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失踪几天的少女重新出现,给家人留了一张轰趴的狂欢照片,并附言‘嘻嘻,猜猜我在哪里’——天哪,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怎么了?”华生放下手机,充满了感慨。
视频通讯里的伊丽莎白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她肯定还在赌气,上周父亲发现她经常逃课,没收了她一半的零用钱。”
虽然莉迪亚的玩笑有点不适时宜,但至少说明她现在是安全的。
华生指着照片左下角:“那个蛋糕上的裱字,我记得是德语复仇的意思?”
夏洛克耸了耸肩。
“懂了,”华生摸了摸下巴总结,“班纳特小姐觉得家里让她去上寄宿学校是一种恶意的惩罚,所以她选择离家出走来报复你们?——看这番茄酱,画得跟恶鬼一样,离万圣节还远着呢。”
“是樱桃酱,华生。”夏洛克立刻纠正,“没有哪个正常英国人会在蛋糕上抹番茄酱的。”
华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啊,我觉得他们就算在蛋糕上浇苦瓜汁,都比你在冰箱里装死人的手指称得上‘正常’……”
“……”
电话另一头的伊丽莎白听着他们对冰箱的争执,短暂地失语了一会儿。
“莉迪亚连西语课都不愿意上,她怎么可能懂德语。”她终于笑不得地开口,“以她的性格,可能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个词,觉得很酷吧。”
“的确。”夏洛克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全世界的人都有一种共同点,对看不懂的文字充满莫名其妙的敬佩,我上次追查的走私犯就在唐人街给自己纹了中文的‘蠢驴’两个字。感谢他的特殊爱好,我让格雷森探长去找监控系统识别,一下子就锁定了他的身份。”
“听起来很有趣。”伊丽莎白立刻说,“如果你也能从这个血腥小蛋糕上认出莉迪亚现在身处地球何方……的话?”
“给我两分钟。”夏洛克简短答道。
她暂时切断了通话,将手机里的照片传到电脑上,一点点放大背景,调分辨率。
“你还懂计算机?”华生凑过来看了看,对她使用的图像软件感到十分新奇。
“现代刑侦手法是离不开计算机和网络的,华生,要与时俱进呀。”夏洛克慢悠悠地答道。
她用方框虚线在图片上圈出一部分:“你有什么发现?”
华生认真看了一会儿,给出自己的见解:“窗户外有积雪,说明是在北半球?——啊不过,恕我直言,班纳特小姐周一早上才被发现失踪,今天都周五了,这么长时间足够她跑到世界任意一个角落开party了。这范围是不是太大了?”
他刚说完,就发现夏洛克用无言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她没有出国。”她慢吞吞地说,“莉迪亚就在伦敦。”
“你是说她没有护照?”华生反应过来。
“不仅如此,照片角落里出现了蛋糕的包装纸,看到这个迷你蜘蛛侠了吗,整个英格兰只有伦敦的一家主题店得到了授权,最近在配合电影重映搞活动,叫庆祝新生什么来着……就离我们两条街远。”
华生瞪大眼睛。
“你居然能从这一团红色糊糊中看出这么多?”
“我们回来的路上刚经过。”夏洛克说到这里,顿了顿,委婉地说,“你没有看到也很正常,我感觉到你今晚一直在走神,怎么,不习惯吗?也许我该让你好好度过周末的。”
华生摇摇头,表情流露出深思的意味。
说起来,他和夏洛克也认识没多久,直到今天,他们的关系才有了飞一般的长进——知道了她的工作,见到了她的朋友,甚至家人。
他对这一切都很感兴趣,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忍受她往冰箱里塞尸体……但他依然觉得对她很陌生。
很多时候,她表现得亲切又善解人意,让人毫无条件地相信她,但偶尔地,他又感觉到对方言语中流露出些许刻薄和尖锐感……
是错觉吗?但是,就像现在,他真的怀疑自己的智商被鄙视了!
“没什么,”华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有点长了,掩饰地咳嗽了一声,“你继续说吧。”
“蛋糕的裱花服务一般都会有记录。”夏洛克说,“只要我们明天去店里问一问就知道了。”
“……就这么简单?”华生抓了抓头发。
“不然呢?”她懒懒地一挑眉毛。
“呃,你第一眼见到伊丽莎白小姐时,就知道她是为了她妹妹的事情来的……”华生终于问出心中压久了的疑惑。
“同样是因为博客。”夏洛克轻轻一叹,“我说了,伊丽莎白的社交账号上发了社区聚会的照片,而她经常和几个姐妹互动,在那之后,她们的博客都停止了更新,说明出了什么事,令他们无心玩乐。怎么?”
华生咧了咧嘴:“我之前还误会你不关心你的朋友呢,看来你经常翻他们的社交账号。”
“唔……无聊嘛。”夏洛克摊手。
至于锁定莉迪亚,那就更简单了。
她的账号每天都会发很多自拍,包括聚会当天晚上——直到晚上十点后,一片空白。
“当然有很多可能性,也许她受了伤,在玩闹中摔坏了胳膊,住进了医院,但五天后,事情依然没有解决,而她姐姐跑来伦敦找我——除了她失踪了,还有别的解释吗?”
华生沉思地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原来这么简单。”
“不然你以为是魔法么?”她被他的表情逗乐了。
华生说:“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还在等那只属于我的猫头鹰——”
哐一声,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
当然不是迷路的猫头鹰撞上了他们的窗户,而是赫德森太太来敲门。
“晚上好,亲爱的,我倒垃圾回来收到了一个包裹,应该是给你们的。”她推开门,将怀里的礼盒递到华生手里。
“小心点。”她嘟囔着,“好像是什么易碎品。”
华生看着卡片上的“给亲爱的夏洛克”,回头看了一眼她本人,自作主张替她拆开。
“这是——86年的红酒?”他吃了一惊,动作立刻小心起来,将礼盒和里面的酒瓶一起放到餐桌上。
夏洛克也不喝酒啊,倒是他们今晚去了一趟夜店,回来以后就收到这么昂贵的酒……
华生脑子一转,猛然回身:“你不会把我们的住址告诉那两个美国人了吧?”
夏洛克没有回答,一边玩手机一边翻了个白眼,用她的表情回答了“怎么可能”。
华生顿时恍悟:是麦考夫!
“……来点么?”
“没兴趣。”夏洛克头也不抬,“你喝吧。”
“这可是你哥哥的心意——”
“拜托,活了几十年,他连自己妹妹喜欢的食物都不知道,你指望这种兄妹关系能有多亲近?”
“……”或许只是你没给机会而已。华生在心里嘀咕。
但是,看她态度如此坚决,他也识趣地不再坚持:“那我去请赫德森太太喝几杯。”
*
华生惊醒了。
床头闹铃在震动中掉到了地板上。
睡前小酌的确能增加睡眠质量,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窗外光线明亮,显然错过了正常的起床时间。
然后,他又嗅到房间里有一股浓郁的气息,转头一看,床前椅子上放着一个碟子,煎蛋上压着几个红通通的手指。
等等,不是手指。华生揉了揉眼睛,确信是自己睡糊涂了,那其实是没切片的香肠。
与此同时,轻快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华生,我给你做了早餐。”
华生对着那一碟早餐,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是他起床方式出错了吗?
还是说他的室友真的是隐藏在伦敦市民中的巫师……
华生一边发挥充分的想象力,一边咬着煎蛋走进客厅,然后就停下了脚步。
“你刚才说的做早餐……其实是班纳特小姐做的吧?”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望了望餐桌旁的伊丽莎白,很失望。
对方笑吟吟的眼睛在阳光下发亮,还抬起手朝他晃了晃。
“午好,医生。”
华生默默地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很好,十一点了。
他收回目光,接着转向沙发,又吓了一跳。
那不是夏洛克。
是昨天照片里那个穿吊带的少女,此时她规规矩矩地穿着毛衣,耷拉着脑袋,怀里还抓着一个抱枕。
“看来我错过了……很多剧情。”华生干巴巴地说。
电脑后的夏洛克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在华生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已经和坐第一班火车抵达的伊丽莎白去拜访了那家蛋糕烘培店,拿到了外送服务的地址。
随后,伊丽莎白急吼吼地冲进了连锁酒店的房间,从床脚揪起醉生梦死的妹妹,勒令她穿好衣服,和自己回家。
另一个只穿了裤子的青年被她吓得哆哆嗦嗦,抱着被子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
莉迪亚还在不甘心地嘟囔:“你朋友都和男人同居了,为什么我连找个男朋友都不行!”
说着,她还挑衅地朝华生抛了个媚眼。
“我不想回家,住这里也可以!”
少女脸上还残留着前一夜没有洗去的浓妆,眼圈很深,这一眼只看得他浑身激灵。
伊丽莎白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来,扬起眉毛怒瞪她:“你才十五岁岁!而这位是我朋友,她成年了,还懂得如何分辨自己应该和什么样的人接触——”
她正要好好教育一番,却被打断了。
“没错,区别很大,小朋友。”夏洛克瞥了少女一眼,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华生,“比方说,他是GAY。”
华生站在一旁傻眼:??!
在大声抗议之前,他接收到夏洛克眨眼的信号:为了青少年好,配合一下吧。
——你也不想长篇大论地和叛逆期小孩讲道理吧?
与此同时,莉迪亚瞪大眼睛,迅速从华生身上收回了目光,震惊之余还有些嫌弃,因此连一眼都不敢多看。
“我错了……”她哀怨着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华生:“……”
看起来确实挺管用。好吧,他决定先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