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恒王的到来,茶舍的顾客全都急急溜了出去,婚介铺子的客人虽未走完,却也无人敢上门。
铺子里头,张老汉和赵有成往后院招呼车马去了,裴金娥原先不认得恒王,现在晓得了他的身份,哪里敢上前?香叶和香芹是王府旧人,按理说该她们去招呼,此时却都只看着张萱不动。
见这情形,张萱站在由矮柜拼成的隔墙边皱眉:
她也不想过去--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但不去不行,她的生意才刚开始,就要被他搅和了。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不安,整了整表情,面上扯了笑,稳步朝恒王而去,到近前差两三步远,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唔,免礼!”恒王抬抬手。
张萱起身,抿抿唇,试探道:“王爷金尊玉贵,怎地贵脚踏贱地,到南城来了?”
“坐,”恒王指指对面的凳子,道:“听说你们这里的茶不错,怎么无人上茶?”
张萱一怔:他是来喝茶的?这么大老远?跑到南城?
转头看看此时空空的茶舍,再瞧瞧悄无声息的婚介铺,张萱微敛眼皮,再抬起时,面上仍旧扯了笑:“王爷肯赏脸,敝店真是蓬荜生辉。只是,外头人来人往,怪腌臜的,不如,请您移步,往雅间里去坐着?民女这就让人给您上好茶!”
恒王转头看了一眼她说的雅间,“不去!”
张萱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飞速转:绝不能让他在这大堂中呆着,不然她今日就别想做生意了,这可是开门前三天最重要的时候。
“那……要不,您去民女的办公室瞧瞧?”张萱想了想,撵是不敢撵的,如果他连办公室也不肯去,就只能想办法请他去后院了。
没想到恒王却敲了敲桌子,道:“好!”
见他起身,张萱忙给张婶母打个手势,让她去煮最好的茶来,随后躬身,快恒王半步,引着他往婚介铺的暗间,自己那间办公室而去。
办公室虽是在暗间,但那里也有窗,并不是真的暗,只是相对于明间来说,没有朝外的门而已。
一进去,恒王倒不用张萱带路了,径直走向桌案后的圈椅坐下。
张萱想说:那不是给您准备的。但想一想,这人是王爷,身在高位惯了,自然是见主位就坐的,罢了!
恒王没说话,她也不说话,等香叶将张婶母煮的茶送来,要递给张萱时,伺候在门外的长平却伸手接了过去。
先前张萱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要试毒。
恒王却道:“不用了!”
张萱想了想,劝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王爷还是让他试试吧,以防万一!”
主要是,她不想惹祸上身,他们这种身在高位的,背后难免有什么阴私,她铺子里的人是不会下毒,但若别人想害他,可别赖在她身上。
哪知本还看着桌案上物件的恒王,缓缓抬眼,目光紧紧摄住了她,良久,不曾移开。
张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觉得是不是要改个口,说别试毒了的时候,恒王忽尔一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那就试试吧!”
张萱松了口气,坐在桌前的高几旁,陪着恒王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
恒王不说话,她本先还硬着头皮没话找话,比如:您什么时候回京的呀?德州风光如何呀?等等之类。
哪知恒王话却不多,只回了“前几日。”“还好。”之后,便再无话。
她便渐渐不再没话找话。
二人默默喝茶,张萱的心思却飞到外头铺子上。她听见外间季德兴和钟秀才这边又有人开始说话了,也听见茶舍那边赵有成招呼人的声音。
悄悄抻了抻头,无奈自家所坐的高脚椅位置摆的靠墙,不大看得清外面的情形。
恒王将茶盅搁下,看着她在那里坐立不安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道:“你去吧!”
见张萱惊恐地看过来,他笑了笑:“我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先去忙吧!”
张萱巴不得他这句话,又不敢表现的太过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那,民女就先去忙了?您一个人在这里……太失礼了。”
“无事,去吧!”恒王不看她,只将茶盅又端起来,抿了一口,“茶确实不错!”
可以出去照看生意,张萱抑不住地开心,脆声应道:“哎,那我先去忙,回头再来陪您喝茶!”
恒王看着在她身后摇摆的线帘,无奈失笑,却想到先前:
那时她也开了这么个茶舍和铺子,但他会来,却是长胜提议的。
长胜为了引着他出去走走,花尽了心思,不知怎的突然想到她这里,便说她开了个茶舍十分有趣,问他要不要去瞧瞧。
那时的他对何事都无可无不可,他没去要去,长胜却当他默认,直接将他带了来。
他到的时候,她的茶舍已经开了快半年了,为了不招人眼影响生意,她将他请进了茶舍雅间。
在他印象中,那是他第一次识得她,她顶着一块大大的胎记进进出出,毫不介意别人叫她“记脸子”“钟无艳”,她大大方方地应声,还会夸人“才思敏捷,口才了得”。
后来听她说他才知道,原来她早在心中怼过那人了,心中爽快,才会在口中夸那人。
再后来,他便常常到他的茶铺去坐上一会儿,再后来便习惯了有她在……
前世在渭河县见到她的事,他早就记不清了,若非前些时候再去渭河县,他怎么也不会知道,原来那个时候的她,是那个样子的。
日头渐渐升高,从窗格中透过的光影,带着舞动的飞尘缓缓移向墙边,外头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恒王的另一个小厮长安来了,进门禀告,说是圣上召见。
见他沉默不语,长安试探着道:“王爷,您要是懒怠去,小的就回去和天使回一声,说……”
恒王掀目,看他一瞬,道:“不用了,我去!”
走的时候,张萱还在忙碌,他没要她送,也没知会她,从赵有成手里接过马鞭,和长安几人从后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