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余清清回去之后,想起来自己把皇后的赏赐落在了树林。这是皇后赐予的东西,必须要好好供奉,而她刚刚把精力放在苏廷身上,竟然把这事忘了……

她才打算回去,外间就有人送过来。

小太监捧着锦盒,笑意盈盈:“奴才奉了殿下的令,小主走的匆忙,落下了东西,殿下特地嘱咐奴才送过来,有劳贵公公了。”

小贵子第一次被叫公公,有些心虚,又有些骄傲。他看了小太监几眼,接过锦盒,快步走回里屋。

“小主,这是三皇子殿下给您送回来的。您把皇后娘娘的赏赐给落下,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一定要扣一个不敬的名声。”

他又笑道:“都说三殿下不近人情,生性孤僻,可如今看来真是一个好人。不然怎么又派人过来,几次都帮了小主呢。”

余清清接过了锦盒,没有接话。

就自己所知,元后早亡之后,就苏廷的经历而言,他不该是沉默的好人。可自己跟他的相处,又处处透露着他的好意……

余清清转过身,就要把锦盒搁到床边的立柜。这时候飞星挑起了门帘进来。

飞星抱着一个硕大的洗衣桶,里面都是冬日衣物,眼睛粘到锦盒上。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是小主被皇上宠幸,得了赏赐吗?”

她睁大了眼睛,目光努力的透过锦盒的缝隙,眼里尽是贪婪之色。

余清清转过身,锦盒缀着的长长流苏在她面前晃了晃,飞星连忙仰头去看,忽然脚步一滑,摔倒在地。

洗衣桶跟着摔到地面,发出了重重声响。

余清清闻声望去。

飞星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腿根,跪下来:“小主体恤奴婢,奴婢这些日子实在是受够了罪,外面冰天雪地,奴婢一直洗衣扫地……今天就在外面受了一会儿冻,连站都站不稳。”

“小主您看看奴婢,奴婢生了风寒,真的知道错了……”

她趴在余清清面前,慢慢哭了起来。

余清清皱了皱眉,没理会她,快步走过这里。飞星眼睁睁的看着余清清把锦盒搁进柜子里,一锭银子从里面露出来。

她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一锭银子忽然滴溜溜的滚到飞星身前,她盯着银锭,死死捏住自己的手,颤声道:“小主,奴婢是真心为小主着想,没有别的意思……”

余清清看到飞星眼里的贪婪,皱眉道:“出去吧。”

“是,是……”

飞星手忙脚乱的抱起洗衣桶,艰难的往外走。她也想要钱,也想要皇上的赏赐,为什么余清清就能承宠,能得到一切……

她走到门后面,又回头瞧了一眼余清清,眼里都是不甘之色。

等着瞧吧。

迟早有一天,她也要爬上去!

翌日。

药圃里,前两月栽的佩兰抽出花骨朵儿,余清清把这些花摘了下来,加了远志,石菖蒲,肉桂粉放进香囊里。

等到傍晚的时候,余清清换了一身宫女的服饰,等在苏廷从御书房回来的路上,从墙角那里拐出来。苏廷瞧见是她,连忙把她拉到一边,紧张的压低声音。

“又来找我做什么!”

依然是疑问的口气,却自然许多。余清清瞧了一眼苏廷眼角的青黑之色,从袖袋里掏出香囊,递过去:“给你。”

“这个清心安神,能帮到你一些。”

苏廷想起了余清清一眼就看出自己中毒,出神入化的医术,迟疑了下。就是这迟疑之间,他来不及反应,手里被塞入一个东西。

余清清塞了东西,转头就往墙角走。

“从这里出去之后是月华门,月华门旁边是太和殿,因着万寿节将至,增添了近百名守卫,你从这里出去是想要被抓,横生事端吗?”

“你自己惹出事情,可别连累了我。”苏廷皱了皱眉,拽住她:“你跟我来!”

苏廷拉着余清清走到昭纯宫的后门。他去到昭纯宫的内殿,由赵公公替余清清打掩护,挡掉其他人的目光。

等进了内殿。

“请美人坐这边。”

赵公公把余清清引进去,把她带到一处罗汉床前,她朝周围看过去。室内阴暗,帷幔地毯都已褪色,已经现出了颓败气相。

苏廷微皱了眉,浅看了余清清一眼,在自己座位上写起策论来。他坐在黄花梨桌椅边,身后是靠壁的一架架梨木书橱。

里面的藏书浩如烟海。

今日苏廷在御书房内学了一日功课,都是跟在他人后面做陪衬。他从前写的策论精彩,常常得到太傅的表扬,而如今的柳太傅一眼瞥过去,转头就品论起其他皇子,太子的文章如何如何……

少年早慧,如今平庸。这是外人对他的看法。

而鲜有人知。

这都是他竭力隐忍,泯然众人罢了。

苏廷握笔写了些字,狼毫挪移,一些老生常谈的话很快堆满纸页。他把这张纸收了,用来明日交给柳太傅。

侍书的太监给他换了另一张纸。

他理着自己的思绪,笔毫轻点。

燕州西至黄河,北达阴山,因是跟北戎接壤之地,常常被北戎人的骑兵劫掠。

皇帝在时国力衰弱,送公主和亲之后,燕州维持短短几年的和平,就又被攻城劫掠。

直到近几年,朝廷涌现几位将星,身为贵妃兄长的抚远将军,身为国公府世子的镇远将军……有了这些人,才逐渐威慑北戎。

他眼里划过一丝锋利。

如今的皇帝一直保守,避免跟北戎发动战争,也不愿意襄助燕州。但是北戎对大雍的觊觎之心日深,燕州山河险要,一旦失守,将会引来一连串的可怕后果。

若是自己……

一定厉兵秣马,转守为攻,报复几十年和亲的耻辱,屠城之仇!

苏廷深深捏紧手指,而转瞬之间,胸口传来一阵闷痛。

他抬眼朝余清清看去。

半年之前,北戎大举进犯燕州,险些夺取附近的青州三州,余清清的父兄立下大功,传闻她的家人上阵厮杀之时,都以她领兵做先锋……

这是真是假?

余清清靠近书橱,在书脊间瞟了几眼,选取一本兵法的书。她聚精会神的看了一会,突然道:“步贵知变动,车贵知地形,骑贵知别径奇道,三军同名而异用也……你平时都看这种书吗?”

苏廷一直痴迷看书,一听就知道她读到了哪里。

“你也喜欢读书?”苏廷抬眼问她。

“平日里兵法、医书都看得多,但不设身处地的接触,始终是纸上谈兵。你在京城待着,眼里都是甲兵演练,见过北戎的铁骑吗?”

余清清合上书本,道:“知道为什么你打不过我吗?其实很简单,你出手不够利落,有时候慢了一瞬,性命就没了。”

苏廷看了余清清一眼,若有所思:“你动作这么利落,是打过多少架?”

这个问题把余清清难住了。

原身跟闺阁女子格格不入,只喜欢提刀披重甲,十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遇到北戎的壮汉,一刀捅破那人的喉咙。

至于余清清自己,早就是空手道黑带,她训练的时候跟其他人对打,那些入门十几年的师兄都被她三两下打倒。

偶尔回家的路上,她遇到流氓骚扰女生,都要见义勇为。她跟苏廷不一样,算是……

挺能打架的类型?

余清清没回答。

她放下书,在内殿里走了一圈,问:“我饿了,这里的厨房在哪里?”

殿下把余美人带进来,自然是把余美人当做贵客,哪里能怠慢?赵公公心里一紧,拂尘微扬,连忙走到余清清的身边:“小主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奴才这就跟下面说……”

余清清看了眼苏廷。

苏廷注意到余清清投来的目光,朝赵公公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赵公公听了,答道:“回殿下,戌时了。”

“那就传膳吧。”

赵公公赶紧下去传膳。

余清清又翻过一本书,才看了几页,忽然笑出声。

好巧不巧的,她看的是上册,苏廷手捧的是同一本书的下册。苏廷一本正经的看着,闻声朝她看过去。

“你笑什么?”

“这书上说的擒拿之术有三处错误,真被近身,等于是自寻死路……”

“还有这里,两肾为肾,中间动气是命门。既然说中间动气是命门,为什么又说左肾为肾,右肾为命门?”

余清清注意到苏廷的脸色有些怪异,像是被自己说中什么一般,她瞧着书页的批注,噗嗤一声笑了:“你一直就看这种书?”

她又想了想自己跟苏廷交手时候的场面,若有所思的点头:“怪不得你学的比我差。”

苏廷皱眉朝她看过来,余清清愣了一愣,挑眉瞧过去。

一时间两人瞪大了眼睛。

场面凝固起来。

就在这时候,几个宫人挑起门帘,一一走进来,在桌案间摆上膳食。这些膳食都是小厨房里现做的,比余清清往日的饭菜好多了。芙蓉燕菜、炝冬笋、玉兰片、烩虾仁儿……

一道道菜肴端过来,香气勾人。而其中两碗洒了葱花的面格外显眼,底下卧着金黄的煎蛋。

大雍可不是以面为主食。

今日也不是夏至。

余清清微微蹙眉,捏了筷子,端起面,就着菜肴扒拉起来,而苏廷迟迟没动作,半晌尝了一口。像是沉思什么,眼中流露点点阴影。

赵公公瞧着余清清,心底突然有些鼓噪,他捏了捏手,道:“今日是殿下的生辰,吃的这是长寿面……”

余清清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瞧着苏廷。

苏廷有些皱眉的瞧她。

她有些发愣,手里的筷子一抖,险些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