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少安虽对他这话有些奇怪,却不愿意节外?生枝。
想了想,冷哼一声?道?:“我管你找什么闺女还是儿子,你只要记往,这里的掌柜不姓裴,以后也莫要再来了,否则,可别说?我以势压人,哼!来人,送客!”
说?完,猛地起身,一甩袖子,大步出了房门,剩下裴同良和刘氏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裴金娥又到雅间来,从袖中取出二两银子并一串钱来,塞进刘氏手中,道?:“叔,婶子,不是我不留你们?,你们?也瞧见了,这里我真的做不了主,你们?还是回吧!”
裴同良刚被?梅少安唬得有些怕,顾不上再歪缠,只问道?:“刚刚那人是谁?怎地那么大的威风?”
裴金娥含糊道?:“那是位进士老爷,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快走吧!”
进士老爷,裴同良知?道?,渭河县的父母官裴延年,才是个举人老爷,后来做了县令,掌了一县生死。
进士老爷可是比举人老爷还大的官儿呢。
刚刚二娃引他来雅间时?,便说?是掌柜等下会来,刚刚偏来了个梅少安,便以为这铺子便是他的,哪里还敢再耍无赖?
他忙收了裴金娥的银子,在她的催促下,半推半就地出了铺子,回脚店安置去了。
张萱看着他们?终于出了门,微松一口气。
却听身后的梅少安问道?:“他们?要找的裴萱娘是什么人?”
张萱一怔,随即一脸漠然,故作镇定道?:“谁知?道?,你若感兴趣,便去问问金娥,她应是晓得的。”
梅少安一噎,接着扑哧笑道?:“我不感兴趣,也用不着问她去。”
张萱轻嗤道?:“告诉你也无妨,那裴家三口与金娥的爹娘是同乡,当年他们?为了银子,把女儿给?卖了。如今他们?见金娥过得好,便又想起自家女儿来,可惜,金娥早就告诉他们?,那裴萱娘已经死了,他们?却哪里肯信?”
未言罢,轻哼一声?,“也不是不肯信,他们?是假作不信,不过是想从金娥这里赖些好处罢了!”
梅少安听完,果然皱眉,道?:“天下间,竟还有这样?的父母?!”
张萱冷声?道?:“常言道?‘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可惜,要我说?,这天下间,虽爱孩子的父母占去大半,却也有那些人的爱,抵不过人性之恶之万一!”
穿越后,她能安心在大齐朝,概因前世?也未能有家人爱护,她不怨他们?,却也不愿意再提到他们?。
裴萱比她还惨些,她可以不恨前世?的他们?,这世?却不能替裴萱原谅裴家三口,设身处地为原身想想,按她原来的作派,她未必想让自己替她报什么仇,那她现在好好活着便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前提是那一家不再来找她麻烦,若他们?真的执意再来,她也不介意让他们?付出些代价。
梅少安嘴唇翕合,最后又闭上,未再开口,看着她的眼神?却颇有些怜悯。
她站在隔间的门槛上,远远地望着铺子门外?的路,不知?在想什么,却如同一朵飘摇在微风中的小花一般,看真情为脆弱又倔强。
但他知?道?,她一点都不脆弱。
日?暮时?分,张萱正指挥着小伙计上门板时?,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恒王府的长胜来了。
“张姑娘!”他飞身l下马,将?马缰一甩,便上了台阶,从最后未上的两块门板间挤l进铺子。
“长胜?你怎么来了?”张萱奇道?。
长胜匆忙间也未忘记行礼,道?:“王爷有信送回,这封是给?姑娘的!”说?着,便从怀中抽出个信封递了过来。
张萱忙接在手上,只见上面写着“张萱亲启”,又有火漆封印。
她将?封印抠开,将?里头的信纸抽出来,展开,便见纸上的字迹,银勾铁划一般,十分遒劲。她将?信飞快地从头看了一遍,看罢,才疑惑地抬头,看着长胜,道?:“这……王爷可还有话带来?”
长胜忙道?:“并无!”
她皱皱眉,又将?那信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解道?:“那……王爷可有要我回信?”
长胜挠头,道?:“王爷没说?……”
“哦--”张萱想了想,道?:“那你若没旁的事,就请回吧!”
长胜眨巴眨巴眼,觉得有些不对,又不知?哪里不对,只好放下心中的疑惑,真个儿地出门回去了。
张萱也揣着疑惑将?铺子关了,吃完饭回房,又将?那信拿出来,就着烛光细细地再看一遍:
信中最先写了西疆的地理风光,又写风土人情,再写人物美食,最后写道?:不日?便归,勿念!
勿念?
张萱支着脖子将?信再看上一遍,仍旧没想明白,这封信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是什么暗语,自己没弄明白?
就在她死活想不透时?,突然一句话在脑海中响了起来:“若是恒王殿下看上了你……”
噗--
不可能,绝不可能……吧?
她想将?这可怕念头从脑海中驱离,哪知?它?却如扎了根一般,越来越明晰,那日?在王府花园亭子里,他的侧脸,也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难道?他真的看上我了?--张萱问自己,否则,他何必写这种莫名其妙的信给?自己?若说?是写给?心上人的还差不多。
但她不明白,自己有哪点会吸引他?
是了,他知?道?自己的真容,但若单是这副容貌,当初在渭河县时?,他随时?都可以,又何必等到现在?
她没有那个自信,也无法相信,更何况,他还有“青梅竹马”章南贞呢。
罢了罢了,她将?这事压住,想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晚上却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不自觉便想着书中的恒王郑骧,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人生:
……书中的他的人生很短暂,从出场到落幕,不过几章而已;她记得,他最后是死了的,具体死法没提,只知?他死时?,十分安详,如同到一个他向往的地方?般,面上全不是往日?的那种冰冷,居然带着微笑。
算算时?间,建新十七年,大约是在一年后?
张萱猛地从炕上坐起,“不行,他不能就那么死去!”
若不识得恒王这个人,倒也罢了,如今和他相识这么久,又……
她完全不能想象,对于他来说?,死才是解脱,她根本?不信是现在的他能做出来的事。
却哪里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郑骧,不过是对着窗外?的茫茫大漠,一兴起,提笔写就了这封没头没尾的信。
起初他未想过要送给?她,对着窗外?圆月,突然想到从前:
那时?的她,抱怨他不上心,他让她说?说?哪里不上心,谁知?她想了半日?,最后挤出个“你连封信都未曾写给?我过!”
他那时?只觉她是撒娇,并不放在心上,概因二人常常在一处,未曾分开过,哪里需要写什么信?
如今倒是个机会!这才将?信封起,夹在送信京城的密件中,让长胜送了来!
却不知?引起她这般猜测,若被?他知?晓,定会欣喜至极!
天亮后,张萱顶着一双熊猫眼到铺子隔间时?,迎来了魏玉珠。
魏玉珠来找她,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张掌柜,”她说?起话来依旧爽利:“我本?想让小丫来请你到家里说?话的,但想到你又忙,上回是我给?你添了乱,这回若不亲自到铺子里谢罪,便是我不懂礼了!”
“这是什么话?”张萱笑道?:“魏掌柜肯到我铺子里来,是我小店的荣幸!”
寒暄过后,魏玉珠也不含糊,直言道?:“这回来,还是为着上次那事,上回说?的那个……我同意了,他本?想亲自来找你去我家说?媒的,但因新近接了活,走不开,我便只好走一趟,来请你给?我们?做这个媒。”
张萱不免挑眉自得--果然自己在做媒看人方?面,还是十分独到的,看看,当初还不情不愿的人,如今还不是得回头来找我怎得?
说?归说?,媒还得做,张萱一口应承下来,答应明日?便替她先跑一趟男方?家,“保证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时?隔半年,这桩媒便算是做成了。
魏玉珠走时?,将?坐在这里喝茶的张老太太一并接了去。
张萱喘口气,揉揉发酸的太阳穴,念头又转向昨晚困扰她一l夜的恒王身上去。
她赶紧摇摇头,强制自己不要再想,刚好二娃把分店的名录送了来,她忙将?名录摆出来,把赵有成配成的几对核一遍,自觉无误了,便打上个勾,表示可以牵线;
觉得还有些不妥的,便打上个叉,让他再派人去打听打听,或者再看别的可能;
这是她给?赵有成立下的规矩--在开店最新半年内,皆由自己先过目核实,无误后方?可继续操作下去,若是不行,便要再看。
算是给?分店的前半年保驾护航,以免出什么问题,砸了口碑。
弄完这些,这一天也不早了,虽还未到关铺子的时?候,但一l夜未合眼的张萱终于支撑不住,她将?名录给?二娃,让他找时?间送到分店去,自家往屋里炕上一倒,先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她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萱娘--萱娘--不好了,出事了!”
她将?房门打开,便见裴金娥满脸急切地站在门外?,说?道?:“不好了,裴大叔他们?……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张萱才睡醒,脑子还有些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谁不见了?”
裴金娥急道?:“是裴……你爹--和你娘、小弟,他们?三口,不见了!”
原来,裴金娥将?自己父母和裴同良三口全安置在一家离此不算近的脚店,她今日?一早,想去把父母接来商议她和季德兴的婚事时?,发现裴同良一家三口,不见了人影。
问过自家爹娘才知?道?,他们?昨日?很晚的时?候,被?人给?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