眨眼,倔强着不愿低头。

而梁初静静看着他,恍惚间就又记起了从前,那时候她十?七岁,单纯无度的烂漫岁月,会捧着一串劣质的玻璃项链傻笑,为一个人信口允诺的未来流泪,他生病时她担心得一整晚都睡不着,凌晨爬起来摸到厨房开火煮红豆汤,然后踮着脚偷偷放到一楼男生宿舍的阳台上。

十?七岁那年,她好像透支了她这一辈子的热情?。

可惜她还是押错了宝,倾囊而注,却把自己输个一穷二白,等后来遇见赵知?砚的时候,她已经再?拿不出任何东西可以给他了。

“沐浴液的味道是我喜欢的,那条领带,也是我真?心喜欢的纹样。”她说,“你说我把你当做他了,把曾送给他的东西又照模搬样地?买来送你,但其实不是的……”

“而是我所喜欢的那些东西,曾经我送给过他,后来,我想要送给你了。”

手指颤抖着松了力,无意识间,钱包滚落在地?上。

赵知?砚晃了晃神,才手忙脚乱地?蹲身去捡,可手却软得怎么都拿不住似的,他低着头一个劲地?发慌发愣,后来余光里一双小腿也弯曲蹲下,她伸手,替他拿起钱包。

“赵知?砚,”她亦没看他,只是平静地?念他名字,“我说这些,你能明白吗?”

他明白吗?赵知?砚怔怔地?想。

好像明白,可又不敢明白,他双眼空洞地?盯着地?面,视野角落是她飘扬的裙边,他发觉自己在冒冷汗,起风的夜晚,分明没那么热,后背却几乎要湿透了。

“我不明白。”他话讲不清楚,嗓音都是抖的,”你别是……又在骗我。”

哆哆嗦嗦地?强撑着站起身,蹲得久了,眼前有些发黑。而梁初却又忽地?笑了,那笑容很轻,遥远得给他种?错觉,好像她也会如这笑容般随风而散,转瞬即逝。

“如果是呢?”她看着他,慢慢问道。

他便又说不出话了,咬着牙,手在衣袋里不受抑制地?发颤。

失语之间,听她又笑了一声,将钱包再?次交还给他:

“好啦,不闹了。时间不早了,东西还你,早点回家?……”

她没说完,忽然间手腕被捉住,一双手臂把她紧紧箍在怀里。

她还拿着他的钱包,就那么愣愣地?抬着手悬在半空,赵知?砚用力按着她的后背,呼吸声急促而混乱,就喷洒在她侧颈。

“不准骗我,”他头埋得很低很低,声音发哑,竟好像有哽咽声,“我求求你……别再?骗我了。”

这是做什么呢,一言不合就抱人,耍流氓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谁骗你了,”默了半晌,她轻声说道,“你傻啊赵知?砚,平白无故的,我干吗要去饭馆订一个人的位置?还不就是为了气你……”

后背的手臂收得更?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而抱着她的人自始至终如同精神错乱,浑身一个劲地?颤着,呼吸声如同抽噎: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这一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回来,梁初,你别走,别走好不好?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手臂落下,她手指滑过他的腰。他比她高许多,如今俯身下来,后背弓得厉害,她默默听着,似乎他有些语无伦次,忍不住抽手出来,仰起头看着他:

“赵知?砚,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他竟眼眶都红了,她愣了愣。

却红的不算彻底,仍是那样隐忍而倔强的,眼皮发颤,低低地?看着她。

梁初静静注视他一会,慢慢抬手,摸一摸他的眼角:“一个男人,你哭什么?丢不丢人。”

“谁哭了,”他一把抓住她手,别开眼去,“没有。”

“是吗?”她说,“眼镜摘了,给我看看。”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被她食指一勾,将镜架从鼻梁上勾下去。视野模糊,他垂下眼皮不太适应,有些脆弱般闭一闭眼,随即听见她说道:“赵知?砚,低头。”

他本能听话地?低了头,随即被她轻轻攀住脖子。

一怔之后,他按着她的腰用力吻她,鼻尖蹭着脸颊,呼吸还是不顺,好没出息,倒好像第一次似的。

他想问她干吗还要回来呢,可是鼻腔发酸,问不出口。慢慢吻着,慢慢地?湿了眼眶,见了鬼了,还真?的让她说准,可他绝不会承认的,那只是淋漓的雨,潮湿的雾,总之绝不是他的眼泪。

烟花腾空的瞬间,他闭着眼,也仿佛能看见光亮。

周遭是人群欢呼声,而他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就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将她护在怀里,将那刺眼的光挡在身后,漫天璀璨的天幕之底,他闭着眼继续吻她,恍惚之间记起有年除夕夜的中心医院,那天他对她说了句“新年快乐”,那似乎是他们的开始。

“新年快乐。”他声音低低的,轻轻抚上她后脑。

以为烟花声够大,该将他声音遮住,梁初却还是听见了,慢慢笑起来。

“你傻呀,”她又一次说他傻,“都五月了,新年早过了。”

“没关系啊,”好像他是有点傻,前几分钟还被她气成那样,现在已经控制不住,只想跟她一起笑,“今年过了,还有明年。”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抱歉,又鸽大家了……无良作者良心很痛

等高考结束就会好多了,这两个月的更新频率真的太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