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怕叶芷吗?肯定不?怕。
但叶芷的话,却令他醍醐灌顶。
的确,能继承千秋大业的,并非只有他自己。王爷是傻的,可以排除在?外,难道离了他,皇上就?再无选择了吗?
皇上身体康健,若后宫嫔妃争气,再生几个皇子,也是有可能的。
万一皇上再无子嗣,侄子的确有好几个。
七皇叔家里的俊儿?,聪慧果敢,跟王爷年纪一样?大,皇上无数次当众夸奖过他。
他的确可以杀了叶芷,皇上绝对不?会为?此等小事而迁怒于他。但叶芷有一点说?对了,他的字,若是经由?金宝的手落到了皇上的手里,那么,他此行便是违抗了圣旨。
父皇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决定?
他不?敢冒险。
刀剑入鞘,太子神色冷漠地说?道:“暂且饶了你吧。”
叶芷胸口微微起伏,她刚才吓得连气儿?都不?敢喘。
她微微施了一礼:“多谢殿下。”
她再次逃过一劫。
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的裴雾,身形也逐渐放松下来。
放过叶芷的太子,心情不?够爽利,他转身,瞧了眼桌上的茶壶,他来时,常青刚刚沏上的。
此时,壶口处还?在?徐徐往外冒着热气。
他身形微动,将那壶水抓到了手里。
他转过身,瞧着木愣愣的裴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本王的傻弟弟,有时候懂礼貌,有时候,却一点儿?礼貌也不?懂。我这个当兄长的来了这么久,他却一直坐着不?动。”
他捏着壶的把手,将之擎到了裴雾右腿的正上方,语态冷漠地说?道:“本王记得,弟弟的左腿喝过热茶,右腿却是没有品尝到,对吧?”他斜了下嘴角,“今日,不?妨补上吧!”
他手腕一倾,尚冒着热气的水就?要流到裴雾的右腿上。
叶芷想也不?想,一下就?扑了过去。
她双手死?死?摁着裴雾的两条腿,脑袋俯在?了他的腰际处。
热乎乎的茶水,哗哗地浇到了她的后背上。
一壶水倾倒完毕,太子手一扬,茶壶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咣当落到了地上。
太子戴上帽子,使?劲往下拉了拉帽沿,器宇轩昂地走了出去。
桃花跑进内室,慌急地扑到叶芷的身边:“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
一壶茶水全浇到了她的身上。
裴雾双手攥紧,眸色急迫地瞪着叶芷的后背。
他不?确定她被烫成了什么样?子。
叶芷龇牙咧嘴地直起身,一边动手脱外裙一边走向床榻,裙子脱下后,人趴到了床榻上。
她道:“桃花,快帮我看看,红不?红。”
茶水是太子进门时沏上的,到太子提壶往她身上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茶水温度已经降了些?。
叶芷感觉到疼,但不?是那么强烈。
桃花心疼地靠过去瞧,裴雾的眸光也急迫地跟了过来。
“夫人,你明知茶水是烫的,干嘛要挡上去?”桃花心疼地替她吹了吹,“夫人,你后背的肌肤全红了。”
“你瞧瞧,有没有水泡?”叶芷问。
桃花脸快贴到她背上了,排着瞧了眼,“没有水泡。”
叶芷放下心来:“没有水泡就?好。有水泡,我的肌肤就?完了,只是泛红,说?明水温还?不?是那么烫。”
“都红成这样?了,还?不?烫?”桃花心疼得掉泪,“奴婢马上派人去取药。”
早涂了药,还?少受点儿?罪。
叶芷老实地趴在?那里,“王爷小时候已经被烫过了整条左腿,那股子疼劲,估计已经成了王爷心里的一块创伤。他少言寡语,不?擅长表达。但对于热水肯定是有抵触的情绪。若是今日这水浇到王爷的腿上,难保他不?会惊惧、梦魇。我帮他挡一挡,起码可以让他当个快快乐乐的傻子。”
太子手腕倾斜的瞬间,叶芷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她脑子里的想法很简单,同?样?的事情不?能让王爷再经历一次。
他是傻子,但他是血肉之躯,有条伤痕累累的左腿,足够了。
叶芷是设身处地为?王爷考虑。若是她自己曾被开水烫过一条腿,肯定对开水有一定的心理阴影,那一幕场景再现,心理防线会坍塌、崩溃。
傻王爷崩溃会是什么样?子?
仓皇失措,大喊大叫?
她不?希望见到那种状态。
桃花命人去取药,表情难过地走回床榻前,用布巾子轻柔地帮叶芷擦拭,“王爷不?能被烫伤,您就?可以了?您自己瞧不?见,您现在?的后背,几乎一块好地方也找不?着。”
原来白皙如玉的脊背,现在?红通通的,像被煮熟了的虾子。
叶芷安慰桃花:“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水浇到身上时,她有感觉,略烫,但还?算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即便桃花不?帮她看,她隐约能猜到,后背会红,但不?会起白泡。她只不?过是让桃花确认一遍罢了。
刚沏的茶水倾倒下来,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这都放置了好长一会儿?,温度顶多四十几度。
没什么危险性了。
之所以红得厉害,她肌肤娇嫩也是原因?之一。
太过娇嫩白皙,稍微被烫,便会是红通通一片。
看起来严重罢了。
裴雾目光紧迫地盯着叶芷的后背,之前翻云覆雨时,那里还?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现在?却是红通通一片,一点儿?也看不?出原本肌肤的样?子了。
裴雾阖眸,胸腔剧烈起伏。
孰可忍孰不?可忍!
他腾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下人送来了药,桃花小心帮叶芷涂了上去。涂完,对着叶芷的后背一顿猛吹,吹得差不?多了,这才取了件干净的衣裳帮叶芷给换上了。
叶芷坐起,耸了耸两侧肩膀,她笑道:“桃花,其实还?好。”
比想象当中要好得多。
“都伤成这样?了,夫人还?能笑得出来。”桃花埋怨,“这水要是再烫一点儿?,夫人的后背就?毁了。”
叶芷庆幸不?已,“这不?是不?烫嘛。”她望向屋内,目光疑惑地问,“王爷呢?刚才不?还?好好地坐在?这里?”
她习惯了他的安静,所以老半天没有听到他的动静,她也并不?奇怪。
可人没有了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桃花愣愣地瞧了眼屋内,表情茫然地问:“王爷呢?”她同?样?疑惑不?已,“太子刚走,奴婢便进来了,进来时,王爷还?坐在?那里呢。”
什么时候走的,她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叶芷急了,穿上绣鞋,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她走到院门外,拉住正到处溜狗的鸡爪:“瞧见王爷了吗?”
鸡爪摇头:“没见到!”
叶芷急躁:“常青呢!”
跟上来的桃花道:“他不?是被夫人派出去了吗?”
叶芷一拍脑袋,“糟了,”她道,“快,吩咐下去,王府全部人员出动,找寻王爷。”
王府,王府,有王爷在?,才称得上王府。要是王爷有什么不?测,这王府恐怕也要散架了。
叶芷前院后院,到处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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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雾出门后,直接朝空中做了个手势,负责在?暗中保护的暗卫便跃到了他的身旁,裴雾淡定吩咐:“备马车。”
裴雾出门后便钻进了马车里。
有条不?紊换装。
黑色装束、黑色帽子,黑色的胡须。
乔装妥当,裴雾问:“太子如何出行?”
车外的暗卫道:“骑马。”
“几名?随从?”
“两名?。”
裴雾沉声道:“追!”
太子三?人骑马往回赶。
太子有些?后悔今日的莽撞行为?。
他不?该擅自出府,万一被有心人捏住把柄,难保皇上不?会产生弃掉自己的想法。
以前,他横行霸道,自恃自己的身份是太子,自侍未来的自己,必定是一呼百应的皇上。
所以言行举止嚣张跋扈。
叶芷提醒自己之后,他开始回忆种种。
猛然发觉,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
若是皇上属意自己,为?何不?听自己一句辩解,仅凭俞虎几句话便下令自己闭门思过?
应该是对自己感到失望,才会如此吧?
母后派人叮嘱自己的话,言犹在?耳。他昨日尚不?觉得什么。此刻斟酌起来,觉得非常之对。
自己急吼吼要求沈国状将军替自己求情,却忘了,皇上罚自己的同?时也斥责了沈国状。
若是让沈国状再去求情,岂不?是火上浇油?
他要速速赶回去,要派人去告诉沈国状将军,各自安好,稍安勿躁。
怀着这样?的想法,太子只顾赶路,无暇顾及沿途的风景。
经过城里时,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他在?前,两名?随从在?后,哒哒哒地沿街穿行。
行人见状,纷纷避让。
突然,斜里蹿出三?条黑影,分别从三?匹马的后侧蹿过。
三?条黑影刚蹿过去,太子及随从的马匹突然就?仰天长嘶。
太子吃惊,忙勒紧僵绳。
这是他惯骑的马,马的性子虽野,但在?他的驾驭之下,全无问题。
可这会儿?,马匹像受了刺激一般,不?光仰头,还?四处狂蹿,像疯了一样?。
两名?随从的马匹也出现同?样?的症状。
马匹踩到街上摊贩的摊子,街上顿时乱了。
土豆、柿子、小饰品等等,滚得街上到处都是,人们吓得四处逃蹿,哭叫声混杂到一块儿?。
整条街道都变得乱哄哄的。
太子并没有马上弃马而去,他还?想尽力驯服一下马匹,可再三?尝试,马匹拱进了一家酒肆,酒坛子被撞翻,清澈的酒液流得到处都是。
酒肆里喝酒的人疯也似地往外跑。
“马疯了!”
“这马疯了!”
太子被颠得头昏脑涨,一个不?注意,身子翻滚下来,他在?地上连滚几下才稳住了身子。抬手,胳膊和?肘弯处都受伤了。
两名?随从早早弃了马,跃到太子身边,低声道:“马匹受惊,街上情况糟乱,殿下必须先行一步了。”
三?匹马搅乱了整条街,摊贩的东西乱了,临街的商铺也被马匹拱得一团糟。
人们四散逃蹿的时候,你碰了我,我碰了你,真?是乱上加乱。
这种情况下,官兵很快便会赶来。
若是再被官兵看到太子在?此,太子擅自出府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太子咬牙:“实在?是晦气,晦气!”
出门前忘了看黄历,今日怕是不?该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