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娘娘小主们都瞧着丽嫔,丽嫔眸色幽幽,朝余清清投去的眼神都是得意,她抖了抖白纸,扬了扬下巴。
她道:“余妹妹,你该不是故意做出这一副模样来做些什么吧?毕竟……你来宫里之后一直都不得宠,难道是借题发挥?”
“听说你自小在燕州长大,父母都是武将,也难得不会这些……娘娘善良仁慈,自然不会因此为难你,可你若是什么都不会,不止是给父母丢脸,也是给娘娘丢脸,也难免要惹得我们这些姐妹多想。”
这句话说的。
丽嫔当众人的面用余清清做筏子出头,余清清没有家世,也没有人会维护她。可在座的人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来丽嫔的敌意。
一时间,众人想的除了余清清蠢钝之外,还有丽嫔真是睚眦必报,以后要敬而远之……
余清清迎着丽嫔的目光,不卑不亢的看过去。来到大雍这么久,余清清琢磨明白,这里跟她先前的世界没关系。她随便吟一句古人诗词就能脱困。
但她不会这么做。
盗用别人诗句,跟丽嫔的手段有什么区别?她不会做诗词,但丽嫔的画卷引来蝴蝶一看就是有问题,初冬的天气蝴蝶稀少,是故意派人放出来的?
余清清眸光深深,看了一眼蝴蝶缭绕的画卷。她沉默一瞬,朝皇后行了一礼,道:“丽嫔娘娘既然催我作诗,但臣妾不才,便先评点丽嫔娘娘的这副画。臣妾虽然不会做诗文,但上过几年学,如何看不出这画卷的好坏?”
之前的余清清都是温和,而如今的她骤然给人锋利之感。她维持行礼的动作,缓缓起身,再抬眸的时候眼里露出一丝精光。
不过是匆匆一瞥,她就看出其中奥秘。
余清清看向皇后:“臣妾自幼学习书法,之所以未作诗文,只是因为用惯了燕州带来的墨汁,不太习惯京城里的墨条……娘娘仁慈,能否让宫人前煮出墨汁,再让臣妾写字?”
“大家因为臣妾来自燕州,以为臣妾只是一介武夫而轻视臣妾,但是燕州百姓一直守卫边关,才保卫了京城的繁华。臣妾今日便要给燕州正名。”
皇后眯着眼睛看余清清,她尖尖的护甲轻晃了晃,点过手里的茶杯。
她最厌恶别人在自己面前出风头,也厌恶别人在自己面前做手脚……
丽嫔的画卷引来蝴蝶,不就是在她面前自作聪明,自找死路吗?
如今有人替她打压丽嫔,当然是最好。皇后看向旁边的宫人,道:“按余美人吩咐的去做,把她要的东西都送来。”
宫人去到余清清身边,转眼之间就如余清清吩咐,片刻之后,她们将砚台端到余清清的面前。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余清清。
余清清深深看了丽嫔的画卷一眼,片刻之后,露出自信的笑:“这画画的一般,至于这招蜂引蝶的本事……我只能想到四个字。”
她提笔,在桌案的白纸写下来。
“机关算尽。”
字迹秀丽洒脱,行云流水一般。
一时间众人都惊呆了。
余清清眼角泄出的点点光华让人心惊,流露一股自信的傲气。如同周围的白梅,凌风傲放,连风雪都无法遮掩的耀眼。
她的话更让人惊奇。
机关算尽,自作聪明?
竟然这么形容丽嫔。
丽嫔心里漫了一股怒气,她双眼愤愤的看向余清清,咄咄逼人:“余妹妹懂什么,自己写的字都是蠢钝,居然以此评价我?连作画都做不来,又如何指点他人?如果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脸面,你怎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她的话还没说完。
下一瞬,她脸色僵住了。
余清清站在蝴蝶中央,剪裁合体的袄裙迎风飘摇,更显玉树临风。
她的墨迹未干,周围的蝴蝶忽然都从四面涌了过来,扑到机关算尽这一行字。这些蝴蝶比丽嫔招的还多,摇曳生姿。
一时间围住这一方桌案,如同蝶阵。
余清清走出蝶阵,她看向众人,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点锋利的弧度:“臣妾让人将姜捣碎出汁,找来蜂蜜,八角和当归切成片,放在一起用布包着,煮了之后将汁水放凉倒入墨水。才有这般的效果,如今丽嫔还想要狡辩吗?”
她端起一边的砚台,好整以暇的看向丽嫔:“丽嫔画上的墨汁隐隐散发蜂蜜味道,又跟当归的色泽相仿,臣妾所说的没有错,这样不算是机关算尽,哪一样才算是机关算尽?”
丽嫔眼里溢出点点恨意,咬了咬唇,朝余清清走了几步,像是想反驳什么。
而她才走几步,就瞥见底下宫妃窃窃私语的眼神,等听清楚她们的话之后,身子朝后晃了晃。
像是天塌地陷。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用这种法子,真是都说丽嫔是才女,现在看来嘛,真是笑死了!”
“原来这就是她作画的真相……怪不得!”
这些人看了两眼画卷,露出嘲讽的笑意:“跟余美人说的一样,机关算尽,果真是名副其实啊!”
丽嫔听见这些人的话,眼睛布满了血丝,死死捏住手。这是大庭广众,是皇后面前……
她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在皇后面前行了一礼,认真道:“余美人虽是点评臣妾的画作,她书法尚可,却并未做画,如果她点评臣妾的画,那就让她作画一副,臣妾才能诚心服气!”
余清清已然指点丽嫔的画作,证明自己的能力,丽嫔此举一看就是胡搅蛮缠。
因着一层远远的姻亲关系,丽嫔算得皇后的表亲,她一直仰仗这一层关系在宫里刁蛮跋扈。她攥紧手,瞧着皇后的眼里都是不甘。
而皇后冷冷看了丽嫔一眼。
话没说出来,那意思很明显。
你为了出风头作画,被人点出来缺陷,还对人家紧咬着不放,人家已经给你留了脸面……
丽嫔还想说什么,可皇后的目光直直掠过她,落到余清清身上。皇后含笑道:“这一次诗会,余美人别出心裁,字写得挥洒自如……”
皇后笑了笑,朝旁边的宫女看去,宫女端来一盒银子和一瓶梅枝。
她道:“余美人来自燕州,虽是不通诗文,却是武艺超群,写得一手好字……正如余美人所说,燕州之人保家卫国,男子人人都为战士,女子亦是巾帼不让须眉。诸位姐妹不可再说闲话了。”
“至于今日的诗会,余美人说的对,机关算尽太聪明,人啊,就要懂得聪明的时机……”她如有深意的朝丽嫔看了一眼,那一眼看过去,丽嫔一下就僵住了。
“本宫还是最喜欢余美人的字,不如就将她列为这一次诗会的魁首,来人,把本宫的白须朱砂梅送给她,作为这一次魁首的奖励。”
丽嫔入宫这么多日,第一次这么没脸,她瞧着余清清站在焦点之中,喉咙梗得说不出话。
为什么姨母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不该是这样……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吗,不,不对。
是余清清故意让自己出丑!
丽嫔朝余清清看去,余清清接过宫女递来的赏赐,她一身绯色袄裙,周边的流风轻轻萦绕,几缕梅枝垂落,更显得她玉树临风。
如月下竹,如雪中松。
飒爽之外更添温柔。
众人向她投去羡慕的眼神。
“丽嫔一直仗着娘娘的庇佑,在宫里欺负其他人,谁知道有今天……余美人这事做的真对。”
“丽嫔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一只麻雀,只能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虽说余美人名声不好,但我说啊……这事还真该谢谢她!”
“余美人一下发觉了丽嫔的把戏,真是火眼金睛,先前谁说的燕州人都是蛮人,明明是粗中有细,巾帼不让须眉啊!”
丽嫔的的心抽了一抽。
她的指甲骤然刺破了掌肉,流出血来。
……
从御花园回来。
坤宁宫里,皇后坐在软榻上,朝周边的宫人问:“辰儿现在在做什么?”
贴身宫女迟疑了一下,道:“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这几日跟京兆尹家的公子交好,时常结伴去游山玩水,今日到城外道观里题诗作画,太子殿下写了两首诗,引得京中的人争相传抄,夸赞殿下文采斐然呢。”
皇后把太子看做是自己的命,只要是夸苏如辰,就等于是夸她。
她眼里溢出得意的笑,说出口的话却是嗔怪:“都多大的人了还没有正形?天天跟着朋友出去,不知道做正事。罢了,你派人跟他说他父皇的生辰快到了,让他找几件妥当的寿礼,万寿节的时候献给他父皇。他父皇心思多,可要多哄着。”
宫女转身就要走,皇后想起什么,把她叫回来,又吩咐:“你再找人看着丽嫔,在她的燕窝暗中加一些绝育的麝香,分量跟其他人的一样。”
“丽嫔不是娘娘的侄女吗?娘娘的意思是……”
“亲疏有别,她不过是本宫庶出妹妹的女儿,要不是有几分姿色,怎会让她入宫……”皇后眼角微微眯起,流露一丝精光:“先前以为她足够蠢笨,没想到还有些心机,继续盯着吧……”
宫女想到什么,迟疑了一下。
“那余美人……”
皇后勾出一丝轻薄的讥笑:“一个燕州来的莽夫,胸无城府,能有什么本事?”
余清清往宫道走去,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出了坤宁宫就回漱玉殿。
她喜欢白梅,如今是梅花盛放的时节。她一路看花,走的路越来越偏僻,不知不觉到一处亭子旁边,附近是一片梅树林。
余清清不认得这里的道路,等回过神来,远处一缕烟雾缓缓飘摇,隐隐有火光传来,伴着低语的声音。她踩中树枝,啪嗒的一声响。
一道阴沉的声音凌厉响起。
“谁——”
苏廷的声音响起来,他站出来,眼里的冷光摄人。余清清看见他脚边放着一个铜盆,火光隐隐从铜盆露出来。
黄纸纸钱,糕点茶水摆在一边。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廷阴沉的目光看向她,眼里闪过紧张和厌憎之色,飞快转变。余清清没有理会这一点,看了两眼,继续走过去。
苏廷往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示意周围的宫人戒备。余清清走过他身边,默不作声的接过纸钱,往铜盆里烧了两张,她抬起眼眸,朝他看过去。
两人目光相接,苏廷的目光像是射来的刀。片刻之后,他先扭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