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为?余清清梳了头发。
她取出一?套头面首饰,又给余清清涂了些口?脂。待到余清清梳妆完毕之后,才让余清清出来。
余清清往常都是随意的挽了一?个纂儿,如?今带着一?副头面,好几次去拨那钗环。纤云拔下了珠钗,换了些府内的绢花。
京中时兴金银玉器,少有戴绢花的。
如?今余清清戴着,倒显得她出水芙蓉一?般,远远胜过别人的珠光宝气。
更贴合余清清的年?纪了。
余清清跟苏廷一?起用过膳食,坐了马车去往兰江宴。皇帝兴致由?来,赐了皇家御园芳华苑为?之举办,京中文人趋之若鹜,千金难求一?帖。
等到春闱放榜后,兰江盛宴已是名满京城。许多女眷随家人来到这里,京中人倾城而出,处处鲜衣健马,才俊名流齐至。
这些女眷都想要嫁一?个好人家,都精心打扮,远远相看自己?将来的夫婿。如?今春回大地?,兰江池畔烟水明?媚,人群之中,有两人最为?风流醒目。
苏廷与余清清相携而行,对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对余清清却是柔和。
这些女眷原来对苏廷有些觊觎之心。
如?今见他?们鹣鲽情?深,都是羡慕。
待到宴会开始,皇帝亲自勉励一?番春试的进士,替前三甲簪花,说了几句太平气象的话,便?起身往御驾歇息之处。
之后的事情?是如?常进行。
男女客们纷纷离席,各寻其伴的游玩,才俊们都成群结队地?赋诗,在素屏之间品评诗文。
余清清少有去到御园的时候,不禁多看了两眼,待到走到园里之时,有一?只狸奴蹿过来。
雪白的狸奴像是在躲什么,很是慌张,飞快的窜上树,一?名孩童过来,取了腰间的鞭子?抽着狸奴,又朝余清清怒目而视。
“滚滚滚,别挡路!”
孩童身后跟着下人,下人亦是三五成群,为?着突然跑出来的狸奴气势汹汹。
像是从?家里带了狸奴出来,又太过残虐,把狸奴吓跑了。
余清清一?眼就看出,狸奴的肚腹都是伤痕,那孩童腰间缠的软鞭都是血液,沾着白毛。
如?此残忍……
余清清一?看便?要皱眉,想要说什么,那孩童见她没有避让,一?甩腰间的软鞭,就要朝她抽过来:“我姐姐可是东宫太子?妃,我爹爹是当今太傅,你怎么敢拦我的路,没眼睛的东西!”
那鞭子?就要朝余清清抽过来。
余清清身子?一?动,快步过去,即将徒手夺下软鞭。纤云咬了咬牙,朝前凑了凑,软鞭刮过纤云手臂的皮肉,留下一?道豁口?。
一?点血飞溅出来。
余清清的眼神当时就变了。
孩童瞧准了余清清是生面孔,想给余清清一?个教训。他?不知道余清清的身份,下人却看得清清楚楚,余清清穿着宗亲王妃,一?品诰命王的礼服,他?远远看过。
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冲撞衡王妃?
下人想到衡王宠爱余清清的传闻,当即呆住了。
纤云担忧余清清的安危,才受了伤。余清清扯了一?块布帛,包扎了纤云的手臂,又朝那娇生惯养的男童看去,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她取过那软鞭,从?末尾一?扯,一?撕。
顷刻间断为?两截。
轻轻落在地?上。
手中断鞭一?抖,凛凛风声破空,孩童一?头栽倒下去,捂着脸面哇哇大哭起来。余清清又亲自把那树上的狸奴救下来,用绷带绑了肚腹,简单的止了血。
柳家的下人都乱成一?团麻,过来哄这祖宗。
一?名女眷听到哭声,朝这里走来。
这一?阵混乱及时止住。
“大姑娘!”
“大姐姐!”
柳家人都像看到了主心骨一?般,眼神骤亮起来。柳珂身边跟着几名侍女,她过来之后,二话不说,先是啪啪甩了男童两个耳光。
又朝其他?人道:“还不把小少爷带下去,让夫人好好看着。”
这些人一?脸惊色,忙不迭的下去。
柳珂一?见到余清清,连忙赔礼告罪。柳家夫人老?来得子?,宠得幼子?刁蛮跋扈,才做下蠢事。她向余清清赔礼,命丫鬟送上舒血去痕的瓜蒌杏仁膏,不让纤云损伤。
比起以前的模样诚恳很多。
余清清没有管柳珂的迥异作风,心里都是纤云的事情?,应付几句,转身就走。
柳珂渴望权势,又自以为?苏廷对自己?有旧情?,在她看来,衡王妃直率粗鲁,缺乏心机,如?果得到衡王妃的信任,就能?自由?出入衡王府……
这是亲近苏廷最佳的机会。
柳珂咬了咬牙,朝余清清跟过来,因是柳太傅与礼部一?同筹办宴会,她便?自诩为?主人,又是要带着余清清去看其他?的美景,又是要领着余清清去假山曲池,画阑亭台。
话很多。
有些聒噪了。
余清清往常待人都是温和,如?今又是带着染血的狸奴,又是纤云受了伤,心里慢慢涌了一?股燥意。
柳珂说着时兴的话题,又是给余清清送亲自做的糕点酿酒,又是邀余清清几日后来到柳府。她说的话越多,余清清心里的燥意就越浓。
余清清忽然停住步伐,朝柳珂看去。
“大姑娘诸事缠身,这是皇家的芳华苑,非是柳府的地?方?,自然有人替我引路,远比大姑娘说的要清楚。”
“我到底是宗室王妃,能?够支使一?些人,没有到大姑娘亲自做事的地?步,大姑娘哪怕是为?人谦卑,身体力行,也该在意自己?的身份。”
余清清朝着一?边的走廊走去,将柳珂远远甩在身后。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像是一?根针,深深刺入了柳珂的心里。
柳珂为?避他?人口?舌,妆饰淡扫蛾眉,朱粉未施。余清清的装扮明?媚,一?身红裳灼灼,众人簇拥……
一?眼便?把她压下去,衬得她如?丫鬟一?般。
尤其是刚刚那句话。
听在柳珂耳边,正是拐弯抹角说着自己?如?何巴结余清清,如?何自跌身份,自轻自贱。她想起两人的衣着……
脸色更差了。
柳珂最是要强,因为?这一?句话站住脚步,她咬了咬牙,一?边是有礼告退,一?边在心里厌恨余清清。竟然仗势欺人,羞辱自己?是婢女……
她一?直都是注重仪表,从?未服输,如?今一?面往回走,一?面回忆着余清清的模样,忽然想起什么。
这衡王妃的声音……似乎是有些熟悉。
不,不止是声音。
还有长相,容貌,她虽是用轻纱覆面,但?轻纱之下的眼神……
自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是哪儿呢?
柳珂曾经与余清清在宫宴远远见过一?面,已是一?年?多,容貌声音都显得模糊。更别提余清清如?今已是宗室王妃,素衣荆钗换作盛装,气度改变很多。
人人都以为?余清清是苏廷去往燕州结识的少女,而宫室里的余美人已经过世,谁会突发奇想,把她跟苏廷扯上关系?
柳珂的观察力很是敏锐。
她看了余清清几眼,忽然从?那模糊的声音里猜到什么,心底灵光一?现。
她的眼里闪过惊疑之色。
过了一?瞬,目光忽然亮了亮!
“小姐?”丫鬟叫了一?声。
柳珂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变,等也没等丫鬟,迅速往客人聚集之处走去。
她的声音焦急起来。
“我知道了一?些东西,快去找父亲!”
……
纤云曾经跟柳珂打过交道,下意识的觉得柳珂心怀不轨。跟着余清清回去,脑子?慢慢清晰起来。
“刚刚太子?妃出现的蹊跷,她哪里是想要结交姑娘,分明?是因为?姑娘心思单纯,才想要巴结姑娘,早日出头……”
“没想到她也有今天,过去她是怎么折磨姑娘的!现在居然还有脸面来找姑娘,姑娘如?今嫁给殿下,她就不怕旁人的闲话吗……”
纤云说到这里,声音忽然颤了颤。
她想到一?件事情?,浑身一?个激灵,忽然朝余清清看去。柳家嫡女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跟殿下避嫌……
柳家嫡女曾经是殿下的未婚妻。
虽说是后来断了感情?,另嫁他?人,但?如?果殿下念着往日的旧情?,念着元后亲自赐下婚约,又是死灰复燃,那姑娘……该怎么办?
姑娘这般的喜欢殿下,能?够承受吗?
纤云想到这里,忽然浑身都冷了下来。
余清清道:“怎么了?”
纤云又是摇摇头,又是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奴婢是想,姑娘的脾气真好,真有气度。但?还是该早早跟殿下诞下子?嗣,千万不能?心慈,对柳家人放过一?马……”
纤云想要提醒余清清,再要说一?些早日生下孩子?,有所依靠的话,谁知她这句话刚说出来。
余清清的脸色陡然一?变。
余清清皱了皱眉,竟是因为?她说自己?脾气好的话,面色冷了下去,眼里罕见的生出怒气。
“我脾气不好,今天的事情?……我很生气。”
“她不管教自己?的人,居然做这种事情?,欺负了你……”她顿了顿,难得的正经起来:“我真的很生气!”
纤云闻言朝余清清看去,眼里一?瞬间涌过惊异之色。余清清自己?没有发现,抬起头来,望见纤云的目光……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落了什么脏东西?
此地?是一?处亭台,因着附近的楼阁较远,才来到此处,余清清让丫鬟取了针线,在石桌之前绑住了狸奴四肢,就要缝合伤口?……
余清清被纤云看得奇怪,朝湖水望去,少女一?向是淡淡微笑,如?今眼里第一?次沾染怒气,深黑的瞳孔里流露一?点义愤的火星……
跟以前的她,差别越来越大。
余清清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些呆住了。
兰江宴就这么进行。
这一?次宴会由?柳太傅与礼部主办,柳太傅门生遍及天下,自然是与众进士品评诗文。
京城文人才子?齐聚一?堂,又由?苏廷亲自勉励寒门士人,青年?才俊,审察挑选优秀之人。等到青年?才俊退去之后,又见柳家夫人带着两名少女过来。
这些都是柳家分家之中,姿容出色之人。
她们进来,偷偷朝苏廷打量而去。
苏廷如?今院内只有一?个王妃,没有侧妃。年?少有为?,俊美非凡,位高权重。
她们自然仰慕。
柳太傅朝苏廷看去,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深意:“殿下在燕州之时做下了许多功劳,年?少有为?,老?臣甚感殿下扶助社稷,是苍生黎民之福。”
他?笑了笑,看了看那两名少女,忽然道:“皇上让老?臣入宫之后,多次跟老?臣说过,老?人家心系孩子?,想要的事情?便?是殿下早日有后,如?今殿下与王妃一?直没有动静,也许是王妃伤了身体……”
他?最是知道委婉的妙处。
明?明?说着联姻的事情?,却像是心系皇帝的身体康健一?般,对着宫廷的方?向遥遥行礼,很是虚伪。
“都说是在其位谋其政,老?臣既然是食君禄,自然是为?君忧虑,老?臣时时刻刻记得陛下的心愿,如?果能?够完成,那自然是好事。”
柳太傅说了这几句话。
又笑了一?笑。
两名女子?站在角落,闻言怯生生朝苏廷看了一?眼,她们是从?柳家宗亲里选出,眉目肖似柳珂。
之所以跟着柳夫人过来,便?是想要用肖似柳珂的相貌,做一?做文章。
最怕的不是你情?我愿,一?往情?深,而是爱而不得,半生煎熬。男子?都喜欢得不到的东西,柳珂便?是苏廷难以得到的人。
这是她们的机遇……
柳太傅朝两名女子?看了一?眼,道:“如?今殿下来到此处,还不快给贵人斟茶。”
年?纪大些的女子?过去给苏廷斟茶。
她模仿柳珂,就连柳珂身上的香气都模仿的极像,是同样的香囊。
她一?面沏茶,一?面装作无意的用手指轻轻拂过杯沿,几乎要朝苏廷靠过去。
另一?名女子?年?纪小些,更为?害羞。她站在窗牗之前,一?身皓白襦裙迎风轻轻飘扬,当着众人的面,命人取琴过来。
她当众抚琴,琴声很是清丽。
等到一?曲完毕,才道:“这是姐姐教我弹的琴,听说殿下精通琴曲,小女斗胆在殿下面前弹这一?曲,还请殿下指教……”
她偷偷的看向苏廷,脸颊慢慢红了。
她是最像柳珂之人,就连琴技都是惟妙惟肖……过去衡王爱慕柳珂,曾跟柳珂签下婚约,这便?是她的机会,好不容易得来的运气。
她想要一?步登天。
只要得到衡王的欢心,她便?能?取得柳珂曾经的地?位……
“小女请殿下指教。”
女子?一?边低着头,一?边害羞的微微红了脸,过了一?瞬,想起柳珂是京中才女,待人接物落落大方?。
又板了板脸,刻意流露清高之态。
室内一?时沉寂起来,众人像是都等着苏廷的意见。
半晌,才有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似是平易的陈述。
一?字一?句,让人惧怕。
“邯郸学步,东施效颦而已。弦里无音,有什么资格让本王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苏廷:其实喜欢不会弹琴的姑娘。
就像是清清,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