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京州,孟挽星并没有稳定的住处。
今天住这明天住那是常事,因此她的衣物到处都有。
现在不同了,以后住东街的时候要多了。
孟挽星还特意交代了一下云来,让她随自己常住那边,最近不用忙别的,以邻居的身份去接触宁婠。
因此又在家门口见到云来时,宁婠以为她找莫修染,开口便说:“大人去衙门了,不在家。”
“不是来找莫大人的,我是这边新搬来的。”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家的位置,“我家主子跟莫大人是朋友,以后咱们可就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宁婠趁此机会询问了:“你家主子是男的还是女的?多大年纪?”
云来微笑,“主子是女人,今年三十九岁了,你若怀疑我话有假,等莫大人回来你问问他。”
闻言,宁婠放心多了,热情请她进门。
尽管云来说不喝茶,但宁婠还是给她泡了花草茶。
两人互说了姓名,瞥到桌上的针线筐及裁好的布料,云来问:“你在做衣服吗?”
宁婠在椅子上坐下,重新捏起针,“在家清闲时间多,找点事干。”
她问起对方主子的身份,云来也没避讳,说道:“中街有个庆轩楼你知道吗?”
宁婠自然是知道的,见她点头,云来说:“那是我们家的,除此之外,其它街也都有店铺。”
原来是经商的。
那肯定知道很多事了,有些事宁婠不好问莫修染主仆,但可以向面前人打听打听。
“你见过户部尚书的女儿吗?”
“大女儿见过不少次,她勤出门,现在挺着大肚子还隔三差五出来呢。”
宁婠问长什么样,云来给她详说了容貌,“是个冷美人,我就没见过她笑。传言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性子,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夫过世后心如死灰才这样的。”
宁婠低头,“照你这么说,她跟夫君的感情应该不会多好了。”
“应该不会,我听说她夫君对她好的不得了,家里没妾外面不养外室,还为她下厨,百依百顺的。可能她只是对外面的人冷淡,对家人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云来的话让宁婠放下心来,想着赵灵韵怀着身孕,不方便照顾养兄,那天晚上不在也是可以理解的,兴许白天去陪着了。
至于养兄只字未提她和腹中孩子的原因,宁婠想,那么久没见,可能太过于高兴忘记说了。
云来在这待到快午时才走,傍晚莫修染回来,宁婠向他确认了身份,知道没问题后收起了防备之心,之后云来一有空就过来找她闲聊,有个人在跟前说话,宁婠不闷了,与她脾气合得来,也乐意多个朋友。
一晃几日过去,到了正月二十这天,尽管是莫修染的旬休日,但两人都没有睡懒觉。
吃过早饭后,莫修染因事外出,宁婠收拾了厨房后坐在门口做鞋,这是给养兄做的,还剩一点就做好了。
她从来没有给他做过衣服做过鞋,这是第一次。
连衣带鞋做了一身。
虽然知道养兄不缺,但这是她的一片心意。
听宁婠说今天要去见谁后,莫修染本来想送她过去,再接回来,但遭到了宁婠的拒绝。
她觉得这也太明显了,岂不是很容易就被养兄发现自己跟他在一起了。
宁婠可以让养兄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但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这人就是莫修染。
迟早有这一天,但宁婠不希望是现在。
她想等莫修染退了婚后再跟养兄提此事。
到时候说也比现在好说出口。
手上的活结束之后,宁婠将衣鞋分别放进两个新布袋中。
随后换了新衣,月白紧身宽袖上衣,竹青双层百褶长裙,千层底绣花翘头鞋,最后把莫修染前两日买给自己的红色披风也给穿上了。
她梳了个略显端庄的发髻,就妆容而言,宁婠也仅会擦粉描眉涂个口脂,再多的她就不会了。
想着云来的妆容很好看,宁婠出门去寻了她。
云来看她穿了一身新,又来让自己帮忙化妆,笑吟吟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见我哥哥。”
她让宁婠坐下,边调粉边说:“看来,你跟兄长的感情很好呢。”
“我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是我哥哥把我捡回了家养大,感情自然是很深厚的。”
“原来是这样。”云来眉眼带笑,“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比如说我家小主子,就是被她那坏心眼的祖母给抛弃了。”
“那找到了吗?”
云来摇头,“没呢,当年我主子想带小主子走,她祖母以母女性命相逼,之后主子父亲逼她嫁人,她就逃离了京州,再回来的时候得知了夭折的消息。谁能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又得知小主子原来是被抛弃了,现在正找着呢。”
“那你主子还挺可怜的,希望她能找到孩子,母女团聚。”
云来听了这话,鼻子酸涩,眼睛也跟着湿润了,“是挺可怜的,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罪,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成婚。”
宁婠感慨:“你主子这样的母亲当真少见,没有几人能做到的。”
“现在,她最担心的是找到小主子也得不到原谅。”
宁婠不以为然,“也许一时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但我觉得这种情况是可以被原谅的。”
云来很开心,心里默默说但愿如此。
两刻钟后,妆容终于完成,望着镜中的自己,眉眼流盼娇美柔情,宁婠喜欢的不得了。
“云来,你太厉害了,改天有空教教我吧?”
“是你生的好看,没听说那句话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好看再化也不会多好看的,想学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云来拿出白玉耳饰给她逐一戴上,“送给你了。”
“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云来制止她要摘的手,“不贵重,真玉我哪买的起?这个适合你,戴我耳朵上不好看,扔这也是无用。你要实在觉得收下不自在,给我做身衣服当回礼可好?”
宁婠不疑,欣然应允。
见状,云来心里松了口气,前几天孟挽星吩咐她把耳饰送出去,她愣是没找着机会。
可算是脱手了。
她将孟晚星的尺寸给了宁婠,说明天会把布料送去。
回到家,宁婠拎着两个布袋同鹤灰一起出门。
路不是特别远,两人是走着去的。
距离庆轩楼门口还有几丈远时,宁婠对鹤灰说:“送到这就行。”
来的路上她已经跟鹤灰说好了,自己估计会在这待一下午,让他送到这就回去,省的干等着,两个时辰后再来接。
鹤灰点头,目送她进了庆轩楼的门才转身离开。
宁婠扶着楼梯栏杆朝上走,到三楼,她径自走到玄字号房间门口,手刚抬起准备敲,门就开了。
身着玄衣的宁润言笑晏晏,“我在门口等,听到脚步声就猜到是你来了。”
宁婠进去,听到门合上,转身问:“哥哥几时到的?”
“也是刚到。”他的目光落在布袋上,“衣服?”
“我给哥哥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试穿一下。”宁婠说着拿出递去。
宁润喜色接过,将外袍取下穿上,宁婠给他整理衣襟,“幸好不小,里面还能套衣服。”
“我很喜欢。”
她浅浅一笑,“哥哥不嫌就好。”
宁润眼睛发亮,“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
宁婠关心他的伤势,宁润说无碍了,让她别担心。
衣服大小合适没什么问题,刚想帮他取下,却被摁住了手,“不用换,就这么穿着。”
“也好。”她拿出新鞋让他也试试,均正好,仿佛拿尺子量好的。
宁婠进宫时,他已经二十,脚的大小,她都知道。
新鞋也没换下,她将宁润之前穿的衣鞋装进布袋放好,直起身子就听他说:“微微,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她如何知道,实在答不上这话来。
“我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了。”
“我信哥哥,但……”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那个家,我是不会再回去了。你的爹娘早已不是我的爹娘,但你会一直是我的哥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宁润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不回便不回罢,真的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
望着这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宁婠将其拉到美人榻上坐下,打算说点自己想讲的,“自进宫到现在,我经历了很多事,也差点命丧她人之手,活的很不容易。有那么一个人,他不是哥哥,却像哥哥一样待我好、给我温暖、保护我、还说会娶我,我很喜欢他,也打算跟他过一辈子。”
说完这番话,她观察着他的脸色,宁润表情如常。
宁婠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或者再问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没出声。
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宁润才不疾不徐说道:“这几年我不在你身边,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哥哥能想的到。虽然你没相告,但我能猜到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绝不是什么平民百姓,不然怎么可能有办法把你从宫里带出来?”
宁润耐心与她交谈,“微微,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了,我相信他喜欢你,就算是逢场作戏,那也是需要付出精力的,不喜欢不会让你待在身边,但千万不要随便相信一个男人说娶你的话,在成为事实之前,那都只是一句空话。况且,京州但凡有权势的人家哪个不是娶门当户对的闺秀为妻?就算他有心真的想娶你,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哥哥误会了,我出宫之事虽与他有关,但不是他特意想办法带我出来的。”宁婠澄清,“他父族无靠,没多少权势的。”
宁润不动声色问:“他家中有妾吗?”
宁婠摇头,“没有。”
他眼睛里有了一点波动,“比你大几岁?”
问的这么清楚,宁婠怕露馅,没说实话,“三岁。”
没声了,她抬头看去,发现宁润正盯着她,一眼不眨。
果然被看出心虚了。
“五……五岁。”
“二十四岁?”宁润沉思后眯了眯眼,“莫修染?”
宁婠呼吸一窒,从语气中分辨出了他的肯定。
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已经知道了,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这一天,早来晚不来。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宁润。
猜到莫修染的头上绝不仅仅因为这段话,宁润先是想到了谢舸转交的信封,后又想到这几天的传闻,说莫修染治病有了成效,家里还添了女人。
“微微……”
宁婠没应答,头亦没抬起,她这个时候特别怕看到他失望心寒的目光。
宁润在她腿边蹲下身子,望着宁婠的面容,眼睛红了,“你是宝清公主的试婚侍女?”
她小声嗯,“出宫后,公主派人追杀我,我藏在了莫修染家里,逃过一劫。”
为什么追杀,宁润不用再多问了,他已猜到了原因。
“莫修染知道你是我妹妹了?”
“年前知道的。”
“他救你一命,我也救他一命,正好互不相欠了。”宁润缓缓道,“微微,你认识莫修染的时间短,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这个人对自己都能下狠手,更甭说别人了,你根本驾驭不了他。莫修染留你在身边有目的,哥哥不希望你成为他对付我的棋子,明白吗?”
宁婠小声说:“他说了官场的事与我不挨。”
“你真信了?不过是哄你罢了。”宁润闭上眼,脸上已经完全没了笑容,随后他又看向宁婠,“怎么可能不挨呢?你在他身边,等同是人质。他要的就是你心甘情愿,让你自己不愿意走,以后好以此来要挟我。”
“他不会的。”宁婠没有一丝质疑,“如果莫修染真这么做,不用哥哥说,我自己就会走。”
宁润眸光微沉,盯着她不言语。
从他的眼神中,宁婠还是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哥哥,你别生我气。”
“才认识两个多月,他在你心里就比我重要了。若再跟他待个两年,他让你干什么,你岂不是什么都听他的了?”
“不会……不会的,我又不是不明辨是非,怎么可能都听他的?”心慌的宁婠眼泛泪花,带着哭腔说:“哥哥,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比我的命都重要。”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今天就从他家里搬出来,我给你买宅子住,再添人给你。”
宁婠不想搬,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但她又不敢说,担心讲出来孩子保不住了。
好心情已荡然无存,压抑令她心口难受,这个时候,她真想昏死过去。
宁润听不到回答,欲起身被宁婠抓住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