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两人都怔住了。
叶芷对这样的皇上有丝陌生。以前,她觉得他五官当中,眼睛是最大的败笔。他五官俊朗,相貌堂堂,唯有眼神傻傻的,让人感到遗憾。现在则恰恰相反,眼睛成了他五官当中最出彩的?。他惯常的?表情是漠然的,眼睛里像承载着汪洋大海,使人觉得深不可测,眼睛突然瞪起时,像是一股子寒气自眼睛当中喷射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他的?眼睛当中像是春日里午后的湖面,平静祥和,偶有春风吹过,水面上荡起粼粼的?水波,令人倍感心?旷神怡。
叶芷还不太适应这样的他。
皇上也吃惊于自己的?嘴里会说出如此腻人的?话语。
两人目光对视,不约而同地僵在那里。
须臾,叶芷先垂下头,像一只鸵鸟,她希望有堆沙子?可以让自己缩进去。
皇上眼睫动了动,窸窸窣窣脱了外袍,上了榻。
……
凌晨,皇上起的时候,叶芷是有感觉的?。但她懒得动,眯眼装睡。
皇上没让常青进来,自己慢腾腾地穿上龙袍、靴子,临走前,他回过?身,小心仔细地帮她掖了腋被角,掖完,他在床榻前站了会儿,才慢慢转身走了。
叶芷眼睛掀开一条缝,默默追随着男人离开的?身影。
像是男耕女织的?家里,男人早起去耕田,不舍女人辛苦,让她在家里多休息一会儿。临行前,眷恋娇妻容颜,在床前驻足良久。
叶芷早上对镜梳妆的?时候,梅花笑吟吟地夸赞,“娘娘,您今天的肌肤真好,水润光滑,都不用涂粉了。”
叶芷心境一般,但这脸上的?颜色的确娇艳多了。
她双手覆到脸颊上,轻柔地搓了搓,语气敷衍地说道:“就那样吧。”
身后的桃花吃吃地笑,“希望皇上天天来,如此,娘娘的?脸色便会越来越娇!”
小姑娘虽未经人事,说得却是实话。
叶芷心里对皇上有怨气,可身体却是最诚实的?。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现在的皇上像榴莲,外壳有硬刺,内里臭臭的。她不喜看不喜闻,但入口却吃得津津有味。
~
常青在自己屋里穿上了鸡爪送来的新裤子?,不由得喜上眉梢,“好,这裤子真好。”
大小合适,穿着舒服。
他舒坦得抬头挺胸,喜滋滋地去御前侍候。
这心?情好,脸上不知不觉就给带了出来。
皇上冷眼瞟着常青,总觉得他哪里不太对头。
嘴角翘的?弧度有些?大,小步子迈得比往常勤溜,说话时,尾音直往上飘。
皇上观察了一会儿,在心里断定,常青身边一定发生了什么喜事,否则,他不至于飘成这样。
就差在脸上刻上个“喜”字了。
终于,常青又一次喜颠颠地过来奉茶时,皇上目色平静地看向他,“有何?喜事?”
常青怔了下:“皇上,哪里来的喜事?”
“无事发生,你嘴角能一直挂着笑?”
“这个,”常青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奴才,奴才这里的?确没什么喜事。”
皇上将?手中的奏折一收,目光变得凌然淡漠,“说!”
他想知道的?事情,容不得别人拒绝,哪怕是常青,也不可以。
常青脸色一白,噗通就跪下了。
“皇,皇上,奴才,奴才今儿个,就是换了条新裤子?,才,才如此高兴的。”
“换条新裤子?有何?值得高兴的?朕缺你衣裳穿了吗?”
常青慌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似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跪在那里。
皇上不耐烦地瞪着他:“说!”一副他不说便要宰了他的?架式。
常青心?里一哆嗦,老实交待:“回皇上,是,是鸡爪送给?奴才的?新裤子?,裤子的?面料舒服,做,做工又细又好。奴才,奴才从来没穿过这么舒服的?裤子,所以,一时高兴得忘了形。”
在宫里当奴才,只有他关心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关心他的?机会?
在王府里也是,皇上不曾亏待过?他,他手里有银子,想吃好穿好都有机会。可他习惯了去贴心?贴意地照顾主子,自己的?喜好,早就抛在脑后。进了宫也是,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上赶着巴结他的?人不在少数,金银财宝,只要他想要,有的?是人会乖乖奉上。可常青无亲无故的?,他不喜欢银子,他能照顾好皇上,安安稳稳过?好每一天就可以了。
吃穿上,他不甚讲究。
所以,乍然穿上条这么舒服的?裤子,那股子高兴劲儿就没藏住。
“送了几条?”
“一共送了六条,今儿个,奴才是第一次穿。”
“拿条新裤子?给?朕瞧瞧。”
常青老老实实拿来了一条新裤子?,皇上接到手里,摩挲着布料,“的?确挺舒服的?。”手摩挲到裆部那里,顿住了,皇上用手捏了捏,表情奇怪,“这里,偏厚一些??”
常青不好意思地摸摸脸,“皇上,那里,那里故意加厚了。”
皇上翻开来仔细看了看,的?确如此,他不解地问:“为何?”
裆部那里突然多出一块,岂不是不舒服?
常青没法子?,一五一十地解释了遍。
“不怕皇上笑话,奴才是没根的人,净身的时候,多少留下点儿毛病。平常,为了不碍着皇上您,奴才多是自己在里头加条毛巾什么的?。可这条裤子?的?做工,省了奴才的?事儿。奴才穿着,舒服又方便。”
皇上用手掂了掂这条裤子?,“鸡爪给你的?,鸡爪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常青有些?心?虚,只能违心?地说道:“这个,鸡爪没说。”
他在心里暗自骂自己,得意忘了形,恐把芷妃给?连累了。
皇上面色不愉,他将?裤子甩到常青头上,“速去把鸡爪叫来。”
常青暗暗叫苦,可又无可奈何?,抓着裤子出去寻人。
~
芷妃宫里。
叶芷坐在梳妆镜前,微微阖着双目。梅花拿着梳子,轻轻地帮她篦头发,这样可以按摩头皮,舒筋活络。叶芷最近一直心情抑郁,就想着这样能舒服些?。
“娘娘,那二位答应也真是的,自从承了恩,几乎不来咱们宫里了。”梅花撅着小嘴,说道。
“不来就不来,咱们倒清静了。”叶芷才不在意她们来不来,她们来,她好礼好面地招待一番。她们不来,叶芷丝毫不会惦念。
“娘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她们求到您头上,想让皇上翻牌子?。您递了话,办到了。她们如愿以偿,应该好好感谢娘娘才是,这怎么还悄无声息没动静了?”梅花压低声音,“真是小气。”
“没事。”叶芷拢了一绺头发到胸前,摸了摸发尾,有些?遗憾地说道,“发质现在变好了,可就是这发尾,还是干枯。”
“娘娘,盘发时,发尾就盘到里面了,外人看不到。”
“可我自己瞧着不称心,”叶芷道,“若不然,还是剪去这些?干枯的部分吧。”
剪去了,她满头便全是黑油油的?发质了。
梅花惊慌极了,“不行,绝对不行,娘娘绝对不可以剪发。否则,便是对皇上不敬。”
叶芷这才想到,古代女人是不可以随意剪发的。尤其宫里的?女人,除非皇上死了或者有重大事情发生,否则都是不可以的?。
叶芷将头发甩到身后,“我只是随口一说,那便不剪了。”
篦了会儿头发,叶芷让梅花帮自己盘发。
桃花脸色煞白地跑进来。
她挨近叶芷,声音低而急促地说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叶芷惊了下,问:“发生何?事了?”
“刚才常公公过来递话,说是皇上将?鸡爪叫了去,恐有不测,请娘娘有个心理准备。”
“常公公人呢?”
“事情紧急,他已赶回御书房了。”
“鸡爪几时被叫去的??”
“就刚才。”
叶芷顿时有些?慌了。
常青既然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那事情定是与自己有关的。自己安排鸡爪做的?事情,无非是两件,一件是事关傅绪,第二件是送常青裤子。后者问题不大,皇上不至于为条裤子?惩罚鸡爪,有问题的?,只能是跟傅绪有关。
玉坠在皇上手里,说明傅绪遭遇不测。难道皇上之前没查到鸡爪,这才查到,所以要惩罚他?
有些?事情,想躲是躲不过?去了。
叶芷闭了闭眼,站起身来,“我要去见皇上。”
~
鸡爪是在洗衣服的?时候被人给?叫来的。
他在侍卫营里没什么职务,多是打打杂,帮忙洗洗衣服收拾收拾杂物。
这衣服洗到一半,一听说是皇上找,吓得他急里忙慌地就跑了来。
他跪到御前时,脑门那里已经出汗了。
皇上将?常青打发出去,神色威严地问:“鸡爪,你送常青的?新裤子?,是谁做的??”
鸡爪只接触过傻呆呆的?王爷,他哪里见过?威严无比的?皇上啊。
那心慌得,双腿抖得跟筛子?一样,他战战兢兢地说道:“皇,皇上!”
连叫了两声皇上,却不往下说。
皇上浓眉蹙到一起,深沉有力地吐出一个字:“说!”
只一个字,便将皇上的?威仪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要答案,鸡爪必须给,若是不给?,后果会相当严重。
鸡爪虽慌,但对叶芷的忠诚却是百分百的,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奴才找外面的裁缝做的?。”
皇上明显不信,他音调拔高:“朕再?问你一遍,新裤子?是谁做的??若是有半句虚言,朕会砍了你的?脑袋。”
这威胁不可谓不厉害。
皇上金口玉牙,说出来的话,定是能执行的?。
鸡爪脑门子不断往外冒汗,但他还是咬紧牙关说道:“是,是奴才找外面的裁缝做的?。”
“哪里的?裁缝,你说出名字,朕派人去找。”
“是,是在街边随意找的。”鸡爪紧张害怕,但咬死不牵连叶芷。
皇上闭了闭眼,“跪到外面去,想不起那人是谁,便不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