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长戎去请张老夫人时,她才刚再次幽幽醒转,此时虽睁着眼,眼中却?无半点生气。

长戎因知道些内情,同情她的遭遇,又觉得她十有八九,真和?张萱有关?,便客客气气地道:“我家?主人请张老夫人进去叙话!”

张老夫人眼不转不动,呆呆地看着前方,仿若未曾听到一般。

刑娟娘只好替她道:“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一位?”刑娟娘虽也来过茶舍,到底未曾见过长戎,并不识得他?。

长戎微微一笑道:“我家?主人便是燕王殿下?!”

燕王?就是原来的恒王?

刑娟娘尚未回过神,那张老夫人的眼睛立刻活了似的,“什?么?在?哪里?”

长戎不再多言,恭恭敬敬地将她们?引向铺子后院。

梅少安见张老夫人被请进后院时,果然便要跟去,却?被长戎挡了:“梅大?人请留步!”

梅少安一愣,正要分辩几句,却?见张萱从隔间出来。

便赶忙上前,还未开口,便听张萱道:“……今日事忙,就不请梅公子进去了,还请回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跟在?郑骧身后,进了后院。

他?空张了张口,知道说?甚都无用了,却?还不甘心,左右踱了几步,便到离后门旁找了个凳子坐等?着。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在?等?什?么,只在?心中隐隐仍有些期待。

后院

将张老夫人和?刑娟娘请进后院正房,张萱和?郑骧一并进去。

四人分别落座后,那张老夫人不俱郑骧身份,直接问道:“听闻殿下?曾从渭河县收过一个女孩儿?……”言及未罢,眼泪又先流了出来。

郑骧并不着恼,点点头答道:“没错,去年六月间,本王曾到渭河县去,确实带回一个女孩儿?,名叫裴萱的……”

“后来如何?”张老夫人虽早听采岚说?孙女已经?死?了,但这时难免再次抱了希望,可见爱孙女之心,已成了她的心病。

郑骧却?并不答她,反问道:“不知故去的张老爷尊讳?又因何被降罪?”

张老夫人吐一口浊气,面目沉重,不知是往事尘封太久,还是不愿揭起,这事令她想了许久,才道:“不瞒殿下?,我儿?张准,乃是癸酉科进士,后来做了前太子府长史,也就是后来的忠顺王府……”

也许是刚受刺激,也许是觉得燕王郑骧的身世,更也许是觉得世间再无牵挂,总之,张老夫人在?讲故去儿?子的旧事时,再无半点遮掩:“……先太子被贬,头一个遭殃的,便是我儿?……”

其?实这事,郑骧知道,即便知道的不甚详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多半是当年建新帝成事后,虽为了贤名,不肯拿亲兄长的性命,但清算前太子一党,却?不可避免,更何况是正儿?八经?太子府长史呢?

这一清算,便清算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郑骧静静听张老夫人讲述,待她讲完,才问道:“你那走失的孙女……可有何胎记印信?”

刚才木木的张老夫人,突然打起精神,道:“若说?信物,自?是有的,不过是长命金锁玉佩之类。但这些身外物,在?那起子小人眼中,也是一块肥肉,焉有不占去的道理?只有一样,再作不得假。”

说?着,她迅速往张萱那边看了看,立时又转了眼,对郑骧道:“我那孙女的左小臂上,有一个不十分明显的暗红色胎记,形状为两个不大?规整的圆斑!”

张萱听了,突然感到嗓子干得难受,她用力咽了几咽,仍不得缓解,想喝口茶,但刚进来时便只有她们?四人,郑骧的人守在?门口,张婶香叶等?人便不好进来,茶水自?然也没有的。

她不自?在?地舔舔唇,却?见不管是张老夫人还是郑骧,皆看着自?己不说?话。

她不敢看张老夫人,只得求助似的看着郑骧,却?见郑骧眼中满是鼓励,揪着的心便松了松,她将心沉一沉,缓缓揭开衣袖,露出那两个浅淡的胎记。

“我的儿?啊--”

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哭声,让仍旧等?在?铺子里的梅少安微微皱了皱眉,他?怀疑自?己听岔了,便侧了耳朵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思索半天,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一梳理,心中的种种疑团,渐渐清明,也有了自?己的猜测,却?不知此事是好是坏,想了想,自?己在?此暂时帮不上什?么,看看燕王守在?里头的人,抿抿唇,先行离去。

张萱觉得今日简直魔幻得不像样:先是被晋王府的人请;再被郑骧说?前世今生,还和?她是一对儿?;如今突然又多出一个祖母来。

她看着哭得虽痛,却?不像刚刚在?铺子里那般生无可恋的张老夫人,眼框也有些发热,但到底不像她日思夜想了这许多年,如今夙愿竟以这种方式得偿,这哭声中大?约除了痛,还有对早逝的儿?子儿?媳的怨吧。

张萱安抚张老夫人一番,见她终于渐渐止了哭,那刑娟娘这才含泪笑道:“先前我就说?,张掌柜的模样儿?,与咱们?老爷有七八分像,老夫人还说?,人有相?似,生怕认错人,冒犯姑娘。后来老夫人忍不住常来铺子里偷偷瞧姑娘,我还说?不能让姑娘知晓,如今可巧了,可见,老天有眼,早早便将姑娘送到老夫人身边……”

说?着,又掉出泪来。

这一出认亲大?戏唱在?张萱的一声声“祖母”中,落下?帷幕,虽她第一句叫得别扭,也许到底是骨肉亲情,后头便顺畅多了,她也初次尝到有亲人挂念的滋味。

“原来是这样的!”张老夫人近十多年来,一直由刑娟娘赡养,今日便还与她一处回去,送走她们?后,张萱喃喃道。

郑骧安抚她道:“亲人自?然是牵挂的,原先那一家?子,本就不是你的亲人,自?然也不会心疼你,你以后都不必再挂怀了!”

张萱点点头,瞧着外头天色渐渐暗下?来,便催促道:“天色不早,你也早点回吧!”

没了认亲这事,张萱又想起今日他?说?的前世之事来,虽觉二?人确实更亲近了些,但对于他?说?的“情意”二?字,她可别扭极了。

郑骧知道这事催不得,更不愿迫她,又因今日张家?这事需善后,还有他?先前不曾明白的一些事,有张准之事一提点,突然便想通了,有些东西,他?得再作些安排才是。

因此,便不再多留,嘱咐她不要多思多想,一切顺其?自?然后,便带着人一并离去。

这一天经?了太多事,张萱的脑袋都快炸了,人全走后,她饭都没吃,扑地躺倒在?炕上,思索今日的种种。

首先是认亲,既然上天非要补偿她个亲人,那便收下?先,至于后面要怎么办……张萱还未想好,反正爹娘都没了,只有一个祖母,其?他?亲人未听她说?,既然她现在?和?刑娟娘一起过活,也未必有其?他?亲人,就先这么处着吧。

其?次便是郑骧说?的那个,其?实张萱是信的,毕竟,故事可以编,除非他?也是穿来的,否则一些细节上,他?绝编不出来,比如他?说?自?己说?非要在?王府建个泳池……咳……

虽是这样,为何又会再次来到这里?她现在?对郑骧虽有些好感,也仅限于他?长得好看,她比较“欣赏”罢了,若说?感情,还差得远!

张萱傲娇地想着,又觉得今日发生太多事,晚上铁定是睡不着了,谁知翻了两次身之后,便是黑甜一梦。

章南贞那头却?不太平--晋王府的人被郑骧撵走后,回到王府偏院,巴巴儿?等?着耀武扬威的姚嘉一见没把人带来,气得当场便摔了茶盅,问其?原由,得知竟是郑骧阻拦,气道:“哼,这又关?他?哪根筋疼?怎么偏偏又来插一杠子?”

发作了传话的婆子,终是咽不下?那口气,又叫人去传话:“去,去安国公府,和?我那好表姐好好儿?说?说?今日的事!她见不得我好,还真以为自?己也能做王妃不成?告诉她,别做梦了!她还想着我那好表哥,却?不知,人家?宁愿要个丑八怪,也不愿理她呢!”

章南贞听到这话时,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却?碍于是晋王府的下?人,不好发作,生生忍到人走了,将桌上物什?一并砸到地上,恨道:“那个蠢货,自?己办不成事,偏要来牵怒别人,我的事,又与她什?么相?干?”

但,气归气,她知道姚嘉是迁怒到自?己身上来了,可一想到郑骧和?那铺子的联系,她又不得不多想,到底是之间就有怀疑,如今再加姚嘉的话,仿佛成了佐证。

她在?府中坐立难安,瞅着姚老夫人无事,便向其?撒了娇,说?想出去逛逛。

姚老夫人自?然不拘着她,便准了。

章南贞出门后,并未到街上闲逛,却?是直接让车往南城而去。

可越接近张萱的铺子,她便越有些忐忑,不知郑骧还在?不在?那铺子里,若在?,她该如何?他?对自?己的态度会怎样?他?会真的瞧上那铺子的掌柜吗?

快到铺子时,索性让车夫将车停在?路边,自?己在?车上踌躇起来--出来还是莽撞了些,若真见到郑骧,又该怎么说??

还未拿定主意,偏瞧见从铺子方向走来一人,那人身高腿长,肩宽胸阔,穿着一身八品官服,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章南贞想了想,却?未曾想起,问身边丫头,那丫头倒是好记性,道:“那不是从前在?那个婚介铺子里头见过的吗?奴婢记得先前咱们?的人查过他?,好像姓……梅,原先是个举人,现下?像是中了进士了!”

章南贞点了点头,她记起来了,之前确实查过,还知道他?对那铺子的记脸子掌柜有意来着,也不怎么避讳,弄得许多人都知晓。

端看他?走来的样子,浓眉紧皱,阔唇微抿,又是从铺子方向走来,便知有事,她微微一笑,心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