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看着眼圈红红的香芹,张萱忍不住问道:“香芹?你哭过了?出了什么事?”

香芹忙摇摇头,眼中噙的泪也随她摇头掉了下来。

张萱哪里还坐得住?忙站起来,拉着香芹的手,转头问香叶道:“香叶,她到底是怎么了?”

屋里只有主仆三人,香叶看香芹一眼,叹道:“姑娘,是……香芹的婚事!”

原来,香芹是别院江管事的女儿,和赵老管家的养子赵有成不知怎么看对了眼,赵有成本在王爷跟前做个听用的侍随,江管事和赵老管家先前也露过口风,倒都是乐见其成,只是不知为何,前些日子,赵老管家又不愿意了,这事儿便卡在了这里。

今日赵有成过来送东西时偷着见了香芹一面,却仍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说服养父,所以香芹才急得掉泪。

“这样啊!”张萱道:“赵老管家为何又不同意了呢?”

香叶摇摇头,看着一旁早就羞红了脸,却又泪水盈盈的香芹。

香芹见二人看自己,既羞又怯,却又忍不住道:“他……他说,是……赵老管家嫌奴婢,我爹……没本事。”

听她磕磕巴巴说完原由,张萱点点头,终于明白了赵老管家的考量。

赵全喜出自宫廷,虽然是个太监,打小伺候人,但他伺候的是前太子,虽前太子最后未能登基,但他却算安安稳稳跟着进了忠顺王府,如今又成了恒王府的大管事,怎么也比一个别院的小管事有头脸。

像赵老管家这样有主子面前得脸的,只要他愿意,求主子开恩,给儿子放籍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是他愿不愿意为一个养子出头的问题。

张萱又问:“那赵有成如何?”

听见问情郎,香芹的脸羞得几欲滴出血来,咬紧唇就是不答。

张萱无奈,只好再看香叶。

香叶倒是一笑,道:“听说还不错,先前在王爷跟前做随侍,极得王爷信重,后来王爷见他办事稳当,据说要提做管事的。”

“他对你如何?”张萱这次直接问香芹,她想知道,赵有成这人,到底值不值得香芹托付。

香芹扭捏半晌,终于蚊子哼哼似的道:“他是个好人……”

古人就是这点不好,太扭怩,张萱想道。

请赵老管事来,张萱为的是自己的事:“那些事,不知安排的怎么样了?”

赵全喜坐在张萱下首,双手合于身前,双眼微弯,未语先笑,不像下人,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老爷子:“姑娘尽管放心,一切有老奴,再过些日子您就能出门了。这几日怕是闷坏了吧?”

“那倒没有,”听说事情办得顺利,不久就能离开,张萱极高兴,道:“您老处处为人着想,周道无比,屋子里放了那许多书,又有香芹香叶陪我,怎么会闷?”

提起香芹,张萱看看赵全喜,笑道:“听说您老有个儿子很是能干,年纪轻轻便极得王爷赏识。”

“不敢不敢,犬子顽劣,不过是王爷宽容,才容他胡闹罢了,哪里就敢说‘赏识’了!”赵全喜面色不变。

张萱笑笑,又道:“不知令郎今年几何,可婚配了不曾?”

“这……”赵全喜的笑容终于变了变,道:“犬子有成,今年二十有一了。老奴早先就一直张罗着要给他说亲,可他偏偏一个都瞧不上,哪知今年……叹,不提也罢!”

赵全喜倒是没拿她当外人,一五一十,将事情与她说了个通透:

原来,赵全喜从七岁上便进宫做了太监,少年时难免受委屈,每每难挨时,便由一位大太监悉心照拂,这才能安稳活下来。

那太监姓阎,原是半路进宫,在家里早有妻小,因受宫中秘事牵连,死的时候便托了他,若有能为,求他代为照看家人。

后来赵全喜跟了太子,成了太子跟前的红人,自然也算出了头,对阎家确实十分照顾。

可到太子出事,前晋王登基,那阎家便躲了,生怕受其牵连。

赵全喜知晓这乃是人之常情,哪里会去计较,更何况当日太子被贬为忠顺王,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他也顾不过来管这些鸡零狗碎之事。

哪知郑骧近来偏偏被今上封了恒王,近两月来,频频崭露头角,隐隐有复起之势,那阎家便贴了上来。

前些日子阎家托人带话,说家中有适婚女子,想要许给赵全喜的养子赵有成。

赵全喜讲这事时,其中许多隐事不能告知张萱,凡牵涉到宫中或忠顺王的,皆含糊带过,只说阎家与他本人的前因后果。

赵全喜道:“先前有成与我提过,说是看中个女子;只是,这阎家于我有恩,有成既然做了我的养子,他便要担起这份干系,阎家又是良籍,能看上他这个奴才的儿子,已是天大的福份……”

张萱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香芹说赵老管家嫌她是个奴婢的话,是这么来的。

她想了想,虽然赵老管家对她所讲的话有所保留,但大约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那阎家逃不过一个忘恩负义和挟恩图报。

既然赵有成早已与香芹两情相悦,香芹家又是别院管事,她问过香叶,说是香芹的爹也是个极厚道的人,这样来看,赵有成与香芹才是良配,不管那阎家女儿长相、性情如何,对赵有成来说都不利。

毕竟,有阎家那么会趋利避害的岳家,赵有成以后多半也要受挟制。

想毕,张萱斟酌着道:“听说,您老早年在宫中多年,想必早已经见多了各色人等,那里是怎样的地界,常人可不敢想,您经见了这么多,再想想阎家的所作所为,心中必定早有了衡量。

只是,您向来与人为善,从来只将人往好处想,所以才会这般犹豫不决。可您想想,当年虽无须他们做什么雪中送炭的事,但他们的态度着实令人不齿。

如今重又贴上来也就罢了,却非要塞个女儿来,这又是什么意思?以您的人品,他们即便不塞女儿过来,若真遇到了难处,您还能袖手不成?可若让他女儿做了您的儿媳,以后好了还好,若是一个不好,说不得,您又成了那个坏人了--人家好好的良籍,若非……岂能甘心?”

赵全喜听她这一番话,先还有些疑惑,听到后来,一拍大腿,恍然道:“是了是了,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先前是老奴想岔了,听姑娘一席话,真真儿是醍醐灌顶!”

说罢,又要行礼:“姑娘受老奴一礼,若非您点醒,只怕要因一时糊涂,误了我儿终身!”

张萱没想到赵全喜这般好说话,哪里肯受他的礼,双手忙托住全喜的双臂,道:“老管家真是折煞我了,我见少识浅,哪里能讲出什么道理?不过是您老心中早有考量,又存善于心,不忍揣测那阎家罢了,哪里就需要我来提点,我年纪轻,哪里说错了,您别见怪才好!再者,我说这些,本就是逾越了,您千万莫要笑话我胡闹!”

赵全喜连连摆手,道:“怎会?若非您点醒,老奴真的要犯了大错。”又说要尽快去将这事办妥,千恩万谢地走了。

张萱看着赵全喜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情安慰,转而又觉得事顺利的不像真的,倒像是安排好的一般。

其实她根本未曾想过赵全喜会同意,她肯为香芹说话,也只是抱着试一试,能成则成,不成便罢的心态。

不容她多想,香芹香叶二人便从后头出来了。

香芹羞得满脸通红,却仍站在那里,喏喏半天,终于道:“多谢姑娘,奴婢这辈子,都记得姑娘的好!”说完,深深行下一礼,才转身逃出门去。

许是赵有成急着将这事落定,赵全喜回去不过几日,赵有成和香芹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因都是王府的下人,走礼等事倒不用那么麻烦,再加上二人都不算小了,便定在下月完婚。

如今香芹算是待嫁中,自然便不能伺候张萱了。

为着这事,赵全喜又往张萱这里跑了一趟。

“实在对不住姑娘的很,”赵全喜颤巍巍地行了个礼,道:“香芹被她娘带走,您这里就少了人,老奴本想着再给您添几个人使,只是……先前您执意要离开,这边也做好了安排。老奴想着,这事须得做得隐秘,知晓得人还是越少越好,不知姑娘?”

“是,是”张萱忙点头道:“您说的极是,我不用人伺候,也不用再安排人来了!”

见赵全喜点头,张萱又问:“既然做好了安排,不知……我何时可以离开?”

赵全喜沉吟一会儿,道:“姑娘随时可以离开,只是,王爷就快回来了,您何不等王爷回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