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翌日,蒙蒙细雨淅淅沥沥了一天。
傍晚,龚煦跟着楚一鸣去了他打碟的酒吧——蓝鼎会KTV。
一楼酒吧人很多,气氛很热,龚煦没穿外套,身上是一件白色卫衣,里面就穿了一件白T。
楚一鸣指着舞台左面的方向:“我平时就是在那儿打碟。”
龚煦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他平时下了课就忙着打工挣钱,哪里会有闲工夫和闲钱来这种地方消遣。
楚一鸣拍了拍他的肩:“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找经理。”
龚煦拉住他:“要是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他知道楚一鸣的狗脾气:“你别和人家杠上。”
“我知道。”
楚一鸣去找经理支工资去了,龚煦就在吧台边等。
一个穿着性感低月胸裙的女人在龚煦旁边的转椅上落了座,眼神时不时地在龚煦的脸上放肆流转。
刺鼻的香水味让龚煦往旁边挪了两步。
他生了一张干净秀气的脸,又爱穿白色,一身大学生的装扮,与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女人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用很勾人的声儿问他:“帅哥,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龚煦只摇了摇头,然后扭头看向刚刚楚一鸣去的方向。
一楼走廊最里面的休息室,王经理在喝茶叶水,他拧眉抬眼:“支多少?”
楚一鸣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主:“四万。”
王经理把喝进嘴里的茶叶吐进了杯子里,笑道:“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来着?”
楚一鸣看他还把到嘴的茶叶吐回去,觉得恶心,他咳了一声:“八千。”
王经理觉得好笑:“你这是要提前预支小半年的工资啊?”他上下打量着楚一鸣:“怎么,缺钱花啊?”他给他指了条道:“去二楼的包厢啊,那一个月可是上无止境啊。”
楚一鸣知道他的意思:“行,经理既然不同意,那我就去对面的蓝鸥借吧。”蓝鸥也是一家KTV,和蓝鼎会对着干,去年直接把原名『欧上KTV』改成了『蓝鸥KTV』,这关系,明摆着了。
王经理睨他一眼:“什么意思?你在我这吃饭,还跑蓝鸥喝汤?”
楚一鸣拿着劲儿:“以后就不在您这吃饭了。”
“哟呵,你——”
休息室的门猛地从外面推开,王经理的话被打断,他朝门口吼道:“你他.妈不会敲门啊!”
推门的人很慌张:“经理,4楼的监控视频突然全都黑屏了。”
王经理从椅子上站起来,莫名地结巴了:“那、那你去找二楼的张经理啊!”他为什么会结巴,因为顾总的男朋友说过,监控视频很重要,具体为什么重要,他也不知道。
“张经理说来找你。”
王经理:“……”吗的,平时一天到晚对着电脑吃鸡,敢情除了吃鸡,屁都不会了。
王经理丢下楚一鸣,跟着刚刚的男人出了门,往四楼去。
楚一鸣眸子一转,也跟着跑了出去。
龚煦正在吧台边等得着急,楚一鸣急匆匆跑过来,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跑。
楚一鸣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一边被他拽着跑,一边问:“你带我去哪?”
楚一鸣扯着嗓子:“带你去挣钱!”
四楼是办公区域,电梯需要员工刷卡或者按入指纹才会往上升,楚一鸣干脆拉着他去走楼梯。两人刚出安全通道大门,就被两个保全拦住了。
楚一鸣解释:“不是说监控坏了吗,我这个朋友可是电脑高手!”
两个保全像人肉墙似的堵在他们面前打量着他们,其中一个人对着耳麦小声说了句什么,半分钟后,保全朝他们歪了下脑袋:“你们跟我来。”
监控室在走廊的最西面,里面一共14台电脑,此时除了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所有的电脑屏幕上全部是黑色的背景,一只墨绿色的蜥蜴在爬。
看得楚一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龚煦一眼就认出来:“是lizard病毒。”
王经理和张经理走过来,都在打量龚煦,王经理问楚一鸣:“这是你朋友?”
“那是,”楚一鸣老自豪了:“我们家龚煦可是代表我们学校参加过ACM拿了奖的!”
王经理不懂什么是ACM,只想知道:“刚刚你朋友说这是什么玩意,能解决吗?”
龚煦问:“主机在哪?”
王经理指着最边口一台:“那。”
龚煦刚要抬脚,胳膊被楚一鸣拉住了,他问王经理:“王经理,咱可得先把价格谈好咯。”
王经理还以为他说的是支工资的那茬:“你刚刚说的预支,行,我同意了,回头就给你批掉。”
“不不不,”楚一鸣撇嘴,竖着食指在王经理面前晃了晃:“刚刚预支工资的事,就当我没说,”他指着那十几台多台电脑:“你知道从外面请人来,得多少钱吗?”
王经理摇头。
楚一鸣也不知道,但他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龚煦看了楚一鸣一眼,觉得他要五万块贵了,虽说lizard病毒挺难解的,但是对他来说估计也就20分钟的事儿。
王经理脑门充血:“50万?你们怎么不去抢?”
楚一鸣和龚煦对视一眼,龚煦就要开口,身子被楚一鸣往身后一揽:“都是老熟人了,外面是这个价,我是咱蓝鼎的员工,怎么说也会给你打个折啊!”
王经理拿眼尾睨他:“打几折?”
楚一鸣咂了咂嘴:“五折的话就是25,不好听……”他装作一副吃亏了的模样:“就20吧。”
王经理拿眼神问旁边的张经理,张经理立马移开眼神。
王经理在心里骂了句狗娘养的。
他拿出手机:“这事我做不了主。”他得请示顾总。
谁知,顾总的电话没人接,王经理琢磨了一下,又给路总打了个电话。
电话嘟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
路斯越正睡觉呢,美梦被吵醒,就很烦:“放!”她留了面子了,不然就说有屁快放了。
王经理小心翼翼地请示:“路总,四楼的监控中了病毒,所有的电脑都黑屏了,我这边刚找了个专——”
“这事都要问我,那要你们这些经理是干嘛吃的?”
“路——”
“嘟嘟嘟……”
王经理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呵呵道:“修吧修吧,不就20万吗,我们路总有的是钱。”上次,他老婆来找他,看见了路斯越手提的包包,说那个包估计要40万。
一个包就要40万,吗的,他一条命估计都没那个包值钱。
龚煦花了16分钟把lizard病毒给解了,14台电脑恢复正常。
王经理去财务室了,龚煦和楚一鸣在财务室门口等。
约莫五分钟的功夫,王经理出来,指着龚煦:“你,进来签个字。”
龚煦进去,签了字又出来,对楚一鸣说:“我总觉得这样不好。”有一种敲诈人的感觉。
楚一鸣刚要开口,王经理出来了,手里拿着张支票出来,递给龚煦。
龚煦正犹豫着,支票被楚一鸣接到手里:“谢谢王经理了啊!”
王经理哼唧一声,转身往电梯口走。
此时已经是晚上,下了一天的雨停了。晚风吹着路边的树,落叶窸窸窣窣地响。
两人站在街口处,楚一鸣把支票塞到龚煦手里:“明天去把钱取了,赶紧给还上。”
龚煦看着支票上的大写金额,低着声儿说了句:“谢谢。”
楚一鸣大大咧咧的:“都是兄弟,别跟我说那两个字!”
楚一鸣的家庭条件,龚煦也知道,今晚要是没有楚一鸣的帮忙,他也解不了这个急:“这钱,咱俩一人一半。”
楚一鸣唏嘘一声:“你自己留着吧,我要是缺钱了跟你说。”他打了个顿:“就是不知道,这钱能解你几次急。”
龚煦看了眼周围,走近他一步:“一鸣。”
楚一鸣见他吞吞吐吐的,不由得问:“怎么了?还有其他的事儿?”
龚煦沉默了十几秒了功夫,开口,脸上是自惭形秽:“他在吸.毒。”
“吸——”楚一鸣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了眼刚刚过去的一个男人,凑近龚煦,压低了声儿:“吸.毒?”
龚煦点了点头。
楚一鸣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听谁说的?你看见了?”
“是昨天,”龚煦哽咽:“昨天打我的那两个人说的。”
楚一鸣舔了舔唇,原地转了两圈才定住脚:“那这钱,你不能给。”
龚煦抬眼看他。
“还了就真的没完没了了。”楚一鸣抓了把头发:“你劝劝他,让他去给戒了”
龚煦昨晚也这么想过,可是——
“他怎么可能听我的劝。”
“那就举报!”楚一鸣表情很认真:“把他送进去,强制地给戒了!”
龚煦踌躇了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很纠结:“我想想吧。”那个人毕竟是他法律上的父亲,儿子举报父亲,说到底,他还是有点不忍心。
楚一鸣把手臂搭他肩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他拍了拍他的肩:“这么做,也是为他好,你好好想想。”说完,他看了眼时间:“我得回去上班了。”
龚煦点了点头:“你去吧。”
楚一鸣背过身,走两步,回头:“龚煦。”
龚煦转身。
楚一鸣手握成拳,砸在自己的胸口:“兄弟在这呢!”
龚煦眼眶一热,抿着唇,重重地点头。
夜半,风刮得很凶。
龚煦站在寝室阳台,仰头看着沉沉夜幕,他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这些年那个人带给他的灰暗过去。
他已经忘记了他少年时的样子,但他记得很多个课间,周围同学的喧嚣犹如一阵阵放肆招摇的风,那是他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
龚煦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父亲花钱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在他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扔下襁褓里的他跑掉了。
他自小跟着奶奶长大,奶奶身体不好,在他高三那年生病去世。他升级优异,高分考进了这座城市的大学,学了他最感兴趣的专业——计算机。
龚煦对计算机编程的兴趣得益于他初中的班主任刘老师的爱人,刘老师爱人是大学计算机教授,龚煦因为长相乖巧,成绩又好,很得刘老师的喜欢,所以刘老师经常在周末的时候让龚煦去她家吃饭,而刘老师的爱人也因此给他当了好些年的免费计算机老师。
谁知,就在去年年初,那个从来都对他不管不顾的父亲来到了这座城市,他出现在龚煦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拿一万块钱给我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