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吗?明?明?刚才还在的,现在又跑哪去了。
我独自?站在下班高峰的路口,行人车辆喧嚷着从我身边经过,我四下张望了好?半天都?找不?见人,后来我的耐心?就一点点消失了。
我觉得心?里好?烦好?乱,掏出手机反问他“你人呢”。发送键马上就要按下去了,有人从身后拍了我一下。
我回?过头,赵知?砚出现在我眼前。
他很高,因此帮我挡住了一大半的夕阳,不?再那么刺眼了。
我逆光望向他,他穿着件烟灰色的风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一张臭脸显得整个人冷冰冰的。要是套用霸总小说里惯常的词汇那就叫做……什么来着,啊对了,生人勿近。
我忽然觉得他应该不?止精神有问题,很有可能还面瘫。
我懒得再看他,确切来讲其实也是他手里那抹违和的乳白色勾走了我视线,我目光从他的脸挪开、下移,然后就瞧见了——
他手指虚握着,举了一支蛋卷甜筒。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好?诡异。我惊骇愣住,与此同时,赵知?砚把甜筒递过来:“奶油味的。”
见我没反应,他顿了顿又补充,“两个球。”
“……”
我真想?告诉他,要是实在没话?说,也不?必强行抠话?题。这么明?摆的事情,我难道?看不?见是两个球?
我僵硬地扯扯嘴角,锁了屏,将手机装回?衣袋:“怪不?得没影了……”
原来是买甜筒去了。
我轻声嘟囔着,一分?神,手里动作就慢了些。而?这几天气温转暖,时间长了,那冰淇淋球就开始化,我收好?手机抬头时,刚好?瞥见一道?融化的冰淇淋从蛋卷边沿流下来,我急得“哎”了一声,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抓。
我抓住的是赵知?砚,两手握着他那只右手往我自?己这边扯,同时赶紧低头去舔蛋卷的边。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冰淇淋还是流了下来。
液体顺着我手指往下淌,甜腻腻黏糊糊的,我手一松,就又从我指缝渗到?了赵知?砚的手背,我听见他惨叫一声,他下意识要缩手,却被我抓得死死的,气得他直骂我:“梁初,你……好?恶心?!”
“你说什么?”我怒目瞪他,他立马改口:“我说冰淇淋恶心?。”
“冰淇淋是你买的。”
“啊……”他盯着手皱眉,神色很痛苦,“那就是我恶心?……”
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失去理智之后连自?己都?骂。
那场景好?狼狈,我跟赵知?砚的手被冰淇淋黏糊在了一起?,他一个劲地催我快舔,但那见了鬼的冰淇淋球偏偏就跟泄洪决堤似的,这边刚解决那边又流下来。
我左支右绌地折腾,手忙脚乱的,渐渐地把我自?己都?逗笑了。而?笑声这东西会翻倍传染,看着看着,赵知?砚那张臭脸也绷不?住了,“嗤”地一声,跟我一样笑了起?来。
其实并没什么特别好?笑的,可就是莫名其妙地场面失控。
我们两个发神经地笑了好?久,直到?我终于吃完那支甜筒才勉强消停,我努力敛住笑容,侧过身,支使他从我包里拿湿纸巾。
赵知?砚也就只有一只左手是干净的,他单手掀开我的挎包搭盖,翻了翻,把湿巾包拣出来。
合上搭盖,又单手把湿巾取口抠开,用三指掐着湿巾包,两指揪住一张湿巾,用力一挑就把它扯出来了,然后用那两指夹着送到?我手里。
我震惊地看着他这一顿操作,他手指长而?灵活,翻来覆去变戏法似的,果然会做手术的就是不?一般。
我接过湿巾清理手指,赵知?砚也抽了一张自?己擦着,刚才那顿莫名其妙的笑早飘远了,我们都?没再说什么话?,于是就又静了下来。
我忍不?住看他,他淡垂着眼动作,像是专注,也像在走神。
“赵知?砚?”
“嗯。”
“你在这路口等了很久吗?”
他一时没答,擦干净手指了,把那张湿巾揉成一团,隔空丢向路边的垃圾箱。等那团湿巾精准地落了进去,才开口说:
“没有,我也刚到?。看见有家冷饮店在卖甜筒,就顺便进去买了一个。”
“那你刚刚有没有看见我?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就在马路对面,我看见你在报亭……”
“不?可能,”他打断,“刚才我一直都?在冷饮店。”
“……啊?”
那难道?是我看错了?
我一怔,有些不?解地盯着他。而?他也很深地看了我一眼,压着眉头,似乎同样感到?困惑:“有什么问题?马路对面怎么了?”
“啊,没怎么,”我赶紧摇头,“就是随便问问。”
他淡淡“哦”了一声,没再多言语。抬起?头来,视线越过我望向路对面的街角,我也跟着扭头去看,人流如织的十字路口,陈炀早就不?见了,我轻轻吐了口气。
可为什么要舒这口气呢,我说不?清楚。
事实上我连自?己当下的情绪都?弄太不?明?白,吃完那支甜筒,我好?像是有些高兴的,又好?像也不?是特别高兴,我望着那街角发呆,过一会,赵知?砚掰回?我的头:“别傻了,要来不?及了。”
我一看时间还真是,一着急,把锅全甩在他身上:“都?怪你,谁叫你买那个甜筒的!”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赵知?砚说。
我敏锐发觉这话?听着有点耳熟,想?了想?,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天因为麻辣烫吵架时我说的。
好?啊,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居然还能记得一字不?差。
不?过我也是有记忆的——我使劲搡他一下:“用不?着!你买的冰淇淋我吃不?惯!”
我手碰到?他时,他后撤了半步,第一反应是低头检查自?己的风衣。
看他这神经质的模样,我也就意识到?我的手好?像还没擦很干净,我赶紧凑过去看,啊,还真是给他蹭上了几道?痕印,湿嗒嗒、黏糊糊的。
我:“……”
赵知?砚:“……”
完了完了,他又要生气了。
见他表情慢慢沉下去,我眼疾手快地挽住他手臂:“哎,真快来不?及啦!好?了不?闹了,走走走。”
赵知?砚瞪我一眼,我心?虚赔笑,终于他脸色还是缓下来了。我们忙不?迭地赶到?饭馆,闵雪看看表说迟到?了十四分?钟,得罚酒。
“没问题,”我说,“只要你俩买单,让我喝多少都?行。”
“你自?己喝不?够意思?,”闵雪伸出指头虚空一点,“赵知?砚也得喝。”
“那不?行。”我一口回?绝,“他要是喝得胃疼了,半夜又得折腾我起?来给他端水递药。”
褚霖用力点头赞同:“要是家里没药了,还得再折腾我给他送药。”
我跟褚霖击了个掌,余光里赵知?砚抿着唇,似乎在笑。
接下来我们边聊边吃,我们这人际关?系简直绝了,纠纠缠缠成了个圈,谁跟谁都?不?是外人,因此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赵知?砚跟褚霖斗嘴,我就跟闵雪拼酒,不?知?不?觉吃到?馆子都?要打烊了,出来时整条街已经很少行人,只有路灯静静亮着。
褚霖跨上摩托车载着闵雪驶远,我跟赵知?砚也往回?走去。临拐出街角,我又回?望一眼那家饭馆的招牌,我们走后它真就打烊了,我扭过头时,恰好?看见招牌灯箱熄灭的瞬间。
“看什么呢?”赵知?砚问。
“没什么,”我收回?视线,“就是觉得这家店真好?吃。”
真的很好?吃,好?像我也很久没这么高兴地吃过一顿饭了。赵知?砚听了道?:“你喜欢,那下次再来吃吧。”
我笑了笑说:“好?啊。”
我跟赵知?砚并肩回?家,中途路过平湖公园的一块边角,我们从公园小门进去,沿着湖岸边慢慢地走。
夜深了,公园为了节电,把高瓦数的路灯都?关?了,只留一路微弱而?距远的脚灯。身边暗着,遥远处那被月光映亮的湖面就更显得波光粼粼了,树叶在响,风有些凉。
好?美,可也好?奇怪,以往这种又黑又静的环境我都?是会有些害怕的,现在却一点都?不?怕。
是我心?理强大些了吗?还是因为赵知?砚跟我在一起?呢。我默默琢磨半晌,得不?出答案,忽然却又记起?了跟在我身后的那双眼睛,莫名地我就在想?,之前被注视着慌张回?家的那些个傍晚,如果都?能有他在身边的话?,会不?会也就不?一样了。
但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忙,又不?顺路。再说了,我们之间到?底是个怎样的关?系,直到?现在也都?浑浑噩噩的。
我有资格要求他为我做这些吗?要求了他又有义务答应吗?我不?知?道?。
我仰起?头看他一眼,赵知?砚步履未变,依然平静地目视前方。
他是知?道?我在看他的,可还是没有丝毫回?应。终究我也就没能开口,后来回?到?家,我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就去洗漱,明?天就要接待合作公司的来人了,领导要求提前到?岗准备,于是洗漱完我上床早早休息。
记得直到?临入睡的最?后一刻,我身边还是空的。光从卧室门缝爬进来,赵知?砚一个人待在客厅里,电视关?着,也没有翻书的声音,我想?,那么他大概是在看手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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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奇怪的梦里坠落了一夜,这次更夸张,凌晨四点我惊醒后就再也没睡着了。
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发呆,脑子里像是被塞进好?多东西,乱糟糟的,可也正因为太乱,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任何明?确的思?绪,倒是跟一片空白也没什么区别。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恍惚发觉,我身边依然没人。
我开了灯,揉着额角慢慢走出去。
这个时间太阳将出未出,客厅里昏黑一片,我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依稀看见赵知?砚蜷着身子睡在客厅沙发上。怔愣之间,又注意到?他衣服没换,连鞋子也没脱,就那么孤零零地枕着臂肘侧卧。
我站着望了他半晌,我想?或许他太累了,所以才一不?小心?就在这儿睡着了。
我走去把壁灯拧亮,微小而?温暖的一角光,他的脸被映得半明?半晦的,我回?卧室取张薄毯给他披上,把他身子摆正,又帮他把鞋脱了,赵知?砚睡眠本来就浅,那么一折腾他就有点醒了,迷迷糊糊抓住我的手:“梁初?”
“嗯,”我低声答应,“是我。”
他松一口气,指尖又捏了捏我的手掌。
那声气音轻轻的,我也分?不?清他是笑了一声,还是单纯的呼吸,我问他“怎么在沙发上就睡了”,他也没再理会,过一会我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他就那么拉着我的手,又重新睡过去了。
这人到?底是有多累啊,一时我也不?忍心?再把他弄醒了。
反正我也睡不?着了,于是就在沙发边慢慢坐下来,坐下后才发现他并不?是枕着胳膊睡的,他脑袋底下还垫了个什么东西,我仔细辨认一番——噢,原来是我的挎包。
八成是睡梦里摸到?了就抓过来当枕头用,我顿时怒火中烧。我那包里什么杂七杂八都?有,手机、钥匙、银行卡……这么一压,好?好?的软牛皮就扯变形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多硬邦邦的东西,他枕着也不?嫌硌。
我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索性就当可怜这位劳累的医生,借他用一晚上,没过多久赵知?砚醒了,我抽回?手来,他则把被□□得不?成样子的挎包丢回?给我。
我一把抓过,他刚坐起?身,又被我狠狠推一下后仰。大概他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他笑了声,在熹微的晨光里倒在沙发上,望着我返回?卧室的背影:“要不?然我赔你一个?”
“不?用!”我摔上门。
不?是跟他客气,只是我忽然想?起?来了,他被我弄脏报废的那件白衬衫,我也还没赔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过渡章。还算甜吧?是吧是吧?(白作者心虚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