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叶芷在吓唬眼前这个傻王爷。
她前前后后想了许久,就自己目前这副德行,要想活命,难。
可她不想死。
唯一存活的可能性,只能倚仗眼前这个傻子。
她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看是否会有效果。
为了让自己的样子更凶更可怕,她故意把脸靠近裴雾,让自己已经瞪到最大限度的眼睛,在他眼前更大限度地放大。
如此,恐吓的威力也就更大了。
裴雾眼神里没有任何表情,他似是在看她,又似是在看向别处,只木愣愣地面对着她。
竟然毫无反应。
叶芷让自己凶恶的表情持续了一会儿,直到嘴巴快要僵掉,傻王爷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挫败地动了动下颌骨,收回自己的表情。
压低声音问:“怕不怕?”
傻王爷的眼睫忽闪几下,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声音极轻地开口,“怕。”
叶芷一喜,轻轻伸出自己的手,依旧威吓力十足地说道:“把手给我。”
裴雾木愣了一会儿,放在膝上的左手忽然慢慢抬起,他眼睛瞥向别处,轻轻将手放到了她的手上。
叶芷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
只要傻子允许她的靠近,一切就好说了。
她刚想继续说点儿什么,一阵脚步声传来,常青步进了屋子。当他看到屋内乍然多出一名女子,立马爆喝:“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进王爷的寝宫。”
叶芷心脏颤悠了下,紧紧抓住王爷的手,身子慢慢转了过来,她强压着内心的那份紧张与激动,缓缓道:“常公公,是我,叶芷。”
乍然听到叶芷的名字,常公公一愣:“谁?”
他哪能记住叶芷这种烧火婆子的名字?
“叶芷,”她重复自己的名字,“之前负责烧火,自今日起,是王爷的侍妾。”
常青脑袋猛地一个激灵,知道她是谁了。
他惊讶地打量叶芷,目光触及她和王爷交握的那只手,他惊讶的表情更甚。
一时之间,他呆愣当场,不知作何反应好。
倒是叶芷,表情从容,她慢慢坐到王爷的旁边,摆出女主人的姿态,淡淡说道:“常公公,我知你是这府里的老人,一直陪伴在王爷左右。能否麻烦你把春羽姑姑请来,一起商讨下我和王爷的事情?”
初始的紧张慢慢淡化,叶芷不知哪里来了胆量,已经能够从容地面对常青与王爷。
常青表情犹豫,他眼神瞟向王爷,由始至终坐在榻上的男人,眼眸低垂着,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没有接收到王爷的任何指示,常青想了想,转身往后走。
没有多久,常青领着管事姑姑春羽赶了进来。
常青没什么表情,春羽姑姑却是一脸的怒容,一迈进门槛,她便没给叶芷好脸色,粗声粗气地质问:“叶婆子,你想干什么?”
语气凌厉气势,恍若叶芷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叶芷松开王爷的手,起身,冲两人福了福身子,“叶芷见过常公公、春羽姑姑。”
春羽不耐烦地挥手:“当不起。”
“姑姑,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叶芷自认没有什么过错,何以让姑姑生这么大的气?”叶芷装聋作哑地问道。
“你还有脸问我?”春羽姑姑气得浑身直哆嗦,“王爷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王爷多大,你多大?你一个成天跟柴火打交道的老婆子,竟然舔着脸向皇上提这种要求?你就不怕世人耻笑?”
叶芷默默地听着。
春羽姑姑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通,发泄完,用手指着叶芷,“叶婆子,今天这事,我不管皇上答没答应,反正我这关你是过不了的。你呢,要是愿意,就还在府里当差,老老实实地去烧你的火,本本份份的去抱你的柴,若是不愿意,明日一早我就发卖了你,你爱上哪儿上哪儿,这王府,你再不要踏进来。”
说来说去,还是瞧不上叶芷。
叶芷一直等到春羽姑姑把话说完了,才轻咳一声说道:“姑姑,不管我是做什么的,不管我年龄多大,不管我与王爷有多不般配,可有一点,姑姑怕是忘记了。”她抬头,坦然看向春羽姑姑,“我这侍妾的身份,是皇上亲口承认的。姑姑真有胆子,违抗圣旨吗?”
春羽姑姑气哼哼地瞪她。
叶芷不怵,继续问道:“我想请问,我是听姑姑的,还是听皇上的?”
对于春羽姑姑,她唯有拿皇上压她。
春羽气得咬牙:“自然是听皇上的。”
叶芷见好就收,她飞快起身,再次冲春羽福了福身子,“叶芷谢过姑姑,既如此,叶芷今晚便宿在王爷寝屋,随侍王爷左右了。”
春羽气得说不出话,眼睛瞪了瞪,转身离开了。
叶芷刚才对春羽姑姑说话时,心里是提着一口气的。她担心春羽姑姑强行让她离开,她便无计可施,只能被迫等待命运来裁决自己。
值得庆幸的是,春羽姑姑最后竟是同意了。
她坐在那里,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常青,“常公公,今晚就由我来照顾王爷,您有什么需要叮嘱的吗?”
她不敢保证自己能照顾好一个傻子。
常青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停了会儿才答道:“能,能否容奴才跟王爷单独聊上几句?”
“单独?”叶芷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想了想,站起来,“那我去院子里转转。”
叶芷并没有走远,出门后,抱着胳膊在院子里溜达,天不冷,她只是有些担忧。
王爷自幼与常青待在一起,他的所思所想,想必常青一眼便知。若是王爷把自己吓唬他一事告知常青,恐怕自己更凶多吉少了。
待叶芷步出屋门之后,常青动作迅速地将门关上,并随手落了门闩,他步伐紧张地跑到王爷身旁,俯下身子小声道:“王爷!”
一直傻呆呆坐着的王爷猛地瞪大了眼睛,刚才还空洞如斯的眼睛里,蓦然生出了几分凌厉的气势和锋芒。
哪还有半丝痴傻的样子?
常青眼神警惕地望着窗外,语气急促地问道:“王爷,这烧火婆子,你看如何处置是好?若不然,今晚杀之?”
王爷目光如炬,似是在思考此方案的可行性。
“王爷,一个烧火婆子,是不配成为您的侍妾的。或早或晚,必须除掉她。既然她对侍妾之位如此急切,便由不得她兴风作浪,还是早作决断吧。”
“她的身份,你可查过?”王爷幽幽发问。
“老奴刻意去春羽姑姑那里要了所有奴才的卖身契,叶芷是十年前入府的,入府前曾嫁过一户人家,但嫁过去当晚,夫君便抱病身亡。婆家人认为她不吉,隔日便将她撵出家门。无奈之下,她只好回了娘家。可娘家同样觉得她是不祥之人,将之发卖为奴。”
“她多大年纪了?”
“二十八岁。”
“这么大年龄,一直未再嫁?”
“再没嫁出去过,入了王府便一直是负责烧火的,她肤色偏黑,时常蓬头垢面,不甚惹人注意,若不是此次救驾有功,奴才也不记得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王爷脑海里闪过叶芷张牙舞爪吓唬他的样子,蹙了蹙眉,“其他人对她是个什么印象?”
“我问过几个厨房的丫头,她们都说,叶婆子平常闷声不响的,除了烧火就是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发呆,不擅长与人交往。叫玉婵的丫头倒是个外向的性格,她时常主动与叶芷交流,所以两人走得比较近。”
“识字?”
“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王爷表情沉思,停了会儿,淡声道:“静观其变吧。”
常青:“王爷……”
“我都‘痴傻’了十几年,还怕什么世人的耻笑?一个烧火婆子而已,我倒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常青不能苟同,“王爷,您怎么能和烧火婆子这种粗鄙的人住到一起呢?难免亵渎了您……”
王爷抬手:“就这样吧。”
常青表情无奈,“今晚就让她住在这里?”
“我自会应对,你去休息吧。”
“奴才不能去休息,为防万一,奴才就守在院子里,有何危险好赶紧进来。”
“一个烧火婆子而已,能有什么危险?”王爷不以为意,“你安心回屋睡。”
常青出去后,在院里溜达了十几圈的叶芷,有些迫不及待地跳进屋子,欲关门时,她喊住了往外走的常青,“常公公!”
常青顿住步子。
“常公公,王爷晚间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烦请你告诉我。”
常青略一思索,“王爷不喜吵闹。”
这点跟玉婵说得一样。
叶芷慢吞吞回到屋子,关门的时候,稍事犹豫落了锁。
王爷不喜吵闹,她同样不喜欢外人打扰。
她轻轻抚着自己的长发往床前走。
桌子上燃着蜡烛,温馨柔和的烛光之下,王爷静静地坐在榻上。月白色的中衣更显得他俊美骄然。
她抱着胳膊,绕着他转来转去,自他左边走向他的右边,再从他的右边转回他的左边。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他。
他垂眸坐着,那种傻气便被不自觉地隐藏了。
单看这人的外表,叶芷心里是赞叹不已的。
这男人的丰姿,一般人是比不上的。
仅着中衣,他的身材隐约可见。略微瘦点儿,但腰板笔直,身材比例极佳。五官立体深刻,侧颜尤其俊美。
她在心里啧啧不断,可惜,太可惜了。老天真是不公平,如此俊朗帅气的男人,为何会是个傻子?
转够了,她站定,摸摸自己的长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带着湿气还能感觉到一丝丝爽滑,失却水分之后,用手一摸头发,又有了枯草的感觉。
她使劲揉了揉令自己相当不满意的头发,找根发带,轻轻将之束在了脑后,她一甩头,坐到了王爷的身旁。
“王爷,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