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巧不巧,闵雪应聘的那所公司就在我工作单位和赵知砚家之间。
所以我周六中午下班后打个车回家,在一半路程处把她捎上,她拉开车门看见我,乐了:“你怎么穿这么正式,跟卖保险的似的。”
我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黑色西装,好像确实也是。我不太好意思地笑:“上午跑了趟外勤。”
闵雪“哦”了一声,随口说:“累吧?”
我倒是怔了怔,似乎很久没听见有人这样问我了:“还行,习惯了。”
她点点头,又嚷道:“咱们吃什么啊,饿死我了。”
“今天你最大,随便点,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我说,“哦不过,我跟赵知砚在家几乎没开过火,所以你待会得先陪我去趟超市。”
原本是想正式欢迎她回国,也庆祝她顺利找到了工作,所以我说要请她吃顿饭。谁成想这女人说对外面的饭菜没兴趣,就想吃点纯正的家乡味,要求我为她洗手作羹汤。
我能猜到她是觊觎我神奇的婚后生活,想来家里开开眼。但我看破不说破:“……还有就是,赵知砚出差好几天了,今天家里就咱们两个。”
果然,闵雪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抿着唇笑,出租车在超市门口停下,我拉着她进去。
我得满足这位姐姐的一切需求,她点了什么菜,我就拿什么食材。再加上什么烟酒糖茶油盐酱醋,堆了满满当当一购物车。
闵雪惊呆了:“合着您二位结婚三年多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啊?”
我正弯腰扶膝盯着货架上的啤酒,为了应付她,又扯过赵知砚那套言论:“搭伙而已嘛。”
她难以置信地直摇头,嘟囔着“其实是你俩都懒吧”。看我要拿酒,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按住我的手:“酒就算了吧。你家那位闻不了酒味,要是被他发现咱俩在家里偷偷喝酒,没准还得埋怨我。”
我很惊奇:“这事你怎么知道?”
“这事谁不知道?”闵雪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不就是咱们高中谢师宴那天,因为赵知砚高考考了第一,全班同学合伙灌他酒……”
“真忘啦?”见我表情茫然,她也一脸纳闷,“要我说啊,赵知砚这人是怪木的。大家也都说了知道他有胃病,就是热闹热闹,怎么他就较真了,站在那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我好半天才说话:“那结果呢?”
“结果?结果就是喝伤着了呗。捂着胃蹲在那站不起来,几个同学把他抬到医院急诊,听说后来他就再也没喝过了。”闵雪说,“不过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当时咱们全班不是都……”
“哦我懂了!”她自问自答,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晚你跟陈炀没来呀。”
……好像是这样,我沉默了。正愣神,闵雪思维跳得快,已经拉起我往另一个货架走:
“哎呀差点忘了,我还想喝你煮的红豆汤。高三那年我去你家喝过一碗,我的妈呀也太好喝啦,又甜又香又沙,我在国外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我站在米缸边装红豆,闵雪帮我兜着袋子。
“不过你说,赵知砚一个当医生的还闻不了酒味,那他用酒精的时候可怎么办呀?”她忽然说。
我差点就要跳起来反驳:“谁说他不能喝酒!他酒量比我大多了,不然你以为我这结婚证是怎么被他忽悠着领了的。”
但面对闵雪这号人,终究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红豆装好了,我拎起来掂了掂,淡若平常地说了句:“谁知道他呢。”
逛完超市,我们两个拖着食材回家。我打开门跟她说句“请便”,然后就进厨房鼓捣赵知砚那经年未用的油烟机和高压锅,闵雪也不客气,换好了鞋自己一间间参观。
没多久,她杀回来:“我感觉我能理解你了。”
我百忙之中看她一眼,她很激动:
“姐姐,这地段,这么大的房子,你俩这交易也太划算了吧!不就是结个婚吗,我也可以啊,怎么我就没摊上这种好事呢?哎,改天你帮我问问赵知砚,他还认不认识像他这种人傻钱多的朋友啊?俗话说物以类聚嘛……”
“……”
我就知道。
我无语地闭了闭眼,转身把红豆泡上,她又说:“不过你俩这生活状态,跟我想象的还真有点差距。我还以为结了婚总该是挺温馨的呢,你们家有点太冷了。”
我说:“冷就去开空调。”
闵雪笑了:“你傻呀,我不是说温度低。怎么说呢,就是空荡荡的,缺了点人味,屋子里除了生活必需品就没别的了。墙上连个镜框之类的也没有……咦,你们没拍婚纱照啊?”
我说:“拍什么婚纱照呢,我们连婚礼都没办,就只是领证而已。”顺便再反咬她一口,“不是你说的吗,我这是无缝接轨,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哪还好意思拍照。”
果然她敛了笑容,“切”一声:“我随口一说,你还记起仇来了。算了我好饿,我回客厅吃水果去,”她离开厨房,“你快点啊梁大厨。”
我低头答应着,一刀一刀剁着排骨。余光瞥见闵雪轻快走远的背影,等她拐进客厅,我忍不住抬起头望过去。
视野里是空空的一面白墙,如这位大艺术家所言,静静冷冷的,没有烟火气。
那个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似乎在外人眼里,我跟赵知砚既然结了婚,就合该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我该开火做饭等他下班回来,房间都要布置好,温馨的小灯、芬芳的花,都是家里应有的装饰;而他该时时伴我左右,事事陪我经历,就算工作忙得实在抽不开身,再不济也得在傍晚黄昏接我回家。
客厅电视被人打开,广告声隔着门涌入耳朵。没多久,那杂乱的声音又“啪”一下戛然而止,换成闵雪的怒吼:“你俩还真是不过正经日子,连电视信号费都不交的!”
我忍俊不禁,扬起嘴角笑出声。
可惜了,外人眼里的,只是寻常的。
可我跟赵知砚并不寻常,我们过的日子,就只是我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