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格雷夫广场十五号,记在斯坦杰逊的名下。
四周很安静,街道上也空旷无比,许久才有三两个行人经过。
豪宅的附近总是不缺电子监控与巡逻保安,华生走得很小心,紧跟在搭档的身后穿过一道灌木墙,藏进太阳找不到的阴影角落。
街对面就是他们的目标,门窗紧锁,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屋里的情形。
“真的要撬门?”华生不断环顾四周,在心里默数着自己看到的第四个摄像头。
为了卡监控死角,他们兜了一大圈子,也只找到一处比较安全的观察点。
如果发现露西·费瑞厄存在过的痕迹,他们就可以报警,将剩下的事情交给警方处理。但斯坦杰逊显然做得很小心,不给邻居发现端倪的机会。除非他们破门而入……那也太惊险了,华生擦了一把汗心想。他更相信今天只是来踩点的。
“暂时不用。”
夏洛克看了一眼停车位里的深蓝色跑车。引擎应该刚熄灭没多久,还是热的——周围的车身和玻璃上都结了一层薄霜,只有这一辆很干净。说明主人在家。
“看来只能采取planB了。”
华生侧目:“我们什么时候有planB了?”
“周日,也就是明天晚上的宝石展,他们两人都会出席。”夏洛克好像没听出他的冷幽默,已经擅自安排了分工,“趁他们不在,你从后门进去搜索,那边监控少……”
“等、等等!”华生越听越不对劲,连忙喊停,“你的意思是,你去参加宝石展,让我一个人……一个人?!”
她歪头:“啊,不然呢?”
他瞪大了眼睛,感觉受到了背叛:说好的一起呢!
还有他根本不会撬锁啊?更别说如何避开那些复杂的警报系统了。
华生正要控诉,被她猛地拽了一下手臂,声音戛然而止:“嘘,有人出来了。”
斯坦杰逊打开前门,将围巾裹紧,行色匆匆地走下台阶。他没去取车,而是径直朝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看他身上也没带任何东西,就像是临时起意,要去超市买一包烟解瘾——当然,也有可能是去某个神秘仓库,检查他们的绑架对象。
华生来了兴头,正跃跃欲试,一回头看夏洛克没动,有些摸不清她的意图:“我们不跟上去吗?”
“锥伯没跟他一起。”她若有所思,专注地看着墙角的石块,沉默了会儿,突然转回来,“你格斗术怎么样,华生?”
“……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华生被迫看懂了她的眼神,不自觉后退一步,微微惊恐:“我不打女人!”
“没让你打。”夏洛克啧了一声,将围巾解开,递到他面前,“撕。”
“??”
……
门铃响了,锥伯一时顾不上去应门,暗骂了一声斯坦杰逊,动作怎么这么慢,还没回来。
等他下楼时,门外脚步声已经安静下来。透过玄关的电子屏,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和门卫诉说着什么。
年轻的女人披着凌乱的长发,紧紧裹着外套,肩上的围巾被扯散了,一大半从肩膀后垂下来,露出线头,嘴唇被冻得发青,神情惶然。
两个门卫都是高大英俊的青年,很吃一套,听她描述着如何被歹徒袭击,都十分动容,准备请她去隔壁的咖啡店坐一坐。突然门开了,锥伯大步走出来,叫住了他们。
夏洛克回头一看,面露惊讶:“锥伯先生!这是……你家?”
“我和朋友住这里,真是太巧了——哎呀,这是怎么了?”
锥伯关切地迎上前去,嘘寒问暖。
上午夏洛克婉拒他邀请时提到,自己和朋友约了看电影,现在就成了她经过这里的最好理由——难得天气晴朗,回家的路上,她打算去公园里走一走,途径贝尔格雷夫广场,没想到被路上闲逛的小混混盯上了。
她挽起乱糟糟的卷发,拨弄到耳后,试图让自己得体一些,看在几位男士眼里,更显得无助可怜。
锥伯很快问清了事情经过,不假思索地发出了邀请:“进来喝杯茶吧。唉,伦敦的治安果然不行啊,这些小混混实在是太猖狂了。”
她感激地点头,走进去时好像又想起什么:“约瑟夫也在么?”
“哦,他啊,出去了。”锥伯漫不经心地说着,在厨房摆弄那些精致的茶壶。但很明显,他对英国茶没有什么研究,将罐子里的茶叶弄得一团糟。他留意到夏洛克对秘书先生的称呼,不快地皱了皱眉毛,装作随意地问:“他给你明天的邀请函了吗?我早上就催了,这家伙有时候很不靠谱……”
夏洛克摇摇头,伸手接过茶壶,自力更生。
她一边泡茶,敷衍地回应了几句,余光已经顺势将客厅打量了一遍。
纹路繁复的捷克地毯,水晶壁灯,走廊里还挂了两幅印象派油画。
从家具到装饰都价值不菲,但算不上最高档次,作为他们偶然来伦敦的落脚点,这里布置得并不奢侈,和锥伯本人一身暴发户气息截然不符,倒像是刻意而为的……伪装?
同样,客厅里也没有女人生活过的迹象。
这一点她并不意外。
昨晚锥伯就对她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言语十分露骨直接,却没有顺势邀请她回家,说明这屋子不适合待客。现在,他却大大方方请她进来——在他听到门铃到开门的这一段时间里,他肯定已经将可能已经怀疑的物品都收拾好了。
“可以用一下盥洗室吗?”夏洛克突然放下茶杯。
锥伯正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的欧洲发展计划,愣了下,才说:“请,在走廊左转第二间。”
盥洗室是人们容易忽略的地方。她打开水龙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心中有数。
放下的马桶圈,放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篓,还有女式的梅子味香波……
侯波的大衣上也有这股味道,只是更淡一些。
毫无疑问,这屋子里肯定住了一个女人,能自由活动,使用习惯的生活用品,看来两位绑架犯先生给了她不错的待遇。
夏洛克从盥洗室里出来,找了个借口提出告辞。
锥伯看她这么快走,有些遗憾,但是想到斯坦杰逊马上就要回来了,出于微妙的心情,他没再说什么挽留的话,起身将把她送到了门口。
“明晚的会展,真的不打算来么?”他忍不住问,还在暗示,“你知道的,像我们这个身份的合作商,多一份邀请函是很容易的——”
“如果有时间的话……回头见,锥伯先生。”夏洛克抱歉地点点头,转身踏入了冬日的寒风中。
十分钟后,披着风衣的女人转弯走进一家咖啡店,一屁股坐下来,拿起桌上的热可可喝了一大口。
“嘿,这是我给自己点的!”华生放下报纸,微微抗议。
夏洛克毫不在意:“这个太甜了,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华生改口问,“有什么发现吗?”
“唔。”夏洛克卖了个关子,手里转着咖啡杯,作沉思状。
如果她把自己在贝尔格雷夫广场里的发现转述给华生,以他丰富的想象力,说不定会以为露西是个薄情的女人,在钱财的胁迫下,轻而易举地转投他人怀抱,甚至不惜钱色交易,搞多人运动……
“夏洛克?”华生看她发呆,追问了两声,“没事吗,那个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吧?”
“稍等。”她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我给侯波发个短信。”
“他还在飞机上呢?”
“嗯,我知道,就是给他提醒一个可能的调查方向。”
华生给自己重新点了一杯黑咖啡。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既然要去参加展会,为什么不顺势答应他?从别的地方搞到邀请函应该不容易吧……”
“答应?除非我留下来和他过夜。”夏洛克翻了个白眼,“那种男人,钓着就行了,你表现得太急切会让他得意过头的。”
华生想了想照片里锥伯那副轻浮的模样,沉思着点点头:“也是。”
咖啡桌安静下来,两人各自喝各自的,直到华生耐不住打破沉默:“那么,作为搭档,我可以知道你怎么通过planB拿到邀请函吗?”
夏洛克的脸色淡了下来,随手将杯子放下,发出清脆的喀嚓声。
“其实很简单,只是有些没面子。”她叹了口气,“万不得已时,只能去找一个……总是洋洋得意的男人了。”
*
晚上八点,麦考夫·福尔摩斯回到家中,听到一阵毫不掩饰的、诡异的嚓嚓声。
他握住伞柄的手一紧,随即放松下来,抬起长柄伞点亮了书房里的灯。
“每次回家,你都非要搞得跟做贼一样吗?”
他年轻的妹妹正蹲在书桌前,翻箱倒柜,听到他的声音,头也不回。
“你那个印章去哪里了?”
“什么印章?”
“那什么艺术协会送你的,”夏洛克关上一个抽屉,又检查第二格,“我记得上次他们开会时,曾热情邀请你去参加开业……”
麦考夫轻咳:“我记得我的抽屉是上了锁的,你没必要当着我的面撬锁——让我拿钥匙开是什么很复杂的事情?”
“当我没问。”
麦考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信夏洛克是真的不打算和他主动求助了。
其实也不难猜,她想去的那间艺术会馆很有名气,最近并没有什么画展,但是被几个大品牌店租赁下来,去承办号称“百年一遇的”的珍稀宝石展。
只要打着自己的名号,夏洛克可以顺利混进英格兰的所有高级会所而不引人怀疑,但显然,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捷径。
“其实还要一种很简单的手段,可以让你有正当的理由参加。”麦考夫慢吞吞地开口。
夏洛克这才转过来,揉了揉酸麻的腿,顺势在桌前坐下。
“什么条件?”她打量兄长几眼,十分怀疑这个男人有什么险恶用心。
果然,麦考夫露出了预谋得逞的微笑,迈出胜利的步伐,走到了书桌前,掏出手机点了几下,转过来给看。
“明天中午,和这个年轻人吃一顿饭。不是很简单么?”
“哦,相亲!又来了,你还不死心吗?”夏洛克勾起唇角对他表示鄙夷,看向手机屏幕里的照片。
不出意外,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青年,长得端正又英俊,只是抿起的唇角略显高傲,不易亲近。
“这是哪位年入千万的单身汉?”
“伦敦所有值钱的画廊中,他占据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别吐槽,这只是他业余爱好而已,甚至不算他的产业。”麦考夫仍然不紧不慢地推销自己的人选,对自己的眼光自信十足,“不用说,不管他去哪家展会,主办方都会热情欢迎的。”
哦,这倒是很方便,夏洛克隐约有点心动。
“他叫什么?”
“费茨威廉·达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