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世惠这才这会子带着章南贞回了安国公府。
“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总因着这点子事闹来闹去,最后伤的是谁的心?还不是章悦?”姚老夫人苦口婆心,“再说那孩子,你都养到他这么大了,又何苦来闹这些?他渐渐懂事了,做甚要把那点情份消磨在这些事里,你若是不喜欢他,干脆换一个养,何必捏着这个不肯放,又磨得大家不得安生!”
“母亲--”姚世惠早落了泪,她擦擦红红的眼框,瓮声道:“这些道理我都懂,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你呀……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性子,非要争那一口气,到头来如何?我看你是还没吃够亏,没记住教训!”说到一半,姚老夫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渐渐严肃起来。
姚世惠忙坐直身子,不敢再痴缠,嚅嚅道:“母亲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都记得您的教诲!”
“唉……”姚老夫人摇摇头,,“你们哪里能记得住……”
姚世惠垂头不语,姚老夫人也不多话,二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默然。
良久,姚世惠终于缓了过来,:“母亲教的,我都记住了,只是这回,我既来了,必是要和贞儿在府里住上几日才回的。”
姚老夫人轻按她的手道:“你想住几日便住几日,我虽劝你莫要任性,但那章悦小子也得给些教训才好,免得纵得他以为我姚府无人。”
“母亲,”姚世惠面色终于松了松,撒娇道:“还是母亲待我好!”
姚老夫人笑着摇摇头,不再言语,
姚世惠便转了话题:“我刚刚来时,怎地瞧见郑骧这个时辰出去了?天色都这早晚了,他不在府里好好呆着,又出去瞎折腾什么?”
姚老夫人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样--他是圣上钦封的恒王,自然是回他的恒王府,先前住在府里,不过是我瞧着他还小,不放心他一个人住着,眼下他大了,总是要回去的。”顿了顿,又道:“他的事,你莫再插手,否则……”
“母亲……您想多了!”姚世惠复又抱住姚老夫人的胳膊,将头轻轻搁在姚老夫人肩上,一副依恋的模样。
姚老夫人复叹一声,“你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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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两日前,张萱的铺子开了已经满一个月,先前忙着没空,今日她得了闲儿,便将众人都叫来,一起将两个铺子的收支账算上一算。
茶水铺子是不大赚钱的,头一个月来喝茶的,大部分是送的免费茶水,基本只有支出,进项极少--只有恒王来时,长胜扔了两块银子给张老汉,算是没有白忙活。但这样的顾客可遇不可求,不能回回都有人来给扔银子。
婚介铺子那里倒还不错,做成了两家。这两家皆给了谢媒礼,不多不少,一家五两,其中一家因赶着办喜事,额外给了五百个钱。还有一家已经看准了,基本能成,但暂时还未能收到礼钱,且不算数。
再将各人的工钱加上,吃喝住皆算了钱,满打满算,基本持平。
张萱很满意,她清清嗓子,对大家道:“已经很不错了,头一个月能不亏钱,已是出乎我的意料了,虽说有贵客那边的额外收入,但以后茶水铺子没有免费茶水送出去,也就多个进项,基本也能维持住。”
众人皆点头称是,只有裴金娥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坐在那里心神不宁。
“裴姐姐,你怎地了?”张萱有些奇怪,按道理今日算了账,没亏银子,还各人都有工钱领,该是高兴的日子,她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我……”裴金娥正欲答话,哪知刚开口,胸中一阵翻涌,“呕--”居然差点吐了出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
“快去请郎中!”
众人全都离了座,有的倒水,有的扶了她的胳膊,有的帮她抹胸口顺气。
张萱也急得团团转,突然想起前几日季德兴的话来,忙道:“快去请季德兴!”
二娃一听是寻自家哥哥,“噔噔噔”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满头大汗的季德兴来到铺子里。
原来,季德兴此时正在师傅的店里上工,见二娃来寻,忙告了假,一路跑了过来。
进门时裴金娥已经被安置到厢房的炕上,屋里只剩了张萱和张婶母、香叶,其他人皆先回铺子里。
季德兴坐在香叶给搬在炕头的杌子上,喘匀气后,才缓缓将手搭上裴金娥的腕子。
未几,季德兴突然看向躺在炕上的裴金娥,面上惊疑不定,见裴金娥一脸懵懂,便又看看立于一旁关切的几人:“这……”
“怎么样?”张萱急道。
“这……”季德兴语结,不知该如何开口。
张萱是这里的主心骨,她见季德兴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心下微沉,安排道:“香叶,你先照顾裴姐姐,让她好好歇着,婶母,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莫在这里裹乱。季公子请随我来外间写方子!”
待领着季德兴出了厢房门,张萱沉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裴姐姐到底生的什么病?”
“这……她,她……”季德兴张了张口,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是喜脉……”
“什么?”在屋里时,季德兴不肯说,张萱便以为裴金娥得的是什么绝症,怕她本人听了心中不安,所以才把季德兴叫出来私下里问,但张萱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有身孕了:“这,当真?你没诊错?”
季德兴定定神,道:“脉像流利圆滑,按之如滚珠一般,十分明显,不会有错!”
“几个月了?”张萱问道。
“按脉像来看,应是快三个月了!”季德兴回道。
三个月,那就是在渭河县裴府里的事,不用想,她肚子里的孩子,必是姚品的无疑。
这可怎么办?前些天还想让她绝了去姚府的念头,如今她却怀了姚品的孩子。她会怎么想,会再次动起去找姚品的念头吗?毕竟,她肚子的孩子可能就是敲开姚府大门的工具。
她不想让裴金娥去姚品后院,不想她重蹈书中裴萱的覆辙,她再聪明也只是个村妇,哪里见过高门大户后院里的肮脏,更何况她并不那么聪明。
但,张萱不能替她做这个决定,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哪怕做妾。
将季德兴送走后,张萱坐在窗根儿下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将这个消息告诉裴金娥,让她自行选择。
裴金娥乍闻不知算是喜讯还是噩耗的消息,整个人都懵在那里,她张大眼睛看着张萱,嘴巴开合几次,都未能发出声响,
“你,你说,什么?”良久后,她最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仍旧不敢相信。
听到张萱肯定的答复,她的脸变得异常雪白,“不……不可能。”
张萱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也不能替她做决定,只得让她好好歇着,等冷静下来再说这事。
裴金娥懵懵懂懂地躺了回去,张萱也心烦意乱地回到前头铺子里。
刚进后门便瞧见梅少安,正和赵有成不知掰扯什么。
张萱翻翻白眼,懒得理会他,径直往自己暗间办公室去。
梅少安眼睛却尖,一眼瞧见往后头去的张萱,忙喊道:“张小娘子,张掌柜,你等等,我找你有事。”
张萱站住脚,不耐烦道:“你找我能有何事?我跟你说,若仍是问那个人的事,我劝你还是别问了!”说完,转身进了里间。
梅少安利索地跟了过去,“张小娘子,你不能这样,我男未婚,她女未嫁,怎地就连问都不能问了?”
张萱转过桌案后,双手撑着桌案,盯着梅少安看了一阵,直看得他有些不自在,才缓缓开口道:“梅公子,如今秋闱在即,你不在家好好温书,怎地还到处乱跑?”
如今是七月下旬,再过不了半个月就是秋闱,连钟瑭都整日在家温书,不大出门了。
梅少安笑道:“张小娘子这就有所不知了,秋闱秋闱,即是乡试,我早便中了举人,哪里还要考什么乡试?我只等明年的春闱呢!”
“这就是了,”张萱面上不带半点笑,“我瞧你整日往外跑,总琢磨娶什么媳妇,想来也不会用功读书,否则,怎地当年考上举人时,不能一股作气连会试一起过了,当日必是名落孙山了。
也不知梅举人还能再蹉跎几年,或者说,梅举人您其实只是作个样子,考不考得上并不碍着什么,您好歹是个举人老爷,等哪天补个缺,照样能当官家……”
“张小娘子!”梅少安终于变了颜色,他面色铁青道:“张小娘子慎言,有些事,可不是能乱说的!”
“哼,”张萱冷笑道:“是啊,话不能乱说,事也不能乱做。我与你说了不管你和那人的事,你怎地又来了?
你也算识得了她,怎地不自家去问,偏又来我这里,你自是当我这专做媒的人是下九流,讲话是不作数的!你让我不能乱说话,你自家却随意的很,这又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