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高烧快四十度得请一天假”之后,老板大着嗓门让林痕下次有事直接请假,别撒这种当他是傻子的谎!
林痕边拍脑门道歉边祝他生意兴隆,放下手机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
贺景画画的时候习惯有人坐在对面看着他——什么也不干,就坐在他对面,看不见他画的什么,不能说话,不能乱动,中途也不能出去。
顶级Alpha气场强大,贺景的性格又是霸道惯了的,画画的时候身心专注,经常下意识释放信息素。
冬日冷风在画室里肆虐,有时候带进去的是正常的Omega,贺景还没开始画呢,Omega就受不了发情了。
贺景洁癖很重,认为Omega信息素污染了他的领地,经常画一半就把人扔出来。
后来换成了长相漂亮气质出众的Beta、Alpha,但贺景画画的时间很长,经常一天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顶A身体素质强悍,但别人挺不住,到最后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
贺景最烦这样了,影响他的情绪。
只有15岁的林痕不一样,对林痕来说,能什么都不付出地近距离看着贺景,还一看就是一天,虽然不能说话不能动,也足够让他受宠若惊了。
也只有林痕,能完美地做到什么也不干,只安静认真地看着贺景,一整天都不动。所以到最后,贺景想画画的时候就习惯性地叫林痕来,转眼,林痕已经陪着他画了五年。
林痕总忍不住想,如果贺景是因为喜欢他才叫他去的,那该有多好。
林痕家在高中正对面,是他老妈之前单位发的房子,已经很旧了,旧到母子俩天天双手合十默念“明天就拆了”。
当年老爸留下一屁股赌债带着小情人跑了,老妈独自面对面目狰狞的收贷□□,拿刀划在脖子上,鲜血横流,才逼退了那群人,保住了他们母子二人仅剩的财产——房子。
林月秋女士一直是这样,坚强、倔强、拼命……是林痕学习的方向。
他站在门前,拎着塑料袋的手紧了又紧,深吸口气,敲响了门。
“妈,我回来了!”
没动静。
额角的汗滑落,林痕索性一把推开门,直接跑了进去,喊:“妈!晚上好!”
林月秋女士坐在正对着防盗门的客厅沙发上,脸色如常,手里还拿着没织完的围巾,平静地看向他。
林痕咽了咽口水。
林月秋放下针线活,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水,眼角瞥过林痕:“回来了?”
林痕板正地站好:“啊,妈妈晚上好。”
“过来,”林月秋下巴点了点旁边,“坐下。”
林痕进门前默念的“坚强、倔强、拼命”以及“要向老妈学习”的念头瞬间灰飞烟灭,混混头子在家像个三好学生,老老实实地在林月秋旁边坐下了,还殷勤地捧着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笑得跟楼下王奶奶养的二哈似的。
“妈,我给你买了猪蹄儿,趁热吃。”
林月秋接过热乎乎的猪蹄儿放到一边,摘下老花镜,捏了捏鼻梁。
从林痕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老妈咬后槽牙造成的下颌线颤动……
“说吧,”林月秋女士最近在养生,罕见地没直接上手揍,“昨晚上一宿没回来干嘛去了?”
“我去罗浩山家——”
“林小痕!!!”林月秋猛地拍向茶几。
“我错了!!!”林痕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站得溜直。
“你是不是又去找贺景那小子了!是不是!”
“没——”
“撒谎!”
“我错了!”
“错了还不改!我和你说了八百回了!不许跟他一起混!那是什么好东西吗?你喜欢哪个小姑娘小伙子不行你喜欢他,你也想像你妈似的一辈子都搭在Alpha身上?”
林痕搭在身侧的手指僵了僵,想起贺景的话,勉强扯出一抹笑,凑过去给她捏肩膀,傻笑着说:“妈,你说邪不邪门,我就是特别喜欢他,你儿子眼光忒高,看别的小姑娘小伙子都觉得没我帅,我怎么也得找个比我好看的,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林月秋捏住林痕大腿根的肉,狠狠拧了一圈,疼得林痕眼泪狂飙。
“妈妈妈妈妈妈我错了我错了嘶疼疼疼疼疼……”
“知道疼还不长记性!”林月秋扒拉开他的狗爪子,又瞪了他一会儿,才说:“扒着我干嘛?我管饱啊?滚厨房吃饭去!今天早点儿睡,黑眼圈拿个毛笔蘸蘸都能写字儿了。”
“知道了妈!你真好!”林痕跳起来,大高个三两步蹦进厨房,一阵叮铃咣当之后传出喊声:“妈我明天上班走的早,做饭不用给我带份儿了。”
“想吃也没人给你做!”
“我妈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大美人!”
“吃你的吧!”
第二天林痕早早出门了,昨天晚上老妈让他给同事送个东西,他怕迟到惹贺景生气,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出门。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同事那边不知道被什么事儿耽误了,迟到了一个多小时才过来取,林痕连客套话都没听,拦了辆出租车就走了。
等到贺景在郊区的房子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林痕顾不上肉疼,给了钱立刻跑了进去。
佣人都认识他,林痕一路畅通无阻地冲进三楼画室,准备进门的时候被拦住了。
年轻的佣人和林痕熟悉,叫丁梨,现在看着他,一脸为难地压低声音说:“林先生,少爷在忙,不能打扰。”
林痕“嗯”了一声表示理解,然后扶着墙大口喘气,寒冬腊月跑出一脑门汗,画室门紧闭着,明显是不欢迎他这个迟到的。
贺景想画画的时候会起的很早,从他进去的那一刻,画室就不能再有人出入了,所以林痕要是迟到,就只能在隔壁会客室沙发上坐着等他出来。
如果不巧赶上贺景心情不好,那沙发也没了,只能在门口站着等——就比如现在,没有贺景的吩咐,丁梨不会拦他,更不会把他晾在这儿不让他去会客室休息,
林痕拉了拉衣领,靠在门边站好,心里承受能力强大地想:他昨天刚惹了贺景,今天又迟到,挨罚是肯定的。
屋里贺景如林痕所料,非常生气。
余光里的椅子上本来应该坐着一个男生,拽了吧唧又吊儿郎当地看着他,一看就是一天……林痕昨天居然敢提前离开,今天还敢迟到!
顶级Alpha五感敏锐,门外的对话全被他听见了,贺景更生气了。
做错了就不知道进来道歉?
罚站有用的话还要你干什么,他雇一群人天天站在画室外面不好吗!
……
林痕靠着墙换了换腿,跑了一路现在很酸。
贺景脾气一直挺大,两个人每次闹矛盾都能折腾的林痕身心俱疲,他又一根筋,这辈子的脑细胞都用在追贺景上面了,再多一点儿都匀不出来学习哄人。
他们俩干仗的后果就是林痕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一张笨嘴想哄还不会,只能硬着头皮忍着贺景越来越不可理喻的暴躁情绪。
等贺景发泄完他就解脱了。
林痕已经做好罚站一天的准备了,可是刚过去半个小时,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
贺景阴沉的快要滴水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昂贵带着暗纹的面料恰到好处地凸显出身体线条,肩背宽阔,手臂修长,腰腹劲瘦,衬得他整个人都透着股压抑的狠厉,下身是一条同款西裤,包裹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比电视上那些模特明星帅多了——林痕看呆之余意识到,贺景应该刚去见过什么重要的人,来不及换衣服就进了画室。
“来了不知道进来,等我请你呢吗?”
林痕一哽,随即道:“没有,我怕打扰你画画,我现在进去。”
林痕没提丁梨的话,因为他知道,贺景肯定说了“别让林痕进去”这种话,现在要是让丁梨和贺景对峙,他皮糙肉厚习惯了,丁梨就死定了。
“怕打扰我?”贺景冷笑一声,阳光透过画室的窗户打在他后背上,线条冷峻的轮廓沉进暗色里,分不清情绪,整个人都压抑着,“是怕打扰我,还是不满我让你今天过来陪我?”
“我要是不乐意过来你今天就不可能看见我。”
“那你不进去?”
“我……”林痕深吸口气,感觉自己在跟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争论太阳是圆的还是方的,“我想在门外看着你。”
贺景眉头一蹙:“门关着你他妈看空气?”
林痕不想让他生气,但又不会讲理,只能直男式道歉:“是我错了,行了吗。”
“你跟我什么态度?你他妈会不会说话。”贺景眼睛眯起来,来自顶级Alpha震怒的威压无差别地砸向四周。
丁梨是个普通Alpha,完全扛不住,两眼一翻就要瘫倒,林痕眼皮一跳,眼看着人摔了下意识伸手在后面接着。
还没等他抱住丁梨,手腕忽然被一把握住,一股极大的力量把他拽了过去,整个人撞进贺景胸口。
“你他妈碰他一下我剁了你信不信。”
“嘭——”
丁梨后脑勺着地的声音清脆。
林痕:“……信。”
贺景的洁癖不只表现在信息素上,还有对床伴的要求——要么是处,要么……就像他一样,只跟贺景睡过。
林痕大多数时间不能理解这些有钱人,有时候又能理解一点儿。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压根不会关心这些,只会关心这个人会不会也喜欢我,如果会,那就在一起,如果不会,那我努努力,然后在一起。
只有完全没有喜欢,单纯的发泄欲望,才会像去商场买衣服一样,甩着钞票提出各种标准,各种要求,然后挑挑拣拣,大包小包带走好多件,穿久了就扔,穿旧了就换。
至于他为什么跟了贺景这么久还没被扔被换,可能因为像他这么傻逼的再找不着第二个了,也算是稀有。
贺景推开林痕,看向佣人们:“还不滚,看着我干什么?”
几个Beta赶紧扶起丁梨,慌慌张张地走了,这里顿时只剩下林痕和贺景。
“是我不对,”林痕抬头,看向那张写满了不高兴的脸,在心底叹气,不管有理没理,先道歉,“昨天不应该提前走,你如果还生气,就罚我吧。”
他可以站一天不吃不喝,如果贺景可以消气的话。
“知道是你不对今天还迟到惹我生气,”贺景用力掐住他下巴,磨了磨牙,“你是故意的吧?林痕。”
“昨天是我妈让我回家我才走的,今天早上我妈让我给人送——”
“和我有什么关系,”贺景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有必要操心你的事儿么。”
林痕一口气堵在心口,使劲闭了闭眼睛,压下那种从内而外的无力感,才说:“没有。”
老子上赶着的,和你没关系。
“你不解气的话随便罚我,我都接受。”
“随便罚?”贺景眼底一闪,恶劣地加重手指的力度,掐的林痕下颌泛白才松开手,视线轻佻地落在他颜色很淡的嘴唇上,不怀好意地说:“那你就在这儿,给我口出来。”
“什么!”林痕猛地抬头瞪向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贺景不耐烦地靠到白色欧式木门上,一身黑的像个不知情爱的重量所以随意玩弄的恶魔,他伸出食指中指在林痕嘴角点了点:“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林痕死死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别冲动得骂出来,克制到最后浑身发着抖,才咬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说过,我不用嘴。”
“这就是你说的‘随便’?”贺景抬手,在林痕还要说话的时候突然把手指伸进了他嘴里,夹住舌头捏了捏,嗤笑,“不用嘴,那你还剩下什么?林痕,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假清高,屁股都给我随便操了,嘴还守着干什么?”
林痕一把拍开他的手,嘴里一阵诡异的酸涩,男人的自尊被最喜欢的人扔在地上踩进泥里,对自己的羞愧和坚守了多年的喜欢让他连直视贺景都做不到,只能偏过头喊:“你他妈别得寸进尺!”
贺景收回手,看了他几秒,忽然转身进了画室,冷淡又讽刺地说:“带着你那张金贵的嘴滚吧。”
林痕一怔,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的懵。
贺景说完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偏头看他,冷漠地说:“怎么不滚?”
林痕怔愣几秒,脚下生根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了解贺景,一旦他踏出这扇门,后果将不是他能承受的。
太喜欢了,喜欢到苦苦追了五年,恨不得每天说一句“我喜欢你,你要不也试试喜欢我?”的喜欢,贺景就是他的第二条命,他不能,不能不要命……他不能走,不能走。
走了就全都没有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哄着他,一次次重复,诱惑:贺景就是爱玩儿,不是没有感情,又不是让你跟别人做,这个人是贺景,万一你答应了他就能喜欢你一点儿呢……和喜欢的人服软,认怂,不丢人……做吧……做吧……
林痕眼底放空,机械地迈进一步,关上了身后的门。
“咔哒”一声,仿佛把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关在了外面。
贺景唇角得意地弯了弯,靠到椅背上,岔开腿,好整以暇地看向林痕。
他就知道,林痕不会拒绝他,他想要的,林痕都会给。
蹲下去的时候林痕脑子里是清醒的,他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他又是茫然的,他不知道一次次的退让,是不是真的能让他离贺景近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