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头看看,是谁在那儿。”
这话像一声闷雷,我僵硬地钉在那里?,过了好半晌仍然没有勇气回头。
直到后?来?我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跟着变快了,与此同时陈炀面朝着我后?退了几步,就如?同绅士而礼貌的避让。
赵知砚走到我身边来?,站定时刚好起了阵很细弱的风,他衣摆掀了掀,刮蹭过我的手臂。
随即我感到他伸手扶住了我的后?腰,一只手掌稳稳地撑在那里?,原本我真的有点站不太住了,现在借着他的力就能站得舒服一些,我抬眼去看,他也正低头看着我:
“我在路口等你?半天没等着,原来?是在这儿跟别人说话。”
他还算平静,从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明显心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炀却?开始替我解释:“是我要来?这儿找个人,恰巧碰见她下班就聊了两?句。耽误你?们时间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赵知砚说,“反正也没耽误多久,我等着就是了。”
“你?不要误会她,我们就是聊了聊合作项目的事。上?次晚饭也是……”
“我知道,梁初已经都跟我说了。”
“那就好。其实我也是签完合同才在公司里?遇见她的……我也有点尴尬,不过还真挺巧的。”
“嗯,是挺巧的。”
……
这两?个人语气都淡淡的,情绪没有波澜,就像朋友见面聊起日常。
反应能力也势均力敌,一句来?接一句回,好像不需要思考一样,以至于明明这话题跟我有关,我却?始终插不上?话,只好在一边站着听,当然我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日常的聊天,听着听着我就不太舒服了,后?来?他们短暂停顿一下,片刻后?又是陈炀的声音:
“连着两?次碰见你?了。每天都来?接她下班?”
赵知砚静了半晌:“每天都来?。”
“是吗,”陈炀说,“感情可?真好。”
那句话是一个节点,之后?他们谁都没再出声了。甚至都不需要言语作别,就像彼此已经默认了一样,几秒的静寂后?陈炀笑一笑转身离开,赵知砚则松开我,轻说句“走吧,回家”。
陈炀走远了,我瞥一眼他的背影,然后?跟赵知砚转身去另一个方?向坐车。
我们刚好迎着落日,晚风从前边吹过来?,我还是觉得很累,双腿酸软得走不太动,我几乎是一点一点地往前挪,走得比平时慢了很多,赵知砚也不急,就在我身边一起慢慢走。
他一言不发地抄着衣袋,没有要跟我说任何话的意思。
那气氛有点僵,我便默默揣测他是不是又生气了,记得跟陈炀一起吃晚饭的那次就是,他接我回去后?莫名其妙地发了好大一顿火,在车里?死?死?攥着我的手腕,质问?我为?什么不给他解释。
我下意识去看他的表情,赵知砚还是那副老?样子,冷着一张扑克脸直视前方?。
我看不出准确答案,只好又去思量要不要主动给他解释一下,好巧不巧,我张口的瞬间他也出声了,把?我的声音完美盖住。
“赵知砚……”
“脚疼吗?”
我是被?他打断的,一时思维混乱,没听明白他意思。我懵懵地“啊?”一声,赵知砚微皱起眉看着我,过一会蹲下身去摸我的脚踝:“刚才是不是扭到了?”
他手掌包住了我的脚腕,捏了捏,又轻轻揉几下。
我垂下眼看他蹲在我面前的样子,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弓着的背和低着的后?脑,他双手捧着我的左脚踝,整个人都是低于我的,也不知怎么,我忽然觉得心里?堵得直慌,我反射般缩了缩腿,朝后?退开一步:“没有扭到,不疼的。”
后?知后?觉原来?他看到了一切,我跟陈炀的拉扯、我被?陈炀拽住胳膊的画面,全都被?他看见了。
或许是不是还能再向前追溯一些,陈炀弯腰贴近我时,我气急了朝他喊出那几句话时,甚至还要往前——或许从我跟陈炀交谈的一开始,赵知砚就已经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了,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我又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跟他相距一臂左右的距离才停下。
我脚踝从他掌心里?抽走了,他的手悬在原处,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又过几秒才慢慢垂下去,然后?他维持蹲在原地的姿势,抬起头望着我,我们一高一低很安静地对视,只有我的裙摆在我们之间飘摇着。
我很想问?他“你?在生气吗”,可?看着他的脸,我张了几次口都讲不出。最后?我还是改了:“你?最近好像经常来?接我。”
“最近下班比较早,顺路的事。”他说。
“顺路吗?”
“顺路。”
可?明明是不顺路的,我虽然有点路痴,但也知道中心医院在西边,而我的公司位置偏东,他从医院来?这儿要多绕好几公里?路。
我抿了抿唇,好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时赵知砚双手撑了撑膝盖,慢慢站起身:“我不该来?的,是吧?”
“你?为?什么要来?呢?”我问?。
“你?觉得呢?”赵知砚垂着眼,“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来??”
我怔怔地望着他,我好像是有些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我犹豫着无从回答,赵知砚倒也不太在意我的答案似的,见我不做声,便淡淡转过脸去:“算了不说了,快走吧。再晚点路更堵了。”
他主动把?话题岔开,我飘到嘴边的话也就又无疾而终了。
那段路比较窄,我们一前一后?地去车站,他走在前面挡住了大部分光,我低头踩着他斜长的影子。后?来?坐上?公交,我在窗边差点被?那夕阳晃瞎,也是实在累得睁不开眼了,我忍不住看向他的肩膀。
“赵知砚?”
“嗯。”
“你?能不能……借我靠一会?”
他默了一瞬,后?来?慢慢展开手臂,从后?边环过我的背。我歪了歪头枕在他肩上?,他太瘦了,肩骨硌得我脸疼,我闭着眼嘟囔说怎么都不长肉的,他听后?轻笑一声,震颤传进我耳朵里?来?:“那我以后?多吃饭,好不好?”
我弯了弯唇说“好”,但似乎也只是个气音,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见。
后?来?我枕着他肩睡了一路,我闭着眼也能感觉车窗外的太阳在渐渐落了,天一点点暗下来?,下车时夜色伴着风,我忍不住打个喷嚏,赵知砚没说什么,快速脱了大衣给我套上?。
我愣了愣,笑说去年冬天他还不知道借外套给我穿的,那时候就是个纯种死?直男,害我冻得感冒一周才好。
他听完也跟着我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很淡,转瞬就又消散了。我觉得他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好像最近这一段时间他都不是特别高兴,可?转念一想,赵知砚这人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阴沉沉的、闷不做声的,从高中起就是这么一副臭脸了。
我纠结半天也没问?出口,怕他轻描淡写回一句“没事啊”,倒显得我的关心多余又尴尬。
我们便那么沉默着回到家,他照例先去洗漱,出来?时也没再跟我说什么,径直就回卧室睡了。我一个人留在客厅玩了会手机,没多久隔着门听见他手机响,他接了个电话后?很快出来?了,衣服重新?穿好,走到玄关边换鞋。
我看看钟表,晚上?八点多钟了。我等他主动开口,他却?始终一声没吭,好像并没有给我解释的打算,后?来?他套上?大衣去开门了,我没办法只好喊他一声,他才终于回头看我一眼。
“你?要去哪儿?”我问?。
“来?了个急诊,”他系着大衣扣子说,“车祸,估计要通宵手术。”
我点点头,他见我没话了,立刻转身要走。
我想再说点什么,可?他实在是很急,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想理我,我想那也是人命攸关的事情,于是便住口了,等他走后?我对着手机编辑很久,给他发了条消息:
“明天可?以早点回家吗?我想请你?吃个晚饭。”
那消息发出去后?就如?石沉大海,想也知道,他肯定是一到医院就赶去手术室了,大概没时间看手机。
我等到凌晨也没见他回复,于是关了机回卧室睡觉,但那晚我怎么都睡不好,睡着又醒,醒了也昏沉沉的,过一会又睡过去。
反反复复很多次,等到天边有些泛白时我才终于睡得稳了些。那一觉就睡到了上?午十?点,好在我本来?就申请了今天调休,不然还真没听见闹钟,又得是严重迟到。
醒时我浑身又酸又累,揉着额角直起身来?,打开手机接收消息。看见赵知砚回了我一个“好”字,发送时间是凌晨四点多。
他到现在都没回来?,那估计是做完手术就留在医院接着值班了。
我锁了屏,起床去厨房弄吃的,但很不幸,很快我就又被?油烟味道顶了出来?,趴在卫生间干呕好半天。
最后?我窝在沙发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啃面包,反胃时还得就着水送。
我一边艰难地吃着,一边拿手机地图搜附近的药店,搜索显示最近药店的也要走一公里?,那时候我腿有点软,便打算吃完饭歇一会再去,结果那么一睡就又睡了一下午。
那天下午我做了很久很久的梦——但其实这种写法也不太好,因为?这句一出来?你?就知道我在做梦了,可?梦里?的我却?不知道。
我只是没头没尾地就忽然回到我读的那所高中,残冬的样子,天惨淡淡的,教室里?沸沸扬扬的。
因为?雾霾太大,上?午的课间操改成了室内自习。我拿着一道三角函数题去问?数学老?师,在办公室里?被?她批了一顿,低头回来?时在走廊里?撞上?了一个人,我被?他撞得朝后?仰倒,他则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了我,把?我往他自己的方?向拽。
我扶着他的胳膊晃了好几晃,总算是没跟他撞上?。站稳后?我小心翼翼地抽回手,他也连声说着“抱歉”,我抬眼想看是谁,结果看见他的脸后?我就愣住了,竟傻得连“没关系”都忘了说。
那是一个特别耀眼的人,学习成绩很好,好像每次考试都是前两?名,打篮球时会有很多女生跑来?看他,可?偏偏又是个从不骄傲的温和的人,曾经有一次我紧张到把?他名字写成别的偏旁,他倚在门边注视我,轻笑着声调上?挑:“我是火字旁的炀啊,值日班长,写错了吧。”
那时我迅速抓过黑板擦,手忙脚乱地擦掉那个字,脸颊烫得一直烧到耳根。
而我想此刻我的脸有可?能比那时候还要夸张,因为?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忽然俯身凑近了,他认真看了我半晌,问?我的病好些没有。
其实我耳朵还是有点疼,嗡嗡地耳鸣着,像有小虫子躲在耳道里?。
可?我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他听后?也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扬唇笑起来?:“那……今晚要不要一起看雪啊?”
……
钥匙入孔的声音惊醒了我,我睁开眼时,卧室里?一片黑。
我听着赵知砚关门落锁,脱衣换鞋,然后?走进卫生间洗漱,我闭着眼睛慢慢坐起身来?,这个夏季最炎热的一个下午,我浑浑噩噩地睡了整整六个小时,没开空调,后?背都让汗浸透了。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瞬间窗帘鼓起,过堂风吹了我满身。他应该是被?黑暗中的我吓了一跳,在那儿站了好半天才把?灯摁亮,慢慢走到床边来?。
“你?怎么了,”他凝视我的样子,皱了皱眉,“不舒服?”
他洗过了澡,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我新?买的沐浴液。我回过神来?摇摇头,胳膊支着身体,有些发抖:“没事……就是做了个梦。”
“嗯。”他犹豫了片刻,抬起手摸摸我汗湿的额头,“去冲个澡再出门吧,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请牢牢记住这一天,这是伟大的叩殳白日更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