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煦在医院里照顾了路湛霖六天,第七天的时候,他因为合伙公司的事情去了海市。
没?了龚煦在,病房里就剩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了。
路斯越昨天的时候不小?心跟路湛霖说?了一句话?:“要不要帮你把床头摇起来??”
路湛霖似乎忘了他还?在生她的气:“行。”
说?完,两人对视几秒,然后一起别开了眼,之后就再也没?说?第二句。
龚煦中午做了鱼汤面,路湛霖吃完后,他就走了。
下午的时候,路斯越去续交了住院费,回来?的时候买了点水果,之前龚煦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给路湛霖削一个苹果。
路斯越也削了一个,她把削了皮的苹果递给路湛霖。
路湛霖没?看她,也没?接她手里的苹果:“这么大,我怎么吃。”
之前龚煦都是把苹果切成块,路湛霖用牙签叉着吃的。
路斯越无语:“用嘴吃啊。”
路湛霖嘴角抽了抽,白了她一眼。
待路湛霖把那苹果吃完,路斯越抽了椅子坐在了床边。
“路董事长。”她叫得客气又疏远。
路湛霖没?说?话?。
她觉得有?必要和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子好好谈一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知?好歹?”
路湛霖何止是觉得她不知?好歹!
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他把苦心经营一辈子的商业帝国?交到了她手上,还?给她找了那么好的一个夫家能保她后代几世富贵荣华,可她呢!
当然,这些话?,不用路湛霖说?,路斯越也明白他的‘苦心’。
“可我在你眼里的不知?好歹不过是没?朝着你希望的方向去发?展,我没?有?顺从你的意志,不理解你以为对我的好,也没?有?牺牲自己来?迁就你!”
她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把路湛霖都说?懵了。
可她说?对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直戳路湛霖的心窝子。
路斯越跟个教导主任似的在说?教:“你自以为对我的好全部都是从利益出?发?,你以为富养就是给孩子足够的钱吗?”
她替他回答:“不是的,富养是用爱和教育教会她们独立、自主、坚强。”
路湛霖看向她的眼睛,那双放在被子上的手微微攥紧了。
他富养了亲闺女二十多年,结果被一个穷小?子几句甜言蜜语就哄走了。
他依旧富养了亲外孙女二十多年,结果又被一个穷小?子迷得团团转。
他不会承认,其实?很多时候,他都能从路斯越的眼睛里看到路芝柠的影子。
他们的眼神其实?都很纯粹,没?有?像他一样他对商业和金钱上的野心。
他是真的恨铁不成钢啊!
“你一直认为是楚越害死了你女儿,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当初你换一种方式,她也许不会死!”
路湛霖的双手猛地抓紧了被子,他手面上的老年斑很明显,路斯越没?想激怒他,她伸出?手,覆在了他的拳头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爷爷。”
路湛霖低头,看着那双包裹他左手的那只小?手,他稀疏的睫毛在颤。
“人在金钱面前都不堪一击,不要轻易用钱去试探,这个世界,爱本就廉价,别说?穷人,就算是您,也过不了金钱那一关。”
可偏偏,她爱的那个男人就没?要路湛霖的钱。
路湛霖原本僵着的脸突然就笑了,他这个外孙女绕来?绕去,终于把话?题给绕回来?了。
路湛霖沉默了这儿久,终于开口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龚煦很特别,他过了金钱这一关?”
路斯越也笑了。
此时的他们像是一对心照不宣的商场对手。
路斯越收回了手,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这一点,路湛霖无力?反驳。
的确,龚煦没?要他的钱,可谁又知?道他是不是有?更大的野心呢?毕竟他年岁已?高,命不久矣,在他死后,他就可以坐拥路氏全部家财。
这是路湛霖这几天一直在苦思冥想的问题,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在暗暗观察着龚煦的一举一动。
谁知?,那个臭小?子一根狐狸尾巴的毛都没?露出?来?。
但是。
路湛霖看向路斯越的肚子:“你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不是他的伎俩?”
路斯越顺着他的眼神低头。
路湛霖像个大赢家似的笑了:“你啊,还?是太嫩了!”
路斯越先是愣了几秒,转而斜起一边的嘴角,也跟着笑了,她站起来?的同?时说?了一句让路湛霖瞬间黑脸的话?:“想当外曾祖父啊,你想得美!”
路湛霖恨不得跳下床拽住她的手腕问她什么意思。
路斯越走到沙发?旁,扭头:“龚煦说?了,他不会让我未婚先孕的,你啊,想当外曾祖父,可有?的等呢!”
龚煦才没?这么说?过,她在睁眼说?瞎话?。
谁让他那么说?龚煦!
她心里好气,龚煦这几天来?来?回回地跑,又是给他做饭,又是给他擦身的,可却没?在老头子心里落一点的好。
不值,太不值了!
路斯越窝回沙发?里,给龚煦发?了个短信:以后不许给那个老头子做饭了!
龚煦正在去海市的路上,他靠在高铁的座位里,歪着头睡着了,最近他都是睡病房里的沙发?,夜里路湛霖一个咳嗽都能让他爬起来?,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可他没?醒。
傍晚的时候,路斯越给顾鸢打了个电话?,顾鸢这才知?道路湛霖在医院。
顾鸢:“那我等下过去看看他老人家。”
路斯越嗤声:“看他干嘛,那么坏心眼的老头子,免得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教坏了!”
顾鸢笑:“行啦,你把具体楼层号发?给我。”
路斯越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挂了电话?,路斯越看了眼时间,才六点。
平时龚煦做好饭来?医院差不多都是七点左右,她瞄了一眼病床上背对着她的老头,问:“晚上想吃什么?”
路湛霖还?在生闷气呢:“不吃!”
路斯越在心里哼哼:不吃拉倒,等你饿的时候,看你怎么求我!
七点,顾鸢来?了,周砚一手提着几盒补品,一手牵着顾鸢的手走到床边。
“路爷爷。”
路湛霖一见?是顾鸢,忙撑着床坐起来?:“鸢鸢啊,你怎么来?了?”
顾鸢笑着帮他把枕头立起来?:“我听斯越说?您住院了就过来?看看。”
路湛霖笑着:“人老了,身体不是这出?毛病就是那出?毛病,”路湛霖看了眼带着鸭舌帽的周砚:“周砚啊,快坐,坐,你们都坐。”
站在沙发?边的路斯越撇嘴嘟囔:一年到头也没?见?你对我笑过两次,嘁!
周砚去床那边把椅子搬了过来?,他扶着顾鸢的腰,让她坐下。
路湛霖笑得满脸皱纹:“周砚这孩子就是贴心啊。”
路斯越哼哼,心里又在为龚煦鸣不平,她冷这个脸走过来?:“龚煦又是喂你饭又是给你擦脸的,也没?见?你夸他贴心!”
路湛霖瞪了她一眼,转而又对顾鸢笑:“你们吃饭了吗?”
顾鸢说?吃过了。
路湛霖自顾自地说?着:“也是,都这个点了,是个人家都吃饭了。”说?完,他剜了路斯越一眼。
路斯越别过脸不理他。
转眼到了八点,顾鸢从椅子上站起来?:“路爷爷,很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改天我再来?看您。”
周砚跟着说?了句:“您保重身体。”
路斯越抱着双臂往门口去,顾鸢跟在她身后:“你就别送了。”
路斯越偏要送,不仅把他们俩送到了电梯口,还?跟着他们进?了电梯。
顾鸢把她往外推:“你赶紧回去吧。”
路斯越哪是送她,“老头子还?没?吃饭呢,我去买饭!”
顾鸢看了眼时间:“这都八点了,之前你怎么不说?啊,我来?的时候可以帮你带啊。”
路斯越哼了一声:“你来?之前,我正跟他生气呢!”
顾鸢叹气:“他做了那么大一手术,你就别惹他生气了。”
这时,刚要合上的电梯门再次被打开,连着涌进?来?四五个人,周砚忙把顾鸢揽到了怀里。
路斯越不由得看向自己的肚子。
唉!要是她也怀孕就好了。
突然,她想起来?手机还?丢在沙发?上没?带出?来?,她忙往外挤:“你们先走吧,我回去拿手机。”
回到病房,路斯越目不斜视地往沙发?那儿去,手机刚拿到手里,就传来?路湛霖很是作气的声音:“你成心是要把我饿死是吧!”
路斯越不理他,瞥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有?龚煦的两个未接来?电和两条微信消息。
滑开页面——
小?宝贝:斯越,你和爷爷吃饭了吗?
小?宝贝:怎么不理我?
路斯越走到床尾,看着对面的衣柜:“吃什么?”
路湛霖看着对面未开的电视:“随便。”
两张傲娇脸,谁也不看谁。
路斯越哼了一声出?了门,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声“没?良心的!”
路斯越两个大步迈了回去,对着病床上的人在嚷:“你说?谁没?良心,我要是没?良心会在这守着你吗,我要是没?良心会在你一住院就跑来?吗,我要是没?良心会在这病房里的沙发?上睡三个晚上吗!说?我没?良心,你怎么不想想是谁把我逼到这份上的,你都八十岁了,难不成还?真想归天的时候没?人给你哭丧吗!”
路湛霖拿手指着她,吼道:“你是要造反是不是?”
“我造反?”路斯越想起刚刚他对着顾鸢笑得满脸褶就来?气:“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你对那么笑过!我考了全校第一,你说?那是我应该的,我出?差六天灌了三斤酒给你拿下了十几个亿的项目,你也说?那是我应该的,我就想问问你,我做什么是不应该的!”
路湛霖捂着心口,吼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找个穷小?子!”
路斯越最讨厌他拿穷说?事,她几乎是用喊的:“他是穷,可穷是他的错吗,你是生下来?就家缠万贯吗,你当初不也是一点一点把路氏做大的吗,你往上祖辈三代就都是有?钱人吗!”
路斯越大步走到沙发?上,拿起她的包包:“路湛霖,今天这顿晚饭是我路斯越最后孝敬你的,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你——”
路斯越不等他说?完就走了。
病床上的路湛霖气得想咬死一头狮子。
可他刚做完手术,不能情绪太激动,他闭着眼,来?来?回回抚着自己的胸口,自我安慰:“不气不气,那熊孩子的脾气打小?就那样,不气,不气,就那狗脾气,不还?是在那个臭小?子面前服软?不气,不气,等那臭小?子回来?,要知?道她把我一个老人家撂这,不收拾她才怪……”
路湛霖猛地睁眼,他刚刚在说?什么鬼东西???
半个小?时后,护士提着一个纸袋进?来?,放在了床头柜上:“路老先生,这是您孙女让我给您的。”
路湛霖忙问:“她人呢?”
护士:“她走了。”
路湛霖不可置信:“她、她就把我一个人撂这了?”话?落,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是蒋干。
“董事长,我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
路湛霖:“……”
路湛霖在医院整整住了26天,路斯越从那天晚上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蒋干已?经被路湛霖折磨得身心俱残。
不是粥咸了就是米饭硬了,不是说?菜难吃就是水果块切得大了他不好咬,反正哪哪都不对他的心思。
蒋干从没?发?现照顾一个老人要比照顾一个小?孩还?难。
路斯越呢,从离开医院的第二天就去了顾鸢的家,她在顾鸢哪里已?经住了整整15天。
住得周砚脸都黑了。
路湛霖出?院的当天上午。
周砚买完早饭回来?,他趁顾鸢还?没?起床,跑到阳台给住在客房的路斯越打电话?。
路斯越也没?起:“喂?”
周砚直切主题:“你什么时候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等我家那口子回来?,我就走。”
周砚耐着性子:“你家那口子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周砚嘴角抽了抽。
周砚刚要再说?什么,就听见?身后客厅拖鞋趿拉的声音,他忙挂上电话?。
顾鸢揉着眼站在客厅:“你干嘛呢?”
周砚把手机塞到屁股后面,走过去,拉着她往卧室去:“没?干嘛,是一个讨厌的推销电话?。”
从路斯越住进?来?以后,周砚就没?再用过客厅的卫生间,他搂着顾鸢去了卧室的卫生间里,一边给她挤牙膏,一边说?:“我给你买了豆沙包,你昨晚不是说?想吃的吗?”
顾鸢没?什么孕吐的反应,就是胃口一时一个变:“我想吃小?龙虾。”
六月的天,正十吃小?龙虾的季节。
“行,”他把牙刷递给她:“中午带你去吃。”
顾鸢刷着牙,周砚站她身后,将她披散着的头发?给扎起来?,他最近比较喜欢给她扎头发?,虽然扎得不好,但是他觉得还?挺好玩的。
他一边把她耳鬓的头发?捋到手里,一边问:“鸢鸢,你说?我们的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
以前,他心情好的时候就说?喜欢儿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说?喜欢女儿的。
顾鸢笑:“你猜?”
他最近特别想要个女儿,因为他觉得照顾女儿会很有?意思,以后等她不在家,他可以给女儿穿花裙子,给女儿扎头发?。
抱着女儿逛街,应该也很不错。
他来?来?回回扎了好几遍,才将就着把她的头发?扎好窝成髻,“鸢鸢,咱俩下午去书?店吧。”
顾鸢漱了漱口:“你要买书?吗?”
“就是看看,去看看有?没?有?关于起名字之类的书?。”
顾鸢原本以为他辞职以后在家陪着她会觉得无聊的,可她发?现,真的是她多虑了。
他总能想到各种小?乐趣,比如带她去花店学插花,比如带她去环城河边摘槐花,比如扫一辆共享电动车带着她沿着环城河边骑好远,又比如带着她去开发?区看好多好多的五彩风车。
她转过身,环住了他的腰,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像他说?话?时喜欢看她的眼睛一样。
她说?:“周砚,谢谢你。”
“谢我?”
“嗯,”她笑着,满脸的幸福模样:“我们最近24小?时形影不离的,可我却觉得一点都不够,我恨不得一天48个小?时,72个小?时。”
她笑得眼眸湿润:“周砚,你怎么这么好呢。”
周砚皱着眉头捧起她的脸,又下命令:“不可以哭。”
顾鸢笑着吸了吸鼻子:“我才没?有?哭。”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眼尾:“以前是我不好,总把你一个人丢在家,以后,我会把过去两年欠你的陪伴,千倍万倍地补上。”
其实?,他还?有?一个私心,他是想用回忆将她的牢狱时间填满,以至于她在孤独一人的时候不会太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划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