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恒王就快回来了,张萱恨不得现在就走,哪里还肯多留?
张萱坚持,赵全喜苦留不住,只得作罢。
又过几日,别院果然传出流言,说不近女色的恒王,居然带了个女人回来,可惜这女人没福气,居然得了急病,未等到恒王回来便一夜“暴毙”了。据说,还有人瞧见恒王别院的下人趁着夜色,拉出一辆板车,上头一领草席裹着一具尸体,连夜出了别院。
另一头,张萱带着随身包袱、赵全喜给她的新的身份名牒,和香叶,一同离开了恒王府京郊别院。
张萱本是要一个人离开的,哪知前一晚,香叶跪在她面前苦求,希望能带她一起离开。
她哪有这本事?
她自己能离开,算是运气好,恒王不与她计较,或者说恒王可能早就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她有什么能耐,还带走个属于王府的丫头?
张萱看着跪在地上的香叶头疼不已--在这里住的这大半个月,香芹走了,香叶服侍她算是尽心尽力,若直接回绝,怕是会伤了香叶的心,但要真的一起离开,二人的情份却还不到那份儿上。
正想该如何回绝时,赵全喜来了。
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香叶,一口便准了,说可以将香叶的卖身契给张萱保管。
张萱张张嘴,终未能说出拒绝的话。
只是,她还有些顾虑:她离开王府,是她自己的选择,在富贵和自由之间,她选择了自由,但离开王府,等着她的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一个女子,想在这个时代求生存,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容易。
她自己离开,并不是冲动,是想清楚其中后果的,但香叶呢?
这些她必须和香叶说清楚。
哪知香叶却一口应下:“姑娘,奴婢不怕苦,只要能跟着您就成!”
张萱轻咳一声……有了个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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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恒王府京郊别院,离了乌头山,往南不过十几里脚程,便是京城。
张萱和香叶二人乘着赵全喜安排的青油小车,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京城北门。
车夫正要驾车进城,却被城门兵士拦在一旁,张萱不明所以,掀开车帘,只见城内向外出来一行人,一队衣着鲜明的护卫排成两列,将一辆双驾马车护在正中,那车身雕梁画栋,车帷锦绕翠偎,行过时,飘来一阵香风,真真是富贵权势。
盯着从面前缓缓而过的马车,张萱心中感叹,暗恨自己不会投胎,连穿越都没穿个好家世。
她正看得眼热,哪里那锦车的车帘突然掀开,露出一双圆眼,那眼睛往外这边一瞟,忽然瞪了瞬,紧接着秀眉一皱,随即便将帘子摔了下去。
张萱一怔,左右瞧瞧,四周只有她和香叶乘坐的马车,再就是站在车旁的车夫,那车上的人在瞪谁?
她想来想去,一摸自己的脸:“呃--”,约莫是自己太丑,碍着她眼了?
原来,她离开别院时,曾向赵全喜要过一些用来妆扮的东西。
赵全喜弄明白她的意图后,不仅给她送来了脂粉,还送了些易容的小玩意儿,正合张萱的心意。
她现在顶着裴萱的脸,美是美,却不便她抛头露面,将来她要在市井中生活,这副容貌容易招来麻烦,她便想稍稍易容。
她用赵全喜送来的粉将脸扑得黄黄的,再在右边眼皮连眉毛加半个额头全部化成暗红色,让人咋一看,像是一大块胎记--这样就没人会在意她的五官了。
赵全喜送的东西不错,化上之后,十天半个月都洗不掉,极合她心意。
刚刚车中那女子,正是一眼瞧见自己太丑,嫌晦气才会摔帘子的吧。想到此,张萱心中暗自得意,冲那队人的后脑勺挑挑眉,却不知那一行人正是冲着她去的。
车上的族徽张萱不认得,认识得人却知道,这是恒王外祖,安国公姚府的马车,车声辚辚,直奔恒王京郊别院乌头山而去。
待赵全喜迎出,一个红衣女子从帘内出来,站于车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道:“原来是赵公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我表哥不让你在府里伺候了?”
若是张萱在此,她定能认出来,这便是刚刚那双圆眼的主人。原来,这女子是安国公姚府,姚太夫人最小的孙女,安国公姚世孝的嫡幼/女姚嘉,今年才十四岁。
赵全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笑道:“原来是姚四姑娘驾临,不知四姑娘到别院来所为何事?”
姚嘉冷哼一声,道:“听说,我那表哥动了凡心,居然藏了个女人在这里。我来瞧瞧,那人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那个冰疙瘩动心!”
赵全喜笑容不变,回道:“四姑娘说笑,怕是您听岔了,这里并未藏什么女人!”
“呵,还骗我?”姚嘉抬高了嗓门,讥讽道:“若你此时不在这里,这话说不定我还能信。如今连你都被派过来了,这事还能有假?你这老货莫要在此东拉西扯,快点将人带出来叫我瞧瞧,好多着呢!”
赵全喜却不怕她,依旧带着笑容,道:“非是老奴不肯,实在是这别院中,除了丫头仆妇,再无其他女子,若说有,前些日子确实送来一个,不过……”
“如何?”车内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犹如莺啼。
赵全喜抬眼,见帘内还坐着一人,那人身着淡湖色衣裙,十分清雅,正是姚府的表姑娘,阳武候家的孙女,章南贞。
赵全喜家目光一触即离,叹息一声,回道:“那姑娘也是命苦,才送过来没几日,人就没了!后来才晓得,原来,那姑娘是南方人,初来此地,水土不服,却又不肯说与人知道,拖得久了,居然成了重病。唉,也不知王爷回来,会不会怪罪!”
“死了?”章南贞眉头微皱,问道,“什么时候死的?埋到哪里去了?”
赵全喜回道:“就前几日没的,老奴派人埋到离此不远的乱葬岗去了。”
“真是晦气!”姚嘉回头,见章南贞皱了眉不说话,便有些不耐烦,不理会还站在那里的赵全喜,转身回了车厢,竟吩咐车夫侍从,驾车离去了。
让赵全喜没想到的是,这一行人马居然直奔乱葬岗而去。
在一处新坟处,姚嘉有些瑟瑟,章南贞却下令:“挖!”
等真的挖出一具已经开始腐化的女尸,章南贞的侍女上前查看后,报给躲在一旁不敢上前的二人。
章南贞听闻确实与老管家说的对得上,松了口气,令人重新将土填上,才与吓得腿软的姚嘉一同回城。
张萱还不知道自己的“尸身”被人扒拉了一回,她在城门口目送那行人远去后,抬头,见门楼上写着“北门”二字,便招手对车夫道:“就送到此吧,回去替我向赵老管家道谢,就说他老人家大恩,我无以为报!”随后,背了包袱,与香叶相携下了车。
待车夫离去,张萱又让香叶进城:“你先去南城,找找赵老管家说的那个地方,若是有,便先安顿下来,咱们先落脚再说后事,我在这里等等裴姐姐,说不定,这两日便能见着呢!”
早在渭河县时,她便与裴金娥约好,要在京城北门等对方。她这半个月住在别院无法露面,心中不是不着急,生怕裴金娥到了北门却找不到自己。如今既然出来,自然是第一时间寻她。
哪知香叶却不肯分头行动:“我就在这里陪姑娘一起等,南城那边奴婢虽不是很熟,但从前总也去过两回,找个宅院应是不难,等这边城门快关了,咱们再过去,一定能找到。”
张萱见她坚持,不好强撵她去,只好耐着性子,一起等在北门外。
直到申时末,日偏西斜,城门将要关闭时,二人才进了城。
从北门到南城不算近,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酉正到了要找的宅子门外。
原来,赵全喜将张萱原来的户籍报了病故,又为她重新上了新的户籍。新户籍挂在一户张氏夫妇名下,假称张萱是他们的侄女。
这对夫妇便住在南城,假戏做全套,张萱必定是要先找到她们再做打算。
常言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南城是穷人聚居地,地界不算大,宅院巷道却多。
但这张氏夫妇的宅院却不难找,这宅子坐落在一条不甚繁华的街上,让张萱没想到的是,它居然带着个铺面,是个前铺后院的格局,虽然未在主街,但好歹是瘸子里面的将军。
香叶上前叫门,出来应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
问明二人来意后,忙将两人迎进屋里:“原来是侄女回来了!昨日赵老爷派人来说,你婶母还兀自不信,如今可不就来了?”边道,边向内招呼:“快来快来,瞧瞧,可不是侄女到了?”
这便是她们要找的张老汉了。
里头果然出来个老妇人,妇人和张老汉一样,身穿粗布衣裙,虽不甚富裕,却拾掇的干干净净。
妇人自报“张氏”,又一叠声地唤“侄女”云云,若是外人见了,再不会相信她们才第一次见面。
张萱感叹古人这般严谨,做戏居然要做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