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儿,你顾伯父和顾伯母从晋城看病回来了。正好你爹今早捕上来两条大鱼,娘给炖成鱼汤,你等会儿给对门送去!”
晴婕一边忙着整理画集,一边回应:“好嘞!”
手中的画集正是顾丰寽这么多日来辛辛苦苦的作品,扉页一列书名也分外吸睛:武松怒杀西门庆!
嘿嘿,没错,这正是她给顾丰寽讲的故事,平民百姓们最爱看的故事!让他画成故事集,好卖钱给他爹看病。
顾丰寽可是好不容易才答应下的。
待整理完毕后,正好要给顾家去送鱼汤,晴婕把不过手指薄厚的画册往裤腰上一别,用葛布捧着大大的汤碗去了对门。
拿脚轻轻踹门:“有人在家吗,我是晴婕。”
很快,顾伯母来开了门,见晴婕捧着一大碗鱼汤来,立马喜笑颜开地将汤碗接过去。
晴婕心情极好地跟在后面:“伯母,伯父的病看得怎么样,这几天可有好转?”
“唉,晋城的大夫给开了一方药,做了几天针灸,只让回家静心养着。”
“哦哦,那就静养着吧。丰寽哥哥呢?”
“在里屋给他爹看这几天的画作呢。”
二人说话着,进了堂屋。顾伯母刚把汤碗放在桌上,“砰”的一声,一道剧烈的摔碗声响起,吓得晴婕赶忙伸手去护顾伯母手中的汤碗。
汤碗自然无事。二人心惊未定,意识到是从里屋发出的动静。
而后,就听顾伯父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你就画些这种东西!?这些不堪入目的低俗之作!十五年了!十五年!从你两岁能执笔开始,我教你作画,如今你就拿这些垃圾劣作来回馈我?顾丰寽,你真是让爹失望透顶!”
晴婕心头一惊,忍不住咽口唾沫,和顾伯母对视一眼,两人赶忙凑到里屋门外偷听得清楚些。
顾丰寽声音很低落:“我只是想尽快赚点钱,贴补家用。”
“爹就是死,也不用你卖这种烂画赚来的钱!”
顾丰寽没有回应。
顾伯父真的气得不轻,一边沉闷剧烈的咳嗽,一边训斥连连:“你还敢把这种画卖出去?丢人!不要脸面!把你祖宗的脸都丢光!你要是敢卖这些画,不如先一被子把你爹捂死!”
实在是把晴婕听得心惊肉跳。
为治病,顾家的积蓄已全花光,再不来点赚快钱的办法,人就没了呀!
她知道顾伯父迂腐,但哪料如此激进、不变通。又不是让顾丰寽画春宫图。这特喵的是民间通俗故事!流传的经典作品!
没眼光。
里屋只有咳嗽声,没有顾丰寽的解释。晴婕抓抓腰间的画册,悄摸摸拿衣角盖住,没敢吭声。
许久,传出点收拾瓷碗碎片的细碎动静,之后,顾丰寽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爹,您一直要求我在画功小成前不要卖画,省得丢人现眼,所以我没有名声,在画铺根本卖不出画,哪怕能卖出,价钱也很低,根本不能满足您每天所需要的药钱。晴婕劝我画这种故事书,我只画了两页,那画铺掌柜立刻就愿意定下,价钱也很……”
“是晴婕让你画的?”
“是。”
“这故事也是她告诉你的?”
“是。”
在房门外的晴婕刚想对顾伯母露出个尴尬赔罪的笑容,只听屋里顾伯父没好气地骂道:“没脸没皮的丫头,跟你讲这种故事?他爹是个打渔的,她娘是给人洗衣服的,她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不知礼义廉耻,不要点脸面。”
晴婕:……
喵的,一瞬间,她就炸了!
来这里生活六年了,爹娘和亲生的无异,不炸才怪!
一抬手,“砰砰砰”拍上里屋房门:“顾伯父,我家今天炖的鱼汤可香了!我端过来让你闻闻!”
喊完,扭头从桌上端起鱼汤,正好顾丰寽惊愕地打开里屋房门,她端着鱼汤大踏步跨过门槛,径直走到卧床的顾伯父面前,吹鱼汤。
“来,闻闻,多香啊!大补!我家就是天天喝这种鱼汤,才补得一个个脑子灵光、身体健康!”
吹得满屋飘香后,晴婕一甩头,走了!伤自尊了。
路过顾丰寽身边。
“晴婕,你……你别往心里去。”
一听这话,晴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马上把鱼汤泼到顾丰寽的双手上。
画不得烂画是吧?
这双手脏了,废了算了!
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猛翻白眼,大步离去。
顾丰寽追了两步,身后传来父母的呼唤,便没再追了。
晴婕气呼呼地离开顾家,又不敢回自己家,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鱼汤原封不动端回来的,也害怕让父母知道她撺掇顾丰寽画通俗故事。
脚步一拐,蹲到自家院墙外头,一个人端着鱼汤,“呼呼呼呼”“吸溜吸溜”地干起饭来。
憋屈,心里头真憋屈。
她知道观念开放的不同,会使顾伯父不接受,她完全理解。她生气顾伯父贬低她一家三口,也都能忍,毕竟六年了,她早看清楚顾伯父是什么清高姿态。
她现在心里头的气,全是因为顾丰寽!
顾伯父贬低她一家的时候,顾丰寽一句都不反驳啊?
对她说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
都不知道说个“我爹在气头上,胡言乱语”?意思是他也认为他爹说得对?
一边吃鱼,一边忍不住默默流泪。
她怎么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这六年她对他不正经吗?
她一家三口凭劳动吃饭,哪里不正经?
呜呜呜,都不知道为她说话。白眼狼!
此时在幻境外,围在三千幻境后面看冰玉石直播的修士们,纷纷激烈声讨。
恶人谷谷主谴责:“顾少主太不应该了,应该在他爹面前替情丫头说话的!”
郭师叔叹气:“愚孝啊愚孝。”
玉面狐狸冷笑:“他娘也真是变脸快,一见鱼汤被端走,都不让顾少主去追情丫头。”
溘意夫人陡然开口:“什么他爹他娘?那都是幻境的人物,没什么见识还只知道清高,可别拿来跟我与夫君相提并论!”
“诶,是是是是,”乔宗主立刻圆场,“各位不要上升真人。继续看继续看……哎呀,情丫头卡鱼刺了!”
晴婕端着汤碗剧烈抖动。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气得鱼刺卡嗓子了。
刚要紧忙把大碗放下,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碗接过,又有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拍抚。
顾丰寽无奈地声音在耳边响起:“瞧你,吃鱼要小心啊。”
晴婕扶着粗糙的土院墙,咳嗽了好一阵,待把鱼刺咳出去后,抬头,两眼红通通、泪汪汪地看向顾丰寽。
“要你管?”
“唉,”顾丰寽叹气,垂首看着手中的鱼汤,“你也知道我爹的脾气,他顽固执拗了一辈子,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晴婕瘪嘴。那也不能不替她说话。
这事一定要记到小本本上。
“这故事集我会画完的。”
晴婕抿嘴:“你不怕你爹……”
“我怕,所以我不方便亲自前去画铺跟掌柜商量事宜,只能委托你了。”
晴婕垂目。她想说,她现在很不乐意替他干活。而且这个没心没肺的,就不会想到她一个小姑娘跑去画铺卖这种艳情的通俗故事,会不会被非议碎叨?
真当她可以不正经?
沉默着,忍耐再忍耐,为了不让六年的忍耐尽付东流、为了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她只好:“嗯。”
“多谢,”顾丰寽又说,“这次,我不会以真名出画集的,就化名为……‘忍忘’吧。”
好家伙,可给他委屈的,又要忍又想忘的。
he,t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