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将散落的东西又一一塞回去。把包重?新挂在?衣帽架上,我回过头?看表,凌晨四点半,天将亮未亮,这个时间出门上班属实太早了,但以我这睡眠质量,回到床上估计也不会再睡着。
琢磨半晌后,我转身进了厨房。
算是托了失眠的福,现在?我有充足的时间鼓捣一顿早餐。
我也是好久没?动?手做饭了,因为这阵子我总做奇怪的梦,休息不太好,早晨起床后都是游离状态;好不容易挣扎到了公司,还要被万恶的资本家压榨一整天,傍晚回家时早累得不成人形了,吃饭都懒得吃更?别?提做饭。
好在?赵知砚这人自?觉,八成也是觉得我指望不太上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每天早起了十分钟,洗漱完就下?楼去买早餐。
晚餐偶尔也会从小区附近的饭馆打包回来,有几?次我进门时看见?桌上摆着饭菜,还都是热好了的。只不过就是只剩了一半——他自?己已经先吃过了,那会正陷在?沙发里,翘着腿看电视。
这样的相处模式不算陌生,事实上我们之前那三年都是这么过的,不然也不至于家里连起码的油盐酱醋都没?有。
也就是最近这半年才有的变化?,这还得追溯到几?个月前,那天为了给闵大小姐做顿饭我一次性买齐了所有调料用品,但她只吃一顿,调料却不能?日抛,我不想太浪费,才决定以后时不时地开个火,美其名曰节约资源。
而今天大概就是那“时不时”的情况之一,我醒得早了,看看冰箱里食材也快过期了,不做顿饭说不过去了。
我轻手轻脚地忙着,渐渐地厨房里浮起热气?。我这人一做饭就容易出神,总是不自?觉地就开始想些事情,因此没?留心身边的情况,过了很久后才无意间抬起头?,发现赵知砚正站在?厨房门边盯着我。
他怎么神出鬼没?的,吓得我勺子都差点掉进锅里。
再加上我们昨天还吵了一架,虽说早已经过去了,虽说我们以前也没?少吵,可这次终究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不知怎么,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在?车里看我的眼神。
我不太自?在?,捏着汤勺柄,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正尴尬间,赵知砚先开口了:“怎么没?在?床上睡?”
我“啊”了声,解释说是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点点头?没?再追问,继而眼睛瞟向锅里:“做什么呢?”
“蔬菜汤。”说话时,火候到了。我回身端起盛蛋液的碗,一边搅着汤,一边把蛋液打进去,淡黄色的蛋花迅速铺展开来,飘飘渺渺的,像一层薄纱,“你喝不喝?”
他在?我身后默了一瞬,然后回答:“喝。”
我难得做顿早饭,赵知砚很给面子,碗里盘里都吃得干干净净。
也可能?是因为昨晚刚吵过架,缓和之后就都有些刻意收敛情绪,总而言之我们非常和谐地吃完了这顿饭,间或聊上几?句,也都是日常而绝对安全的话题。
饭后他去刷碗,我回卧室化?妆。出来时他正站在?穿衣镜前打领带,蓝色格纹的,我认出是我送他的那条。
我看不下?去他皱起的眉头?,也看不下?去他手里皱巴巴的领带。
我放下?包走近,把领带从他手里夺过来,这次我动?作放慢一些了,一边打结一边教他,他低眼默默看着,我便以为他看得很认真,直到我帮他打好了,问他“会了吗”,他过好半天才反应一声,原来早就看走神了。
朽木不可雕也,我气?不打一处来。上班也快晚了,我拽起包要先走,临出门时,他在?身后叫了我一声:“梁初。”
我闻声站定,回过头?等他下?文。他却迟迟不再往下?了,就只那样静静地望着我,我追问句“怎么了”,他嘴唇动?了动?,又过半晌才问:“你几?点下?班?”
“不一定。”我说,“不加班的话是五点,如果事情没?忙完,拖到六点多也有可能?。”
“那你七点之前肯定会回来的,对吧?”
“嗯,差不多吧。”我想了想,点头?道,“怎么了?”
“没?事,”赵知砚笑一笑,“就是想确认一下?。”
我有点纳闷,冷不丁地问我下?班时间做什么。而且我们都一起住了这么久了,我一般几?点回家,难道他到现在?还没?找到规律?他应该是知道的啊。
我想不通,不过实在?是快来不及了,我也没?时间再疑惑了。
我跑下?楼去赶车,一路狂奔着总算是卡点到了公司,昨天刚成立的策划小组一大早已经忙活起来了,有关初雪的各种文件满天飞,组内会议又开了一上午。
中?间休息时杨灿跑来找了我几?次,吐槽说他的新同事脑子有泡。还问我能?不能?跟领导说说,让我也加入他们这个策划。
“你快来救我吧姐!”他苦着脸说,“我真的受不了了,这个组里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你跟陈总不是同学吗,他肯定也会很愿意你负责他的项目对不对?姐你最好了,你就去找找领导嘛……”
好好一个大男人,突然就摇着我胳膊开始撒娇。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迅速从他身边逃开:“不可能?,我自?己这边都忙不过来呢。”
活不下?去了就想拉我陪他一起死?他想得倒美。
我把他推出办公室,撵他回去工作,不过很快我就发现其实是我想得太美了,午休时领导亲自?来找了我一趟,说手里的项目先不用做了,他把我调到了汤晟的项目组,接下?来就跟大家一起把初雪做好。
我第一反应是杨灿这小子不死心搞了鬼,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领导自?己的意思。
理由居然跟杨灿如出一辙,只因为知道了我和陈炀的关系,就理所应当地觉得可以亲上加亲。
我张口正要拒绝,领导一抬手止住我:
“我已经跟陈总提了这事,他很赞成。陈总还建议对接的负责人让你来当,我觉得这也很好,反正你们熟嘛,有什么话也好开口,对不对?小梁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没?有的话那就这么定了……”
我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领导拍拍我肩膀,又转身走了。
我呆滞在?原地,没?过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来看,是一条好友申请,时间巧合得就像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项目对接麻烦你了,有问题随时联系。”
本以为合作归合作,等他人飞回霁城后也就不会再见?面了,想不到还能?以这种方式有所交集。
或许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该来的总要来,我垂眼看了半晌,手指慢慢落下?点了通过,与此同时,杨灿像个小钻风似地拿到第一手消息,从走廊对面的会议室冲出来:“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终于还是进了那个策划组,杨灿美滋滋,说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不想搭理这个乌鸦嘴,新项目入手,一切又都得重?新开始,这下?子好了,我变得比之前还要忙,下?班时间早过了,我俩还留在?公司里整理文件,后来实在?饿得不行了才想起来看表,已经晚上七点半了,难怪。
我跟杨灿出了公司,太晚了,忙了一天也太累,他说不想骑摩托,要跟我一起挤公交。
我们便在?夜色里沿着商业街朝车站走,这天天气?不错,气?温适宜,夜风也是温柔的,我的长裙被吹得翻卷起来,几?乎都要扫到他的小腿。
我有点尴尬,一手在?身侧偷偷地揪着裙子。不过杨灿大咧咧的也没?有注意,只是一个劲喊饿,后来我们路过一家糕饼店,他闻见?飘出来的味道后更?饿了,二话不说,拽着我要进去买。
我记起上回赵知砚的话,说他吃不惯外边的东西。那么我就算买回去估计也是自?己吃,我觉得没?劲:“你自?己买吧,我就不要了。”
于是他拿着托盘挑点心,我在?他身边跟着。这家店应该是新开的,正在?搞活动?,窄小的店面里人挤人很热闹,我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头?看,那人先出声,略带些迟疑地喊了我:“小梁姐姐?”
一听这称呼我就知道是谁了,她声音也很好听,我记得清楚。
我转过身,果然是姜晓园,她已经排队结了完账,手里捧着两个纸袋,对着我笑眯眯的:“真的是你,这么巧呀!”
我记得她不是本地人,当时是从邻市过来看病的。那怎么会又出现在?这儿,我问她几?句,她解释说原本她奶奶是出了院,但没?想到回家后受了凉,各种炎症加在?一起,老人本身抵抗力也弱,于是病情就又恶化?了。他们本地的医院治不了,没?办法,只好又回了中?心医院。
“这次是赵医生给奶奶看的,”她说着,眼睛亮亮的,“赵医生人真好,对我们特?别?有耐心,开的药也很见?效,我觉得比上次那个姓周的大夫专业多了。”
中?心医院胸外姓周的,除了周子铭还能?是谁。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姜晓园也笑,后来像是想到什么,把她怀里的其中?一个纸袋塞到我手里:
“对了小梁姐姐,你帮我把这袋红豆饼交给赵医生吧。上回大年三十我看见?他喝你煮的红豆汤,我去问他,他说那是因为他有胃病,红豆养胃,吃了会舒服些。”
又说,“我本来打算买了明天给他,不过那样隔上一晚就不新鲜了。现在?遇见?你更?好啦,你带回家去,应该还是热的。”
我倒是发现了赵知砚爱喝红豆汤,不过从没?想到是这层原因。
我愣了愣神,姜晓园大概以为我多想,连忙道:“小梁姐姐,你别?担心,一袋点心而已,这不算给医生行贿……”
小姑娘的脑回路真有意思,我回过神来笑了。
我想确实一袋糕饼也不值几?个钱,一番心意罢了,再说经历了上回医闹的事,她也提着补品来过几?次家里,我们彼此都很熟了,现在?推来推去反倒尴尬,于是跟她说了声谢,就收下?了。
等杨灿结完账回来,我跟姜晓园道别?。临走她又多说句“替我向赵医生问好”,杨灿问赵医生是谁,我来不及回答,姜晓园抢着道:“小梁姐姐的老公呀。”
他听完慢慢“哦”了声,姜晓园急着回医院,转身跑出去了。
我跟杨灿继续往回走,他却好像忽然变沉默了,我们坐上公交,一路上他都只是低着头?玩手机,后来我到站了,跟他说再见?,他闷闷地答应,也没?有抬头?。
下?车的时候,我看见?站台上立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他穿了一身黑,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我没?想到他会来接我,有些惊讶地朝他走过去,他却抬着眼注视那辆公交的后窗,我顺着他目光回望,杨灿戴着耳机坐在?窗边,也正扭头?朝这边看过来。
一段无声,直到公交关了车门扬长而去,赵知砚才收回视线。
我不明所以地看看那走远的车屁股,又抬起头?看看他,赵知砚垂眼盯着我,淡淡问道:“那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赵知砚:我快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