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N09

这座城市发展不慢,虽算不上日?新月异,这一?年来也着实是变化不少。

由于?附近新修了地铁站,再加上位置靠近平湖公园,城南那片街巷被打造成半商半景的步行小吃街,摇身一?变成了城市的半个招牌。

水涨船高,位于?街巷黄金位置的那家饭馆自然也一?步登天。

时隔一?年再去,店面扩大一?倍,装潢气派也提升了不知多少个档次,正?值傍晚饭点,馆子?人气很旺,赵知砚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位置停车,关门锁车的功夫已?经有服务生走来引梁初进去,不过?没人引他。

他快步跟在后边,心里?不爽这饭馆的服务生性别歧视,难道男人就不需要引路。

一?路尾随梁初进大堂,见?她在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服务生挂好她的包,给她恭敬倒水铺菜单,忙了好半天,无意间?回过?身,才突然看见?黑脸站在他身后、因为被他挡了路而一?直没坐的赵知砚。

“哦……不好意思先生,您请坐……”

醒悟过?来,服务生连声道歉。

赵知砚不悦地抿唇,视线越过?他,看见?梁初正?低着头笑。

随即她摆摆手,对服务生说?“过?会儿再点菜”,服务生识趣退下,赵知砚终于?坐下来。

“我看起来很像你的司机?”他盯着那服务生走远的背影。

“没有,”梁初弯了弯嘴角,将杯子?凑到唇边,“可能因为我只预订了一?位,所以他没想到你也是顾客。”

赵知砚正?将手机静音,听了随口“嗯”一?声,倒没留心去想她说?的“只预订一?位”是什么意思。

抬起头时,梁初正?在按铃,服务生从远处过?来,她说?道:“麻烦再添一?套餐具。”

赵知砚低头看,才发现自己桌前是空的。

正?出?着神,梁初递过?菜单让他点菜,他翻了翻,发觉这馆子?换汤不换药,从前的菜谱一?点没变。

而他记性也还好,她爱吃的菜他都还记得。赵知砚挑着点了几个,打算问她还有没有要加的,见?她正?拿手机回消息,想了想便没再打扰她。

服务生帮下了单,过?一?会又?折回来,问有没有会员卡。

赵知砚向来懒得弄这些,习惯成自然,下意识要说?“没有”,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专心用手机的人却忽然出?声道:“有。”

她抬起头来问:“是需要报手机号吗?”

“今天不巧,系统出?故障,手机号导入不了,得刷实体卡……”服务生面露歉意,“二位随身带着会员卡了吗?”

桌对面目光投来,赵知砚反应好一?阵,才记起自己还真有那么张卡。

说?起来那卡还是她办的,听说?会员生日?时会赠送小蛋糕,头脑一?热就办卡充了钱。

那时候是夏天,而她生日?在冬天。为了能早点吃到蛋糕,她填了他的信息,结果填到一?半发现那天居然刚好就是他生日?,于?是他们办卡当天就领了蛋糕。

因为实在太巧,后来还被店员怀疑是碰瓷。

不过?这些都是前话了,此刻赵知砚一?心只想把那张卡找到。

心里?有点打鼓,过?去太久了,他真不记得当时随手塞在哪里?,甚至连那卡还在不在都不好说?,更何况带在身上。

不过?存着一?点侥幸,他想或许会在钱包里?。

把钱包和名片夹从衣袋掏出?来,翻开一?层层仔细找,梁初坐在对面看着,后来在他就要掀过?一?层时,她忽然“哎”了一?声:“那张金色的是不是?”

赵知砚手指一?顿,两指捏着将卡片拣出?来。

服务生拿来卡机刷卡,赵知砚抬起眼,看见?她托着腮在笑:“我眼神还不错吧?”

这是什么心情呢,他静静望着她想。

以为丢了的东西又?找到,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也或许是见?她笑,他就忍不住也跟着想笑。

却又?不敢太明?显,只好抿紧了嘴角,低头将那张卡塞回去,又?将钱包放在手边。

接下来他们随便聊几句,也没什么太可聊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

她也不怎么走心,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用手机忙工作,接收文件、回复消息,心不在焉的。

赵知砚默默看着她忙,后来便不再开口。

再后来服务生开始上菜,似乎她也终于?忙完,将手机放下,直了直腰,一?手环过?后颈去拢头发。

她将头发拨到一?边,然后拿起筷子?。

正?要夹菜,忽然桌对面的人伸手过?来,她抬眸看,赵知砚手掌摊开,掌心里?放着一?只黑色弹性发圈。

在灯光底下,平平稳稳,安安静静的。

“又?忘了吧。”他说?。

梁初盯着那只发圈,慢慢笑了笑。回想起昨晚贺女士给她的那几个,被她随手塞进包里?留在病房,她记性不好,真就又?忘了带。

她没说?什么,伸手从他掌心拿起,轻轻套在手腕上。

随即微低下头,双手将脑后的头发拢成一?束,手指理顺之后,勾过?发圈三两下束成马尾。

扎个头发而已?,很寻常的动作,如同喝水穿衣,她以为没什么特别。

然而松了手抬起头时,却见?赵知砚有些定定地望着她,害得她也一?愣,下意识抬起手又?摸了摸:“我扎得乱了?”

“没有。”赵知砚回过?神,“就是觉得……”

他想说?“好看”,又?怕被她觉得轻浮,想了想还是没说?。

收回视线,改口道:“觉得……好像很久没见?你扎头发了。”

“是吗……”梁初拾起筷子?夹菜,“嗯,好像是有点久了。”

他所说?的“很久”大概不止他们离婚这一?年,因为跟他结婚的那近四?年里?,她也总将头发散着。

她频繁扎马尾的时期得追溯回高中时代,那时候学校对发型管得严,头发不能垂肩。所以即便她非常不擅长扎头发,也还是得老老实实每天梳好头发再去上学。

等后来毕业了,才不怎么梳了。

这么多年了,他倒是还记得她高中时的样子?。

梁初垂眼默想,从前的赵知砚又?是什么模样呢,只可惜那时他们不怎么熟,他又?总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到现在她很努力地回忆,也只能记起一?个模糊的、孤单而沉默的轮廓。

后来惊她回神的是那通电话,她望向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小杨”。

赵知砚当然也看见?了,她手机就摆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他不瞎,也不健忘,立刻记起从前她单位上有个叫杨什么东西的,仗着年轻气盛就上赶着勾引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伙。

他余光瞥见?她接起电话,听她很柔和地“嗯”了几声,然后跟那个小杨说?起工作的事情。

饭馆里?太吵,赵知砚听不见?电话的内容,梁初言语间?信息也太少,他猜不出?来,只好一?个劲地吃菜。

直到那通电话终于?快结束,她都已?经说?了再见?,似乎电话里?那人记起什么,又?多追问她一?句。

赵知砚见?梁初顿了顿,像是在思量打算,最后说?:“订明?天的吧。”

“嗯,手术结束了,接下来我找护工,”她说?,“今晚我回家收拾东西,明?天上午把该办的手续办了,下午起飞,过?去刚好能赶上晚席。”

“房子?帮我找好了吧?不用太大。嗯,先租半年就行,到后边再续……”

菜里?的肉末切得太碎,赵知砚手发软,没夹住。

就那么零零散散地滚落在桌上,看起来有些狼狈,他慌忙放下筷子?收拾,酱汁不小心沾在手上。

梁初还在跟电话里?那人商量别的什么,赵知砚一?字字听着,没来由地觉得心慌,脑子?也渐渐空了。

他拿纸巾去擦手上的油渍,怎么都擦不净。

可他又?好想擦干净,于?是机械地一?个劲揉着,不知不觉,竟将手指搓得干疼,他丢了纸巾,桌面上细细碎碎全?是纸屑。

后来他视线里?闪过?一?片洁白,不知何时她已?经挂断了电话。从包里?抽张湿巾出?来,覆在他手指上。

“急什么。”她说?。

赵知砚感?到手腕一?紧,被她拉住,轻轻向前扯拽一?下。

他反应不及,连带着身子?也被迫前倾一?些,一?只右手被她握着,手肘支在桌上,隔着一?层湿巾,她指尖的温热传渡过?来,柔软缭绕,像一?团雾。

她这是做什么呢,赵知砚直犯怔。

那晚在病房里?,就突然拉过?他的手去看,现在也一?样,干吗要帮他擦手指,他们还不该亲密到这种程度。

好半天,才记起问她。“你……要去哪儿?”

“霁城。”她说?。

“霁城,”赵知砚喃喃重复,又?问,“要去很久?”

她却不再说?话了,只有轻微动作延续。

潮湿温软的触觉从指尖源源传来,一?下一?下,她擦得很仔细,可他心脏还在乱跳着,他努力定一?定神,重新开口。

“还是说?……以后都不回来了?”

梁初手指松开,赵知砚的手垂落到桌上。

被酒精擦拭干净的指尖,如今暴露在空气里?发凉,他将手缩回去,随即听见?她平静道:

“城北那间?公寓,明?天开始我就不再租了。”

“为什么?”他急忙追问,声音发哑,“这城市……这里?不好吗?你去霁城,那以后……以后还……”

一?瞬的语无伦次,赵知砚哂笑,他竟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离婚的这一?年,他始终没遇见?过?她,可总觉得她在这城市里?,就终有一?天能再见?到,只要他慢慢等,只要多去街上走走就好。

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真的决定离开他所在的地方?。

断了他的希望,也断了他的念想,如同明?摆着告诉他,别想了,今后都不会再见?。

可她走就走了,干吗偏还要让他知道?实在是没有这样残忍的事情。

他握着杯子?沉默,后来听见?水声,是梁初替他续一?杯茶。

“这城市是很好,”她语气不带波澜,“可是霁城也很好。我在这儿没亲人,也没家庭,对我来说?,留在哪个城市又?有什么区别?”

“公司在霁城开了分部,那边缺人,能给我更好的发展,我没理由不去。”

“而且那也是我生活过?十年的地方?,我熟悉那里?的人文气候,一?个人也可以适应得很好。”

“我何苦非要留在这里?呢?”梁初垂眸,端起茶杯,“难不成要像你医院里?到处传的那样……等你求我复合吗?”

淡漠的字句入耳,赵知砚倏地抬眼。

“那些话,你听到了?”

“当然啊,怎么会听不到,”她歪头看他,“你说?那些话,不就是想给我听的吗?”

她神色冷冷的,转眼间?,眼里?再没有笑意。

赵知砚望着她表情,静滞良久,终于?慢慢明?白过?她的意思,她在厌恶那些话,也就顺便憎恨了他,恨他传播消息造势,让她遭人侧目指点,道德绑架。

可是……

“你误会了,”他咬牙道,“那些话不是我说?的。那是……”

“是不是你说?的,不重要。”忽然她也加重语气,出?声打断了他。赵知砚蓦地怔住,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好陌生,她好像变了,再不像从前。

“不论如何,赵知砚,你听清楚——”

她注视着他,放下杯子?。

“我们没有可能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梁:想不到吧,老娘拿的是复仇剧本。哎,就是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