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对张萱毫无禁忌,她进门也无须通报。
一直到郑骧日常起居的院门外，她才站住了脚，对二门外来接应的长?平道：“王爷在里头吗？你去通报一声?吧！”
长?平忙回道：“张姑娘进去就是了,王爷早就说?过，您来王府，无须通报。”
这?地方?，她倒是来过好几回了。
张萱并不扭捏，抬脚进门。
正厅向左进隔间,正是郑骧起居之所?。
张萱一进去，便?见郑骧正靠坐在窗下的炕上闭目养神,长?戎则跪坐在身后，按着他的太阳穴按摩。
“你怎么了？病了？”她忙上前关心道。
“你怎地来了？我无事，就是有些累,让他们给?我略按按。”郑骧缓缓睁开眼,挥手，长?戎忙退下炕去。
郑骧坐直身体，将她按在自己身旁坐下,道：“你的第五家分店弄得?怎么样了？”
“你别打岔，”张萱嗔道：“你是不是病了？”
郑骧笑道：“有你这?般关心我,有病也好了。别担心！”
“你--”张萱怒视：“到底怎么样？”
转而指着站在地下的长?戎,“你来说?！”
长?戎飞快地撇一眼郑骧,赶紧低下头,回道：“回张姑娘的话，王爷……”
“快说?！”张萱急道。
“是,”长?戎不再犹豫，“王爷近来睡得?不好，夜半常常惊醒,不得?安睡。昨儿夜里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上朝去了，这?会子?才刚回来……”
“行了……”郑骧面现无奈，“我没事，你别担心！”
“怎么会没事？我看你嘴唇??白了……”张萱急道。
“没事！”郑骧再次强调。
见他不肯说?，张萱软了软心肠，摆摆手，让人下去，这?才温声?道：“外面的传言，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夜夜不得?安睡。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最看重那些，我就不觉得?有什么，出身也好，别的也罢，只要活生?生?的人好好的，其他事又有甚么关系呢。”
在后世，谁会关注这?些？不过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罢了，冷暖自知。
“先前我问过长?戎他们，知道你的情形，你别怪他们，是我逼他说?的。”张萱一副要与郑骧推心置腹的架势，“你这?状况，约莫是一种病，就是属于，经历过一些重大?创伤，产生?的应激反应--可能你听不懂，大?概就是这?样。”
张萱说?了许多?，却未听到郑骧半点反应，心觉奇怪，却见他目光深远地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郑骧其实在想前世的事。
那时的他夜半惊醒，她心疼地抱着自己，口中?就是这?样说?的：别怕，是病，可以治的。
可惜，他的这?种病，她活着的时候，确实没怎么犯，直到她没了便?一发不可收拾，比原本还重，直到身死。
而这?世……
郑骧看着她光洁的侧脸，一如前世她抱着自己时，月光洒在脸上。
他忽然有些分不清此时到底是何时，也不愿再想，只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用脸紧紧贴在她后脑的头发上，闭了眼，感受那丝丝缕缕柔软的温柔。
半晌，他幽幽道：“我们成婚吧！”
张萱本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推开，又想到他此时既有心病又有身病，内心应是最脆弱的时候，心便?软下来，轻轻倚在他怀中?。
哪知却听他说?“成婚”，吓得?她僵直了身体，猛地抬头：“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郑骧紧了紧手臂，将她僵直的身体重新揽进怀中?，道：“成婚，我们成婚吧！”
张萱硬是半转了身子?，双手撑住郑骧的胸口，将脸和他的拉开些距离，惊愕地审视他的表情。
只见他面色微白，唇色亦苍白无血色，眼中?却充满柔情，
看他竟有些楚楚可怜？
是了，他在生?病，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见自家来关心他，向来缺少亲人关爱的他，必定以为找到了依靠，所?以不愿轻易放手，这?才头脑一热，提出要“完婚”。
再说?，他们确确实实已经被赐婚了，不出意?外，基本是要成亲的。
可她觉得?双方?还不够了解，比如婚姻观……等等。
总之，她觉得?现在还没到最佳时机。
自以为找到了最好的解释，张萱张张口，想委婉拒绝。
郑骧又开了口：“这?么久了，你还在怀疑我的心意?吗？”
“那倒不是……”面对他含了祈求的眼神，张萱颇有些不忍，但有些话，她必须说?清楚：“圣上给?咱们赐了婚，我知道咱们迟早会成婚的，只是……有些话，我想先说?清楚。”。
见她在自己怀中?一副非谈不可的模样，郑骧轻轻一笑，松开手，与她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敛了表情，郑重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位妻子?，绝不会有其他人，什么侧妃、侍妾、丫头、知己，统统不会有。你若不信，我可以给?你起个誓，或写在纸上画押??可；以后你要做生?意?也好，交朋友也罢，全??随你高兴，我绝不会阻拦。你要出府便?出府，大?门二门随你进出。你看可好？”
张萱听罢一脸懵：一个是夫妻关系，不容第三人存在；另一个是自由，创业自由，交友自由，行动自由。
他说?的，正是她要提出来的，不想他??想到了。
“你……确定？”张萱不敢置信，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郑骧无比坚定地点头道：“我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也确定要这?样！”微顿一顿，接道，“若哪一日我有让你不满意?的地方?，我就把所?有身家全部给?你……”
这?是前世的她对他说?的，那时的她一脸认真地提出要约法三章，
“第一，你既娶了我，以后便?只能爱我一个人，什么侧妃侍妾统统不许有；第二，我进出王府大?门二门，不需要经过谁的同意?，我也做不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还要做生?意?呢；第三……我还没想出来，等想到再提。假如某天我发现你负了我，那我也不会再陪着你，我要你净身出户！”
那时他们刚刚成婚，她在自己面前，自信张扬，总是洋溢着骄傲的笑。
可惜……
“真的吗？”张萱哪知这?本就是她自己提出来的章程？以为他与自家心有灵犀，心中?柔，软的一塌糊涂，暗想：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窗外渐渐暗了下来，室内只有两人，无人进来掌灯，已经不大?看得?清物事，对方?的脸也渐渐模糊，但郑骧的眼睛却晶亮，张萱知道，他一定高兴极了。
她慢慢被他的情绪感染，似乎终于与他找到共鸣，仿似听到他的心跳，如拳头一般一下一下重击在自己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黑透了，窗外的灯笼缓缓亮了起来，昏黄的烛光透过窗格照进来，印到他的侧脸上，让她看得?越发清晰。
张萱将撑着他胸口的手收回，重新靠进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轻轻闭上眼，声?音轻而坚定：“嗯！”
“是的，这?是我要的！”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哪知郑骧却一把扶住她的双肩，拉开距离，激动地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确认：“真的吗？”
见她再次点头，他的眼中?仿佛点燃奇异的光彩，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连声?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明日，我明日就去找司天监……”
抚着她的背心，感受她在自己胸口的温度，他知道这?次不再是梦，不是每每在午夜惊醒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