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莺莺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不?想相信,也不?愿承认许波砚是那?样的人。他三书六礼到韩家下?聘的时候,跪在高堂之前,少年意?气,出口便是相濡以沫的共白首誓言。婚后他们也的确恩爱无匹,成了官家夫人圈子里最为人羡慕的那?一对。温馨美满的日子直到那?天戛然而止——
香山书院的一位女先生,夜半抛绫在许府门前自尽,遗书字字泣血,控诉许波砚的禽|兽行径……
那?时许波砚告诉她,是那?穷寡的女先生半解衣带威逼引诱,他为了愿哥儿日后上学着想,不?得不?从,可后来又觉得对不?起夫人,便坚定?拒绝了那?女夫子,结果女夫子爱而不?得羞愤不?已,用这种方式报复于他。
可笑她韩莺莺那?时还在病中,闻言心疼不?已,夙夜陪他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而今想来,那?女夫子自来文人傲骨,收教学生从不?看门第高低,君子慎独,又何以会看上那?许波砚一个有妇之夫!
韩莺莺被骗得好苦,被许波砚骗得好苦,也被自己骗得好苦。得过且过了那?么些?年,衔悲茹恨了这么些?年,当真真切切被悲悯注视的时候,她一颗心迟来地揉得稀碎。
她儿子愿哥儿在那?掌柜的怀里,趴着门框吮着手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狼狈的韩莺莺,一边抬头问?那?掌柜的:“眠姨姨,娘亲怎么哭了,是不?是阿愿惹娘亲生气了?”
韩莺莺听见这句,好容易压低的哭声再度扬起,涕泗滂沱,捶胸顿足。
越朝歌看了那?小孩一眼,拉起越萧的手道:“走吧。”
夜风蔚然,迎面吹起两人宽大的袖子。凉意?从袖子钻了进来,在全身上下?游走流窜,激得越朝歌起了鸡皮疙瘩。
她缩了缩脖子,松开越萧的手,抱着胳膊站在阶上,看来来往往的熙攘人流。
越萧知?道她心情?不?好,道:“想喝酒吗?”
越朝歌闻言,诧异地看向他,见他一脸淡然,点了点头。
越萧揽过越朝歌的腰飞跃而起,片刻便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酒肆。夜已过半,酒肆里只余三两个人,他掏出一锭金子清场,两人选了处露天的雅座,越朝歌叫了香山州最好的清霜红叶酿。
店家仰头高唱着李太白的“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从篱笆月洞门处走了进来,披发跣足,广袖开衫,左右手分别提着作温酒用的红泥小火炉,以及一吊精巧的枫叶厚壁瓷盏。
还没走近,越朝歌便闻见深醇的酒香。
那?店家顶着脸上两抹酡红,醉眼微眯,弯腰在两人面前分设了酒盏,一人分了一把长柄的木勺,直起身来大笑,又唱了一遍《画堂晨起》,高歌走远。
他走到月洞门边时,回过头来,拔高了音量道:“禁闱秋夜,月探金窗罅。玉帐鸳鸯喷兰麝,时落银灯香灺!”
说着,仰天大笑出门而去,形骸放浪,落拓不?羁,倒叫人有些?羡慕。
那?店家的声音消失在院墙那?边。
越朝歌笑着抬眼道:“酒香巷子深,小弟弟又如何得知?香山州,有这么一处别致的酒家?”
越萧长勺挑酒,倒入她面前的红叶盏中。
越朝歌玉指轻点,顺勺而上,握住他的手腕,倾身眯眼道:“你提前来踩过点了?”
越萧“嗯”了一声,换了只手挑酒,“都知?道香山红叶酒出名,但?都不?知?其实是起源于此。那?店家原是香山寺的出家和?尚,因酒返俗,想这轻霜红叶酒不?是俗物?,配得上你。”
越朝歌轻笑一声,举杯抿含了满盏酒。
她起身踱至越萧身前。
倏尔抬手揽住他的脖颈,妍色如妖地脸贴近,越萧感受到唇上传来一阵冰凉。
越朝歌嘴角还噙着笑意?,慢慢将温酒渡到他口中:“从来未见你饮过酒,本宫敬你?”
说着,学他先前舔血的模样,伸出舌头勾扫唇角。
明?明?是同样的动作,越萧做起来禁|欲危险,她做起来,却又撩人堕魔。
喉结滑动,温热的酒从喉间淌下?,把越萧的双眼灼得一片通红。他的心剧烈而有力?地跳动着,胃府间暖意?四散,明?明?是轻飘飘的酒意?,却冲破了他往日的沉着和?理智,宽大的手掌骤然拉住细小的柔荑。
越朝歌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上便传来一股力?道,天旋地转,她猛然撞上坚硬弹韧的胸膛。长臂严丝合缝地圈着纤纤细腰,不?容她偃动分毫。
越萧伸出一只手来,抬起她无穷精巧的下?巴,指节分明?的手顺着往下?游弋,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间停下?。而后攀上她的后颈,压低她的脑袋。
这个吻来得凶悍又强势,越萧咬着她柔软的唇瓣侵入,带着酒意?的枫叶扫过编贝,与令人微醺的枫叶短兵相接。秋风渐起,枫叶纠|缠|叠落,越萧的手越收越紧,仿佛要把她卷进全身经络。
越朝歌初时猝不?及防,下?意?识抵触了一瞬,等他身上的冷冽松香盈满鼻息,她便渐渐软了下?来——
美色坐怀,冷香萦绕,他无师自通,酒香枫叶翻卷扫|荡,强横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缱|绻,钓得鱼儿跃出水面咬上垂钩。
这一咬,算是回应,也算迎|合。
越萧倏然被宠,愈发强取豪夺。
他找了个空隙,沙哑|道:“你现在学会呼吸了。”
越朝歌闻言,不?遑多让,往下?瞥了一眼:“你现在忍得住了。”
她衔起越萧递来的酒杯,仰头把酒灌下?,近乎麻木的红唇一松,酒杯咣咣坠地,打了个旋儿,沉归于寂。
她抿唇笑着,圈上他的脖颈,轻轻在他耳边呼出一口酒气,道:“很辛苦吧,会坏吗?”
没有人能抵得住这样的挑衅和?质疑。
何况是把她圈在腿上的越萧。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倏而,脸上绽开一抹笑意?。
越萧把她放到一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她蹲下?身,道:“上来。”
越朝歌一怔,垂眼看他宽阔的肩膀和?窄劲的腰身,也不?矫情?,张开双臂趴到他背上。双臂圈住他的脖颈以后,她把下?巴靠在他肩上,轻轻舔了舔他柔软的耳垂,“驾。”
越萧们闷笑一声,并不?反驳。
越朝歌被他逗笑:“你是马儿吗?”
越萧道:“马中赤兔。”
越朝歌直起身,“好,小赤兔,驾!”
越萧提身飞了出去。
耳边的风变得凌厉起来,两人的头发被吹得高高扬起,发丝缠在一处。脸蛋也被吹得生疼。越朝歌埋在他的颈窝里,迎着风大声道:“小弟弟,你逗人开心的法?子真别致!”
越萧微微颔首,醉意?朦胧的眼底,笑意?意?味不?明?。
飞与明?月齐高,远离喧嚣,纷扰都留在地面上,远处佛塔高耸,发出暖黄色的光芒,巨大漆金佛像带着和?蔼悲悯的笑意?,不?分昼夜地笑看众生。
她的父皇母后长生牌就设在那?光明?处。
越朝歌看着那?处光明?,忽然沉默下?来,道:“小弟弟,我想去看看父皇和?母后了。”
越萧闻言,轻轻落到屋脊之上,侧过脸蹭了蹭,“现在吗?”
越朝歌点点头。
夜色浓重,山路多险。那?香山寺虽看着近在眼前,可真正走进山里,还要踩着山路盘旋而上才能抵达。
越萧抬手握暖她被风吹得冰凉的指尖,默许了她的一时兴起,道:“带点东西去吗?”
越朝歌道:“先回客栈一趟,来时本宫备了些?,你把本宫放下?来吧,我们走回去,散散酒意?。”
越萧依言,把她放了下?来。
越朝歌大惊失色:“不?是在这里放!”
她踩着窄窄的屋脊,晃着身子,眼见下?面屋脊旁边层层叠叠的瓦片薄而脆,有的不?知?道被什?么砸中已经碎了半边,越朝歌完全不?敢踩上去,只能张开双臂勉强控制着平衡,一把扑向越萧,抱住他的腰。
越萧站得很稳,把她稳稳揽进怀里,抬手将发色如墨的小脑袋往自己的腹上摁了摁。
在越朝歌看不?见的地方,他偷偷扬起唇角,像一只偷腥的猫。
越朝歌害怕得半弓着身子,时不?时扶着他的腰往下?张望。底下?这户人家的男人已经听见响动,提了油灯出来站在院子里往上张望,她着急地捏了捏他的劲腰,道:“被发现了,快走!”
越萧缩手扣住她乱动的手,道:“不?急。”
越朝歌听他气定?神闲的语气,侧扬着脸望他。
越萧扶着她,语气正常极了,不?像醉酒的延绵,也丝毫没有谈判的模样,更无威逼利诱的弦外之音——
他眸光闪动,一本正经道:“大姐姐,你总调戏我,我不?敢也舍不?得冒犯你,可是偶尔也会忍不?住的。”
越朝歌听他嗓音沉缓,倏然皱起眉头。
“大姐姐”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亚于蜂虿作于怀袖,勇夫都要为之惊骇。
她想从他脸上探寻些?什?么异样。谁料下?面屋子的男主人已经叫出他儿子,让他儿子去把木梯搬来,说他要上屋顶瞧瞧。
越朝歌瞬间揪紧他腰间的革带,也不?再作挣扎,只不?情?不?愿道:“那?本宫不?调戏便是。”
“不?行。”越萧截然道,“要调戏。只是,要允许我调戏回去,你也不?许生气。”
越朝歌斜眼:“你为何突然如此?”
越萧垂眼,拇指摩梭上她柔嫩的脸颊,道:“要怪,就怪大姐姐太过诱人了。”
他说着,嘴角抿出一抹笑意?。
背着秋风,他神色狂悖,笑声轻响。
越朝歌瞳孔皱缩。
她突然意?识到,她或许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越萧,眼前散发着骇人险意?的他,似乎才真正有血有肉。
越萧为何突然如此的答案,或许是,她喂的那?口酒。在那?之前,他还克制而温慎。
越朝歌心里咯噔一声,抬眼:“你从没喝过酒?”
半口倒?
越萧摇摇头,轻笑一声,握着她的肩膀,俯下?身与她平视:“大姐姐,凭什?么只能是你让我欲罢不?能呢?这不?公平”
他眉目狭长而隽烁,嘴角始终噙着笑意?,“我也想让你难以自持呢。不?过这次你再讨厌我的话——我就会好好教你,应该怎么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我是短小君(顶锅盖
另:一开始文案排雷就有提示弟弟微病娇,看到这里不适的姐妹们请跑路,希望我们可以下一本文见(虽然下一本可能也是病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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