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狼藉。
锥伯躺在地上捂着脑袋呻-吟,低声咒骂着不知名对象,四处都是警报声,破碎的玻璃晃得人眼前发白。
巡场保安姗姗来迟,将被击破的宝石柜台围住,泰勒经理正满头大汗地打电话叫救护车,又急着找人清点宝石,人们心有余悸地发出唏嘘声。
达西的脸色也微微沉下来,环顾着骚乱的现场,愈发怀疑自己今晚出门的决定是否正确。
在一片嘈杂声中,夏洛克却神色平静,看了看附近的柜台陈设,顺手捡起一块碎玻璃看了一眼。
毫无疑问,刚才的停电不是巧合,是人为制造出来的。窃贼打算趁黑暗对防盗专柜下手,结果却误伤了锥伯,一锤子敲到了他脑袋上。
这手法……太粗糙了,让人生不起兴趣。
不过,重要嫌疑人锥伯被敲坏脑袋,送上救护车,倒是帮了她一个忙。
夏洛克拿出手机,给华生发了一个短信,告诉他斯坦杰逊并没和锥伯一同来,让他小心。
没有回复。她想了想,又给雷斯垂德发信息:“有空吗?”
她连发了几条,对面终于无可奈何,回拨了电话。
“到底有什么事?”雷斯垂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连续加班了三四天,没睡够一般,疲倦而蔫巴巴的,甚至都懒得生气,“拜托,夏洛克,不是所有人像你这么清闲的,我已经在港口盯了一周……”
“最近有大案子?”
“算是吧,有个仓库查出一大批无主的□□,被人遗弃在帮派斗殴现场。”雷斯垂德一边放下文件,揉了揉太阳穴,“被捕的帮派人员都表示不知情,我们还在追查来源。”
她拿出了另一个手机,点开看了几眼,很快报上一串航班号。
“你去查查这个。”
雷斯垂德还没反应过来:“你要查什么,等明天再说?我现在真的忙不过来……”
夏洛克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是你要找的走私犯,笨。”
她挂了电话,后知后觉达西正一脸诧异地打量着自己。
“怎么了?”夏洛克从容地收起手机,手顺势插在口袋里。
“你这手机……”他看着她左手上的那个,微微迟疑,又转向她放在口袋里的右手。
“哦,这是刚才那位锥伯先生的。”夏洛克晃了晃左手的黑壳手机,“刚才查了点东西,证实了我的猜测。”
在锥伯被送上救护车之前,她从他口袋里摸了过来。
他没斯坦杰逊那么谨慎,以为文件删除就万无一失,手机里的密码系统更是不堪一击,这些资料足够把他俩送进监狱了,省了她许多工夫。
“我不太明白。”达西看了看还在柜台边忙碌调查的警察,眉毛轻轻一挑,慢慢地说,“你这是……”
“麦考夫应该同你介绍过,我是个侦探。”她眨了眨眼睛,朝他伸出了手,“感谢您的帮助,达西先生——为破获一起女性绑架兼重大毒品走私案出了一份力。”
达西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
夏洛克并不介意和他解释来龙去脉。
首先是侯波的报案。
在对锥伯和斯坦杰逊起疑之后,夏洛克第一时间去翻阅了苏格兰场近一年来的女性失踪档案。
没有和露西·费瑞厄相似的案件,不是惯犯。
但斯坦杰逊频繁、规律地来往伦敦,还是令她在意。这一次锥伯同行,是因为珠宝公司的联合展会,那么以前呢?他们公司并没有其他业务到伦敦发展,除了那一间不大不小的夜店……
接手一个没有业务关联,更没有发展前景的店铺,只是为了给他们来往英国做一个挡箭牌。
斯坦杰逊每次来,都是坐私人飞机。
小型飞机缺点很明显,安全性不高,更何况多次越洋,但优点是便于藏匿物品,避开海关通道。要藏东西在私人飞机上,而又不会给载重量带来麻烦,最容易联想到的……就是毒品走私了。
至于拐走露西,可能只是顺带的。
在贝尔格雷夫广场的冒险后,夏洛克已经确定了露西的所在。
要救她不难,但那样一来,必然会惊动两人,没办法再以现在的身份接近他们。警方以绑架或非法囚禁立案,都会给他们保释的机会,清理走私的罪证。
她只能抓紧时间。
说到这里,夏洛克顿了顿,思绪一晃。
整个事情太过于顺利了。她还在寻找锥伯的秘密与罪证,他就被人敲晕了——她成功拿到了他的手机,也给了雷斯垂德立功的机会。
总觉得……就像是有人在暗地里帮她一样。
她正想得出神,听到达西问:“那位费瑞厄小姐呢?”
“我让朋友去救她了。”夏洛克说着,想到了没有现身的斯坦杰逊,微微皱眉。
这么久都没有回应,华生不会撞上他了吧?
她立刻准备出发,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叫住达西。
“你刚才想买的那对金绿玉,是假的,被人掉包了。”
达西一怔,回头看向泰勒经理。
泰勒刚和警察沟通完,走过来就听到了这一句,又冷汗直冒。
“怎么会?”他十分惊诧,匆匆走向对面的柜台,让手下将宝石拿出来仔细检查。
不一会儿,鉴定专家皱起了眉头。
泰勒顿时脸色煞白。
夏洛克跟着走过去,从珠宝盒的天鹅绒垫下找到了一张被塞进去的卡片。
上面写着只简单的一个词:礼物。
M.
……
华生站在救护车旁,给披着毛毯的露西递了一杯热咖啡。
警探们已经在屋内搜查完毕,押着斯坦杰逊准备回警察厅,他松了口气,一扭头,就看到眼熟的豪车在警戒线外停下。
夏洛克从副驾驶座里蹿出来,飞快地穿过警戒线,有探员要拦她,被雷斯垂德制止。
他转头看到西装革履的达西,愣了下,不太敢确定他的身份,试探着问:“你也是……她的搭档吗?”
已经有一个华生在,雷斯垂德犹豫着,再多放一个人进去好像差别也不大?反正他们给福尔摩斯家的特权永远不嫌多……
达西却摇了摇头,很客气地说:“我就在这里等。”
“听雷斯垂德说,你们打起来了?”夏洛克大步走到救护车后面,围巾被寒风吹得高高飘起。
望见她神情里微微的担忧,华生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事。
“他想从后面偷袭我,被我卸了胳膊。”他可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一个瘦弱的男人在他面前能有什么威胁?
华生的脸上流露出骄傲的神情。
“……”
夏洛克余光瞥见露西小姐感动又敬佩的眼神,点点头,心里很满意。
我挑选搭档的眼光果然没错。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华生解释完自己的冒险经历后,又忍不住问,“他们不是绑架犯吗,怎么突然和走私毒品扯上关系了?——露西小姐怎么又和锥伯登记过结婚了?”
夏洛克耸了耸肩,看向露西。
后者微微咬住下唇,神情紧张。
“如果你是担心你的男朋友……”夏洛克看了看时间,“他现在已经回到盐湖了,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真相。如果你亲口告诉他,我想他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露西缓缓点头,闭了闭眼睛,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上以前那些人……”
露西·费瑞厄以前并不是美国人。
准确地说,这个姓氏都是后来改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与她的亲生父母,还有许多旅途上认识的朋友,费劲千辛万苦跨越边境线,从墨西哥偷渡美国。
蛇头出卖了他们,他们在路上被当地黑帮袭击,几乎无一生存,只有老费瑞厄带着她逃脱了,也因此,她被老费瑞厄收尾养女,跟着改了姓氏。
后来,费瑞厄通过以前的人脉网联系到了一伙人,帮他们在盐湖城安居落户,但问题在于,他们是□□徒。
接受他们的帮助,就得加入摩门-教,成为虔诚的一员。
虽然这个摩门-教已经没落,但以前几位长老的后代依然拥有祖辈积累下的财富,在当地横行霸道,官商勾结,和黑帮的名声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我十六岁那一年……他们要求我嫁给锥伯,在教堂里为我们举行了婚礼。”露西说到这里,想起过去黑暗的经历,嘴唇发白。
幸好,她遇到了年轻的侯波,并毫不意外地与他坠入爱河。为了躲避锥伯和那些可怕的教徒,她想尽办法从盐湖城逃走,与侯波搬到了洛杉矶,一起上大学,提心吊胆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或许是摩门-教徒的魔掌伸不到那么远,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内部发生过重重动荡,顾不上清理逃脱的异教徒,就这么过了几年,露西渐渐淡忘。
——直到在伦敦偶然邂逅。
她刚放下酒杯,就看到对面的男人朝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熟悉笑容,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以锥伯的财富与权力,他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她害怕侯波被自己牵连,只得遵从他们的指示,悄悄从夜店离开。
等露西说完,华生华生已经面露不忍,叹息一声。
“先去医院做个检查吧。”他本想安慰几句,手抬起到一半,又觉得不妥,收了回去。
医护人员扶着露西上了车,她突然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夏洛克向她微微一笑:“放心去吧,不用担心。教堂结婚不算什么合法证明,他早已经和别人结婚了——都二十一世纪了,这年头还做什么一夫多妻制的大梦呢。要按重婚罪算,他还得多关好几年呢。”
露西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感谢的笑容。
华生看着救护车远去,事件圆满结束,心里的包袱终于放下。
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悄悄看向等候在远处的男人,低声问:“那你的相亲对象……打算怎么跟他解释?”
夏洛克也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寒风飒飒,他在车门外等着,倒是很有耐心。唉,居然让她产生了那么一丁点惭愧之心。
相亲失败,准备买的宝石落了空,还要在这里吹冷风——为了他坚定的绅士风度,令人敬佩。
夏洛克定定看了一会儿,在达西察觉到她的目光望过来之前,就收回了视线。
算了吧,我就不祸害好男人了,她心道。
“回去吗?”华生问。
夏洛克摇头,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那张写着M的卡片。
“他们的案子结束了,我的案子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