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煦站在郊区外的一个大杂院里,红砖墙边堆满了塑料瓶和废纸箱,他踩着裂了缝的水泥地,走到靠西的一间屋子,敲了敲门。
连敲了几下门,门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门里侧,男人眉眼和龚煦有三分像,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苍老的痕迹。
他就是龚煦的父亲,龚万强。
龚煦没有喊他,他站在门口,能闻见屋子里难闻的气味。
龚万强对他的到来很吃惊,“你、你怎么来了?”他的脸上除了诧异还有惊慌。
龚煦擦过他的肩,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连个凳子都没有,天花板很矮,四个角都有蜘蛛网。
龚煦站在桌子边,看见了一张发黄的报纸下露出的小半截针管,他没有拐弯抹角,声音很低,带着颤:“去把毒戒了吧。”他今天来,是来好言相劝的。
龚万强的脸上先是一惊,但转瞬即逝:“你听哪个王八羔子胡扯,我怎么会碰——”
龚煦掀了报纸,指着那针管:“那这是什么?”
龚万强一步跑过去,把针管抢到手里,往裤子口袋里塞:“没、没什么。”针管的针尖没有盖子,针尖戳到了他大腿上的肉,他眉头皱了一下,强装镇定:“我这屋里什么破烂玩意没有?”他嘟嘟囔囔地掩饰:“一个针管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眼神闪躲,不敢看龚煦。
“你要是不去,我就举报你!”
一听说龚煦要举报他,龚万强梗着脖子咋呼:“你敢!我是你老子!”
龚煦看着他,觉得好笑,“老子?”他反问道:“那你有把我当作你的儿子吗”
龚万强自知理亏,但强词夺理:“那、那我也是你老子,你身上流的是我的血!”
就因为身上留的是他的血,所以他才这么有恃无恐?生而不养,没有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却反过来要他赡养吗?
好,赡养,可以,没问题,每个月除了给他生活费,他还要负担他的赌债,如今,还要拱他吸.毒吗?
别人的父亲也是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吗?
“不去是吗?”
龚万强继续梗着脖子瞪他:“有本事你就去举报我!”他大言不惭:“那别人就知道你、你有一个吸毒的老子!”
龚煦就知道今天这一趟是白跑,他盯着龚万强看了十几秒的时间,丢下一句:“随你,”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住脚,没有转身:“你要是不去,以后就休想从我这得到一分钱。”
龚万强恼了,追出来,对走到院门口的龚煦扯着嗓子骂:“你、你个王八羔子,给我钱,是你该的!”他继续骂骂咧咧:“没我,哪来的你!”
天高云淡、秋风凉爽,可龚煦只觉得心里乌云团团,压得他一颗心往见不到光的阴暗里坠。
*
晚上七点,周砚和顾鸢逛完街吃了点小吃后就去了蓝鼎会。
刚坐进卡座里,顾鸢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挂断,然后起身对周砚说:“我去下卫生间。”
周砚要陪她一块。
顾鸢把他按回沙发里:“马上就回来了。”
一楼是酒吧,人多,虽然是顾鸢的地盘,可周砚还是很小心:“那你注意点。”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放任她一人是一回事,在她身边了,他就不会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动一根毫毛。
顾鸢去了女卫生间,待最后一个女人出去后,她把门从里面反锁,拨了电话过去。
“刚刚有点事,你说,”她眸里的光很淡,问电话里的男人:“是左撇子吗?”她站在水池边,手指划剌着大理石台面,她今天穿了最温柔的杏色,用最平铺直叙的语气,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那就把右手废了吧。”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顾鸢“嗯”了一声回道:“废了之后送去警局,”她稍稍压低了声音:“他不是碰那玩意儿吗,那就让他以后再也碰不了。”
挂上电话,顾鸢将手机收起来,按了洗手液在手心里,她双手交叉揉搓,泡沫被水一点点冲刷干净。
再回到卡座的时候,顾鸢看见路斯越坐在吧台边上,“周砚。”
顾鸢指着吧台的方向:“斯越来了,我过去跟她打声招呼。”
周砚站起来:“我跟你一块。”他不是个小气的男人,他和路斯越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认识顾鸢之前,周砚就见过路斯越,两家的老头子年轻的时候都是一个部.队的。
顾鸢笑着挽上他的胳膊:“好。”
吧台边上,一个男人正邀路斯越喝酒呢,男人把袖子捋起来,故意露出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
路斯越装作吃惊状:“哇,你的手表看着好贵哦!”
男人舔了舔后槽牙,一副这算什么的表情:“带着玩儿的。”
路斯越继续扮不懂:“得好几万吧?”她知道那块表要十好几万。
“小妹妹,”男人歪着头,冲她笑:“不懂了吧,”他不再是刚刚不值一提的表情,此时的脸上带着几分炫耀:“够你买一辆车的。”
路斯越在心里嗤了一声,脸上却是惊羡的表情:“够我买什么样的车啊?”
“MINI,喜欢吗?”
路斯越眼里在放光:“喜欢啊,那你给我买吗?”
男人把一杯烈酒推她面前,伸了脖子凑她耳边:“那要看你今晚的表现了。”男人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就要揽上路斯越的肩。
路斯越歪头瞥了一眼,嗤笑,把风衣口袋里的车钥匙好不怜惜地扔他面前。
男人在见到钥匙上的翅膀logo时,脸绿了。
路斯越开的是欧陆。
站在路斯越身后的顾鸢没忍住,掩嘴笑了。
每次来蓝鼎会,顾鸢都能看见路斯越撩人又打人脸的一幕,她是看习惯了,可周砚看不惯,周砚压着声儿对顾鸢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少来这里。”他不是不放心顾鸢,他是不放心其他的男人。
顾鸢的气质是和酒吧这一类的娱乐场所格格不入的,可偏偏顾鸢就开了这家娱.乐.城。
男人觉得丢了面子,离开屁股下的转椅去了舞池,路斯越觉得无趣,刚起来转身,就看见了周砚和顾鸢站她身后,酒吧人多,嘈杂,路斯越都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人。
周砚因为后脑勺贴着纱布,所以今天出门戴了个鸭舌帽,他不好好戴着,把帽檐卡在脑后,配着他那张风流脸,就像个痞里痞气的小流.氓。
路斯越歪着嘴角呵呵笑:“哟,这还是那个四处抓毒贩的周队吗?”
周砚不理她。
顾鸢怪嗔地给了她一个眼神:“以后能不能别像刚刚那样了?”就算有好男人,也把人家吓跑了。
路斯越挑眉,明知故问:“哪样?”
刚刚目睹了全过程的顾鸢撇了撇嘴:“你已经27——。”她的意思是她该找一个男朋友了。
“打住啊!”路斯越最不喜欢听到她这句,她难得对顾鸢反唇相讥:“我还是很有市场竞争力的,不像你,才26就把自己挂树上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故意瞥了一眼周砚。
顾鸢脾气好,不与她辩。
三个人去了卡座里,周砚和顾鸢喝果汁,路斯越喝酒。
王经理过来了,弯腰赔笑脸:“顾总,路总,”他看了一眼顾鸢旁边的周砚,腰更弯了:“周队。”
路斯越突然想起来:“你上天给我打电话,说什么电脑的事,解决了吗?”她说的是那天王经理一个电话吵到她美梦的那件事。
“解决了解决了,”王经理还有点想邀功:“多亏了我认识了个电脑高手,不然,咱们整个电脑都要被黑了。”
周砚对电脑多少也懂点,“怎么回事?”
王经理解释:“中了一个挺厉害的病毒,”他已经忘了是什么玩意病毒,他英语只认识abc,分开了能读出来,连一块就……
路斯越知道王经理以前是混赌.场的,她笑:“哟,你还认识电脑高手呢?”
“路总笑话了,”王经理的腰到现在就没直起来过,多少有点难为他四十多岁的年纪了:“我也是道上混的不是,有用的没用的,多少都要认识点。”他开始拍马屁:“主要是路总给我放权,”他嘿嘿笑:“不然我就是再有能耐,也解不了这难题啊。”
路斯越懂他的意思,她抿了口酒,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多少钱解决的呀?”
王经理伸了两个手指头,心说:也就您路总半个包钱。
路斯越还以为是两万,“那你这可以啊。”路氏集团下面有自己的IT部门,一年的支出都要上百万。
王经理本来还感觉20万挺贵的,现在听路斯越这话,他整个人就有点飘了:“朋友嘛,卖了个面子,对外都收50万的。”
“咳咳——”路斯越被酒呛到了:“多少?”
王经理有点犯怂了,“五、五十万啊,”他底气不足,声音弱了下去:“不过,我那朋友没收这么多,给了我友情价,20。”
路斯越呵呵两声:“可别是你自己私吞了吧?”20万,敲诈呢?
王经理忙摆手:“路总,你这是打我脸呢,我怎么会干那事,财务都签了字的。”
一旁的顾鸢一直没说话,眼下,她也皱了皱眉:“你哪个朋友?”
王经理额了几秒,突然意识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得把这锅甩出去,他往舞台的位置瞥了一眼,用手指:“是楚一鸣的朋友。”
路斯越和顾鸢一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路斯越问:“哪个?”
穿着黑色骷.颅头T恤的楚一鸣正带着耳机摇头晃脑呢。
“就打碟的那个。”
卡座离楚一鸣打碟的地方距离有点远,路斯越有小200度的近视:“你把他给我叫过来。”
“好、好。”王经理去叫了。
过了两分钟,场子里稍稍静了点,楚一鸣跟着王经理过来了。
王经理给他介绍:“这是我们的顾总、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