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萱是被一个大户人家的仆妇叫走的,说是要给主家的小娘子说亲,听说她近来比较出名,便来寻她。
张萱听了暗笑,自己做成的,有意的,也才三四家,只因开业用茶舍“大酬宾”,便落了个“出名”二字,倒合算得紧。
那妇人主家姓苏,苏老爷原先在外地任职,年初才调回京城,如今在户部照磨所任个正八品照磨。
苏夫人徐氏,是个填房,家里苏大小姐乃是前苏夫人所出,今年一十六岁,正是要相看的年纪,却因苏老爷调动,耽搁了,如今家里还有苏夫人所出的苏二小姐,也快十五了,因早就看好了人家,急等着嫡姐定了人家,才好将亲事定下来。
张萱点了点头,心下了然,原来是继母给夫君亡妻的女儿找婆家,这就微妙了。若是上心,不管在任上还是哪里,早就该相看起来了,总不能等到亲女儿要定亲了,才想起来前头还挡着个嫡房继女。
苏家也在南城,宅院不大,只有两进,却胜在幽静,与南城其他贩夫走卒区分开来。
苏夫人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模样不比寻常官家女眷端庄,却有些潘氏的娇窕品格,这让张萱一见之下,便有些不喜。
苏夫人倒没有小瞧张萱,见她进门行礼,便笑道:“坐,听说,近来张小娘子的婚介铺子红火的很,才开门没多久,便做下好几桩令人称道的亲事!”
张萱忙谦虚道:“不敢不敢,小女子不过说了几桩媒,竟能得夫人如此赞誉,可见夫人您高洁如梅上之雪,恤人如冬日暖阳,真真是人间难得的敦厚人儿!”
苏夫人心中受用,含笑道:“不愧是给人保媒的,这张嘴就是会说道,我这里正有桩事要你给瞧瞧,若是有合适的人家,定要和我说,对方人家其他不论,务必要家世好或有前途的,不拘哪一样,皆可相看起来。”
张萱忙道:“这是自然,夫人但有话,只管吩咐就是,只不知,这是给家里的谁说亲呢?”
“唉……”苏夫人轻叹一声,道,“是我家长女,也不怕与你说,是我家老爷前头那一位留下的。人品模样是没的说,学问学识都是极好的,只有一样……便是人家常说的丧母长女,不过你也别想那许多,这女儿我从小看到大,都是极好的,若不是这回我家老爷调迁回京,在任上倒是有几家好的,只来不及说,倒给耽搁了!”
“夫人何必伤怀,儿女的亲事,就没有耽搁不耽搁的!”张萱道,“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既然在外头没定亲,那便说明亲事就在京中。人的一生,谁能说得清呢?有的人在京中许了人,偏成亲后去了外地;有的人又到京里才成亲。因缘际会如此,便是该着的。”
“是了,”苏夫人果然高兴起来,“我这回就将这事托给你,家世什么一概好说,但是要快着些,我家姑娘,可等不得了!”
见张萱诧异,忙又描补道:“家世差些,不过是我家老爷多贴补些,我家姑娘年岁渐大,再等就成老姑娘了。”
张萱一笑,“可见夫人慈悲,为女儿着想……”
正说着,下人回道:“大姑娘来了!”
张萱偏头一瞧,便瞧见进来一位美人儿。
美人儿生得玉肌雪肤,婀娜风,流,虽只是简单家常装扮,却分毫不掩其身上的风姿,倒教张萱看直了眼,心道:“这样的人儿,不该生在这小官儿家,做个无人庇护的‘丧母长女’叫人搓磨。倒合该托生在高门大户,做个真正的千金小姐万金之躯才是。”
美人儿十分端庄,进门之后,便松了丫头的手,向苏夫人行礼道:“请母亲安!”
“好,好!”苏夫人见张萱盯着美人儿看直了眼,心中有些不畅,勉强笑道:“令婉,这位是张小娘子!”并不提她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苏令婉倒是毫不介意,依旧面目含笑,行个平辈礼道:“张小娘子好!”
张萱却是一个激灵--令婉?苏令婉?
这……这是原书的女主啊!
魂不守舍地回到家里,张萱将自己关进屋内,好好梳理了一下书中剧情:
书中的剧情她看的不算多,但大概的主线剧情她还是知道的,女主苏令婉,原是小官家不受宠的原配女儿,常受继母苛待,重生后,她努力摆脱原身家庭,斗反派,感化众生;她因缘与大皇子相识,之后成了太子妃,最后母仪天下!
给苏令婉做媒,她疯了?!
痛定思痛,张萱做出了决定:以后绝不沾染与男女主,男女配,任何与剧情相关的人物,这些人的命运她摆布不了,她能量没有大到那种程度,只想安安稳稳地开店赚钱,过自己的小日子。
拿定了主意,她便不再与苏府那边过多热络。
后来再有苏府的人来请时,便以未有合适人选为由,婉拒苏夫人的邀约。
这一日,张萱正在店中安排两户人家在茶舍中相看,便有人上门,说是为终身大事而来。
那人身穿水色圆领窄袖衫,头上一丝不苟地扎了个髻子,用一根铜簪固定,身形伟岸轩昂,又有粗眉圆眼,高鼻阔唇,若非一副读书人的打扮,这身材相貌却像是个武人--不是不好,是与寻常读书人相反的另外一种气质。
赵有成将他引入婚介铺的明间,让香芹上了茶,便提了笔登记。
张萱来时,便听那人道:“……不拘什么人家,只要肯跟了我,好好侍奉我母亲便是。”
又是一个钟秀才,张萱心道,正要抬脚进办公室,便听外头香叶道:“姑娘,苏大姑娘来了!”,一句话,吓得张萱差点跌坐到地上。
苏大姑娘?她见过的“苏大姑娘”只有苏令婉一个。
她来做什么?
张萱转头时,苏令婉已被香叶迎进门,不得已,只好将已经踏入里间的脚收回来。
苏令婉穿件杏色衣裳,头虽戴着帷帽,依旧能看出婀娜身段。
她扶着丫头的手进门,见张萱迎出来,便将帷帽取下,笑道:“扰搅张娘子了,我过来就是想与你说一说话。”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张萱心中嘀咕,口中却道:“能得苏大姑娘青眼,肯光临敝店,已是荣幸之至,谈何打搅?快快请进!”
张萱本想将她引进茶舍雅间,但茶舍内正有几桌人坐着喝茶相看,苏令婉又生得夺目,不便横穿过去搅了人家的好事,婚介铺子这边只有赵有成和那位登记的客人,便引着她往里间办公室而去。
果然不出张萱所料,不过几步路,这铺子里也只有赵有成与那位客人两位,赵有成或许在早在王府内见多识广,许是因刚新婚,只抬头瞧了一眼便不再看;那位客人却自抬头瞧见苏令婉后,便未再移目,一直愣愣地盯着她,从门口到里间,瞧不见人了才回过神来!
瞧瞧,这就是女主,生成这样,到哪儿都引人注目,根本就不该出门!张萱暗道。
进到里间,等苏令婉夸完她的办公室别致,又问她桌案摆放的原由后,张萱请她坐到高几边的高脚椅上,自己则坐回案后的圈椅上,道:“这些摆放并无甚么道理,不过是这样刚好能放得下这几样东西,随手一放!不知苏大姑娘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张萱不愿和她深交,自然不想跟她唠叨这些做生意的事,主角这种生物,还是离得远远的,最好是连远观都不要有才好。
苏令婉见她不愿多说,并不介意,美目微弯,朱唇轻启,道:“不知张姑娘为何避我如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