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萱眉头一皱,右手轻抚额头,面现愁容道:“姑娘是天上的云彩,是树上花得最鲜妍的海棠,而我……人称南城一点红,又叫我小钟无艳,每次瞧见姑娘,我都自惭形秽,恨不能回娘胎重塑……我,还是离姑娘远着些,不然都不知该怎生活下去!”
苏令婉动容,将手轻轻搭上她的手肘,劝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我瞧你年岁与我相仿,却有这般大的眼界与魄力,能做成这般生意,着实不凡,即便相貌上有些欠缺……却掩不住你的大本事,怎可因些须小事,便气馁了呢?”
她一番话说的张萱心中疑惑,怀疑她是不是也被夸夸系统附体了,怎地也开启了无差别夸人模式?
好在她理智尚存,未被她这番夸奖击倒,又不愿和她比谁更会夸人,便越过这话,问道:“姑娘过奖了,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
其实苏令婉没什么事,至少在张萱看来,她的事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她说是来请张萱给她找婆家的,“虽说我母亲着急了些,也许还有她自己的小心思,但有一点她没有说错,那便是,我渐渐大了,婚事又不大顺遂,若姑娘这里有适合的人选,不妨与我说说,倘真合适,便也做得了。谢媒礼必少不了的!”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她稀罕那点谢媒礼?她是怕惹祸上身!女主是男主的,男主是皇家的,她惹不起!
不过,她是不信苏令婉会真的要找什么婆家,更不信她急着嫁人!
再则:这时代,哪儿有大闺女给自家寻婆家的理儿?
苏令婉十分通透,见张萱面露疑惑,便笑道:“我实是见姑娘待人亲近,又有主见,更是见多识广,谈吐之间常让人有所得,绝非寻常之人,我初来京城,没什么朋友,便想与你亲近亲近,你可千万莫要嫌弃我。”
难道真的是来交朋友的?
若是可以,她真想问问,苏令婉是不是真的也带了夸夸系统,居然比她还会夸人,而且还让她十分受用。
但,被人追捧的感觉可以享受,理智却不能丢失。
她与苏令婉互捧几句,勾头瞧瞧在外头磨磨蹭蹭不肯离开的那个读书人,心想,女主啊女主,到哪儿都是光彩夺目,但我只想偏安一隅,与世无争,那就只能辜负您的好意了!
张萱打起精神,绕着圈子,来来回回说起磨盘话,却不肯真心与苏令婉亲近,想着法将她支走了事。
等人终于走了,张萱长吁口气,在桌案后的圈椅里出神,便见香叶来回,说茶舍相看的那两家人已经差不多准了,后头回去再仔细商量过便给准信儿。
张萱点点头,让她照着前几日的例子去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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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公府中。
姚老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子:“怎得你自己回来了?骧儿呢?”
“回老夫人的话,”小子虽怕,口齿却利索:“奴才到了恒王京郊别院,并未见着王爷,那里的人说,王爷已经回府了,奴才这才赶回来……”
“回府?回哪个府?怎么咱们府里却说没有回来?”岳氏正伺候在婆母跟前,问道。
姚老夫人也急了,“再去找!”
恒王回的自然是恒王府!
先太子被当今圣上建新帝封为忠顺王时,赐了忠顺王府,后忠顺王与王妃夫妇不幸死于大火,恒王被姚家接去后,忠顺王府就只剩几个王府里的老人儿照看着。
后来郑骧被封为恒王时,圣上本要另赐宅院给他,哪知他却指明要了原忠顺王府,圣上想着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着住,或等以后大婚,再另赐宅院就是,便由着他去了。
如今,忠顺王府虽有旧人住着,却因先前少不了圣上的人盯着,又年久失修,破败了下来。
恒王离京前已找人修缮起来,当日他们刚回到京城时,尚有些地方未竣工,如今全都好了。
王府负责总领外院事务的老管家姓苏,全名苏全忠,与从宫里跟出来的赵全喜不同,他是当年在忠顺王府时,忠顺王挑出来的外院管事。
恒王离京前,将他从王府扒拉出来,重新委以重任,目下这院子除了后院几个忠顺王跟前的旧人,全由苏老管家一手操持。
“回王爷,”苏全忠躬身先恒王半步,边引路边将王府的事一一回明:“前院承照殿已经修好了,右边的致福轩也可以住人了,后院正堂承明堂,和旁边的致远斋都好了,今日就可在正堂歇了。还有几个院子,再有五六日亦可竣工。只有后头的园子……”
“怎样?”恒王边走边随口问道。
苏全忠忙道:“园子其他地儿均无不妥,只有您说的那个畅游轩,因匠人们都不大明白您的意思,尚未敢轻动。”
“畅游轩啊……”恒王停住脚步,想了想,莞尔一笑,目光慢慢又变得深远,想了许久,终于道:“连我都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先放着吧!”
苏全忠一怔:王爷都不知道?那谁知道?
安国公府的人找来时,恒王已经歇下了。
长戎听说是姚老夫人遣人来寻,想了想,道:“圣上近日给王爷派了官,王爷常要进宫又要上值,这里离宫里近,更便宜,便在这里住了。”又说改日沐休时,会劝王爷去府里瞧老夫人,将人打发了。
任姚府下人如何恳求要面见王爷,皆不准,硬是将人打发走,更不管那人回去该如何回话。
张萱近来有些头疼:
她的婚介铺的生意倒是还好,日渐走向正轨,因做了几桩媒被人夸了几回,在这南城中也小有名气起来,有许多人慕名前来登记,这是个好现象。
但其中一人让她皱起眉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苏令婉来时,在她铺子里登记的那位不像读书人的读书人。
张萱是后来看分类名册的时候才知道,那人姓梅,梅少安,是个进京等候春闱的举子,他家中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病恹恹的寡母,梅母自觉年纪越来越大,又见儿子年岁渐长,却无成亲的打算,便着急起来,日日催着他成家,他这才到张萱铺子里来录了名册。
这人其实她是知道的,原书里的男二,整日跟在女主背后跑的那种。
书中说他将来在朝堂上大有成就,却对女主痴心一片,一直到后来女主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才渐渐将对女主的爱压入心底,不再提起,却一生未娶。
那日苏令婉过来,二人并不相识,看来,两人现在还没有交集--书中男二和女主的剧情她没有多关注,也不知他们何时识得的,但现在,这一次,二人不会就变成在她的婚介铺子里相识了吧?
造孽哟!
张萱是越想躲越躲不掉,那梅少安自从那日见过苏令婉之后,三天两头往婚介铺子里跑,先前还会旁敲侧击地问赵有成,那天那女子是谁,后来则天天追在张萱后头,问那女子的情形。
“你是给人说媒的,做的也是婚介的生意,怎知那女子瞧不上我?好歹也得双方见上一见,再看是否真的不合适吧?”梅少安倒不扭捏,直接和张萱说道。
张萱不胜其烦,懒得应付他,又怎能和他解释:你是没机会的,苏令婉是男主的!
好在此时,钟秀才过来,给她解了个围:“张小娘子可有空,我有事……”
“好,好,我正要找你呢!”张萱逃也似的离了梅少安。
“钟公子,有日子没见了!”离了梅少安的絮叨,张萱脑子重又灵活起来,她将钟瑭带到茶舍雅间,相向而坐。
钟瑭也是读书人,却不像梅少安那般脸皮厚,他坐在桌前,大拇指摩挲着桌沿,人未语,脸先红:“张小娘子有礼,我这回是来,来托您替我向,向卫家小娘子,说亲的!”
见张萱瞪大了眼睛看过来,他忙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这些日子替人抄了些书,赚了几两银子,又有先前攒的一些银钱,虽不算多,但……若是她不嫌弃,若是,若是……还……还请……”
张萱定定地看了他良久,他有这个心,能放下脸面为了银子去替人抄书,必定是下了极大决心的,但是,“你真想娶她?”
“是!”钟瑭脸色通红又坚决:“还请张小娘子援手!”。
“钟婶子那里怎么办?”张萱道,“若她还是不同意呢?”
钟瑭抿抿唇,道:“自上回您去过我家,我娘已经不像先前那般了。若她还是想不通,我自会想法子说服她,即便她不乐意,我也会叫她乐意,以后必不教……不教,她吃亏受累就是……”
张萱点了点头,道:“你现下虽拿定了主意,但这事却不好办,卫家大哥那里,被钟婶子得罪的死死的,我怕他……啧,难啊--”
钟瑭脸色也不大好看,垂下头,低落地道:“先前我没有拦住我娘,让他们受了委屈,这都是我的错,我想上门道歉的,可是,每次卫嫂子都不让我进门……她也被卫大哥关了起来。”
这事张萱早就知道,近来卫小娘子都不大来她这里了,一来是怕她事忙,二来就是卫屠户不准卫小娘子出来,只让卫嫂子催张萱尽快让卫小娘子相看,这样看来,他是必不肯选钟瑭的了。
想到此,张萱皱皱眉,对钟瑭道:“这个事,我会尽力而为,但你莫要抱太大希望,毕竟,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不是结怨的,若是卫家当真不乐意,总不好勉强!再说--就算她愿意,她看上的是你这个人,可不是为了到你家受搓磨的。我说话不中听,钟公子可别介意!”
她肯为他尽力,哪里会怪她说这些,再说,他心中也是明白的,自然不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