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儿?
包厢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男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福尔摩斯先生”完美的外表出现了明显的裂缝,眼中的震惊让华生也感到茫然:“她不是跟你姓么?”
他转向夏洛克,她也一脸不掩饰的惊诧,飞快地撇清关系:“不是我说的!”
她只是向华生暗示了自己有一个人渣未婚夫,为了反抗毫无自由的人生,才离家出……呸,才决定搬出来住的。
开什么玩笑,她看起来像是结过婚的人么?
“华生先生,你的联想能力令人钦佩。”
麦考夫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容我提醒一下,我们俩同属一个姓氏,还有一个更有可能的理由——她是我的妹妹。”
华生:“……喔。”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这才发现他们兄妹的眉眼轮廓有几分相似,特别是挑眉的动作,连角度都一模一样。
显然,他对夏洛克身世故事的猜想出现了严重错误,失落地叹了口气。看来他没什么侦探的天赋。
误会解除,华生尴尬又诚恳地向两人分别道歉,把刚拿出来的手机又塞回了口袋,一脸庆幸地:“好险,我差点就报警了。”
麦考夫:“……”
该感谢大英的法制教育工作推广得不错么?
“那么,”他极力克制住想要拿长柄伞去戳对方脑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比了个“请”的手势:“现在,我们可以做下来好好谈一谈了么?”
华生又看了看夏洛克。
兄长的身份被点破后,她脸上的反感与敌意依然没有消失,反而更明显了,半侧着身往外,对着们的方向。傻子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门口守着俩彪形大汉,她随时都可能夺路而逃。
在这种形势下,华生总觉得如果自己轻易答应下来,就好像是背叛了同阵营的队友似的。
但他又想,既然是她主动和自己提醒查看“垃圾短信”,还说动他前来赴约……他们的关系应该也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对兄妹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连同桌共进晚餐都做不到。
“既然要请客,抓紧时间。”也许是房间里的气氛过于压抑,夏洛克终于开口,避开了华生的注视,语气十分冷淡,随手拉开一张椅子,“还有心急如焚的委托人等着我去救人呢。”
“你的夜生活可真是丰富。”麦考夫慢悠悠地,却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转了身,走到主位坐下。
……
第欧根尼不愧是全球连锁的高档餐厅,一顿晚饭十分丰盛,主厨的手艺足以让人顶礼膜拜,可惜几个人都没什么心思欣赏。
华生在忙着回答麦考夫旁敲侧击的打探——这位兄长似乎很怀疑他和夏洛克的关系,审视般的目光令他充满压力。
他不得不费了些功夫说服对方相信,自己和新室友之间并没有什么私情,只是单纯为了省钱才决定合租的。
而夏洛克托腮看着窗外夜景,心不在焉地用叉子将鹅肝戳成了马蜂窝,对他们的谈话完全不感兴趣。
“这么说,你觉得贝克街还不错。夏洛克就没有打扰到你的时候么?”
甜品端上来的时候,麦考夫优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
“据我所知,她的生活习惯可不怎么正常,普通人恐怕很难忍受。”
不正常吗?华生疑惑了一会儿:“其实还好……”
话还没说完,他想起来一些事。
的确,夏洛克似乎没有固定的生活时间表。前几天她早早起床出门,一整天不见踪影;另外几天直到日上三竿才醒,然后在客厅里摆弄电脑,要么躺在沙发上装尸体,懒散的样子像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
但通宵、日夜颠倒的生活对现代年轻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华生并不觉得这有多么难以忍受。
非要说有什么麻烦之处,就是他和夏洛克都不会做饭。他们的晚餐全靠外卖解决,厨房基本成了摆设,只有泡茶或煮咖啡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其实我也在适应现代化的伦敦生活。”华生试图解释,“但我相信我们磨合得还不错。”
麦考夫听完,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颔首道:“既然如此,祝你生活愉快,医生。”
“谢谢。”他谨慎地答道。
“哦,对了,”在起身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这位兄长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委婉提醒,“回去以后记得检查一下你们的冰箱,也许不小心放了什么过期用品。”
华生没听懂,见夏洛克迫不及待地往外走,跟了上去。
“他什么意思?”
“什么?”夏洛克老神在在,在街边停下来,招手拦车。
“我们的冰箱。”华生重复了一遍,微微迟疑,“我还从来没用过,你难道……放了什么新鲜肉菜?”
“菜?当然不是,就是有一些需要保鲜的东西。”她把头扭到一边,说得含糊,“肉和骨头一类吧。”
华生微微不解:“你从来不自己做菜,怎么还买了肉?要是放坏了——”
这时,计程车来了。华生满腹疑惑,还是咽了回去,决定等回去再去检查冰箱。
这回司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向他们问目的地址,夏洛克报上了委托人口中那个夜店的名字和所属街道。
引擎发动,华生回头看着灯红酒绿的街道,第欧根尼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忍不住说:“你哥哥很关心你,看起来也是个正派人士……你怎么会和他闹得那么僵?”
还得通过他这个不熟悉的室友来间接完成请妹妹吃饭的目的,这也太迂回了。
“你觉得他人很好?”夏洛克看着窗外,眉毛轻轻挑起。
“你刚才在发呆,对吧。”华生十分肯定,“你没有听到他刚才一直在通过我询问你的事情?似乎还担心你在外面住不惯,被房东赶出门……”
怎么看都是一个关心家人的好哥哥。
“还请我们吃了一顿价值三千欧的晚餐。”夏洛克漫不经心地补充,“你是想说这个吧。”
“不是钱的问题!”华生干咳着抗议。
她瞥了他一眼。
“关心?晚上十点门禁,禁止与异性眼神接触,你管这个叫关心,而不是控制欲?”夏洛克语气凉飕飕的,“更何况他公开表示对我的侦查手段很不满意,总想着干涉。这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和工作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侦探,肯定会接触很多危险人物,他担心你也是正常的。”华生顿了顿说,“我想我可以理解你哥哥的心情。”
“干我们这一行的,本来就避不开危险。”夏洛克浑不在意地说,“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慎重挑选合租人了。”
华生有些意外:“挑选?我以为你只是正好碰上我……”
对上她的目光,他突然明白了。
他们的相遇也许是个巧合,但夏洛克找他约看房子,肯定不是情急之下的凑数之举。
她朝他眨了下眼睛,神采奕奕:“你不怕危险吧,华生?”
“我连战争都亲身体验过了。”华生耸了耸肩,表示义不容辞。
“很好,那么现在起,我们就是搭档了。”夏洛克语气轻快。
华生默默咀嚼着“搭档”这个词,感觉还不错。
“你之前请班纳特小姐回家,该不会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之前她对朋友过于冷漠的态度,灵光一现,“你怕她跟着我们去,会遇到危险?”
夏洛克弯了弯唇角,没有直接回答。
“要劳烦你一位绅士照看两个人,只怕忙不过来吧。”
华生望着她,也笑了。
“你和你哥哥挺像的。”
……
侯波先生已经早早在夜店门口等待。
他很年轻,面相很浮躁,在台阶上来回踱步。看到两人出现,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急匆匆走上来。
“福尔摩斯小姐!还有这位——”
“华生医生,我的搭档。”夏洛克轻轻呼出一口白雾,将手插在口袋里,显然因为寒冷懒得伸出来握手。
侯波也顾不上计较这些,转而握住华生的手。
“你太客气了,”华生赶紧说,“外面这么冷,在里面等我们就可以了。”
“这家店只有登记会员才能进。”侯波解释道,一边搓了搓僵硬的手指,带他们走向前台。“注册流程并不是很麻烦,只是需要老顾客的推荐……那天是向导推荐我们来的,我们到了伦敦后,就找当地旅行社约了行程。”
夏洛克环视一圈,微微蹙眉。
这环境比她想象得更高档一些,想必安保和私密性也更强,没有警标的话,恐怕很难让他们查看监控录像。
她简短道:“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吧。”
他们拿着会员卡,被领进了靠舞池的卡座。
闪烁的彩光照得他们眼花缭乱,不过也由于背景声嘈杂,乐队演奏的舞曲品位令人难以恭维,至少不用担心被别人偷听。侯波坐下后,开始详细描述当晚的情形。
在夏洛克的提醒下,他点了和当晚一样的饮料。
都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不容易喝醉。
“露西更喜欢水果口味,新加坡司令,还有小飓风。”侯波将几个杯子挑出来,放在桌面一边,“我喝的是朗姆打底的莫吉托,不过不多,也就喝了四五杯吧……”
夏洛克拿起酒杯晃了晃,一饮而尽,嘶了一声。
“怎么?”侯波以为她发现了什么,连忙问。
“没什么,味道还行,这里的调酒师挺有水平的。”她扬起下巴,朝吧台后的男人示意。
华生转过一看,那年轻男人正偷偷往他们这边打量。
侯波继续说:“我们跳了一会儿舞,因为白天的行程很多,露西已经累了,我们就坐下来休息,那时大约是十点多,聊了一会,露西问我对教堂有没有兴趣……我怀疑她已经发现我的求婚戒指了,正好喝得有点多,就找借口去上卫生间——哎,福尔摩斯小姐?”
他话音未落,突然见她解开了围巾,干脆利落地起身,朝吧台走去。
华生按住了他的肩膀:“也许她发现了什么线索,别急。”
两人都坐了下来,静观其变。
“嗨。”调酒师看着夏洛克坐下来,微微一笑,“要来点什么?”
“晚上好,”她架起腿,手指在吧台上轻快地敲敲点点,一双眼睛笑吟吟地打量对方,“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吗?”
“当然不是,你很漂亮。”调酒师声音略显局促,回避了目光,眼睛往下瞥,正好掠过她的胸前,松散的围巾下衣领微微凌乱,敞开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我只是……呃,想请你喝一杯酒,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半个小时后。
“他们聊了起来。”侯波小声说。
“还喝了好多酒。”华生咽了咽口水,忍住了“她好像在和调酒师调情”的后半句话。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
侯波茫然:“我们就这么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