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进宫

冯跃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赤红着眼睛往前扑,被麻绳束缚的手腕都被勒出了血,鲜血渗进了麻绳里,将原本的颜色染深了许多。

此刻冯跃眼下乌黑,皮肤发青,头发脏乱打绺地垂在脸前,眼神死死盯着谢明之,如同索命厉鬼一样,模样十分骇人。

福宝被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护在了谢明之的跟前。

“掌印!”

身子吓得发抖,依旧没有让开。

谢明之抬头看着面前疯癫的冯跃,倒真是应了张德那句话。

乱咬人的疯狗。

冯跃黑沉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你敢将我的供词上呈陛下,下呈世人吗?!”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原本尖细的嗓音破了声调变得格外难听,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给他回答的时间,冯跃便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

“陛下急了,要卸磨杀驴,如今只能是你我这样的下人替主子顶罪了。”

他静静看着冯跃,或怒极骂或气极笑,一言未发。

在离开刑部监之后,福宝皱着眉头担忧地询问。

“掌印,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总不能真将这份供词呈上去,将所有的事情都甩到陛下的身上。

自压抑吵闹的刑部监出来,便步入了空旷寂寥的夜色之中,他停下脚步看着前头望不见一丝光的前路,此刻耳边除了福宝的呼吸声外,便什么也没了。

安静得可怕。

“等。”

他吐出这一个字,神情平静。

冯跃为人奸猾,看着是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可他一直都在逃避最关键的问题,抬出陛下也不过是让他们不敢审下去。

福宝听得一头雾水,还不等他询问谢明之在等什么,就听见对方开口吩咐:“让刑部整理好卷宗和供词,明日将人送到东厂去。”

福宝点点头,借着从刑部拿来的灯笼走在身侧给谢明之照明。

因着倒春寒和夜深的缘故,此刻呼吸间还能看见丝丝缕缕的热气,两人穿的都不算多,那一盏灯也不够取暖的,不过刚刚出来,福宝便冷得缩起了脖子。

谢明之则是毫无察觉般地往前走着。

现在这些都是冯跃的一面之词,他只能等。

等顾映川回来。

在回司礼监之前,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身侧的福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

“过两日你派人去一趟黎府,便说……这几日宫中有差事不能过去了。”

福宝拎着手中灯笼,点头应下。

·

黎骞那日的话便像是诅咒般一语成谶,自那之后她便真的再没有见过谢明之了,便是到了日子也不见人影。

城内的风言风语越传凶,有人说谢明之和手下的织造太监一同贪墨数额巨大,兴许已经被陛下赐死了。

任由外头传得有多凶,宫内就像一个盖紧盖子的汤盅般。

外头的火烧得再旺,宫内都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刚刚缓和下来的父女关系因为那晚变得又紧张了起来,只是和之前梗着给黎骞找不自在不一样,黎恣从那天起就没出过院子,恍若整个人都消隐了。

黎骞事后悔了,却抹不下面子。

只好差人买了一样的花灯,让江氏送去。

江氏提着裙摆自外头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闷闷不乐的黎恣靠在床头,双手抱膝不知在想着什么,精神恹恹和往日活泼好动的模样大相径庭。

江氏还未进来,光影便率先发生了变化,阴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但黎恣依旧没有反应,她现在没有半点气力去争什么吵什么,提不起半点精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兴许是病了。

江氏将花灯小心翼翼放在黎恣的面前,现在是白日那花灯并没有点亮,但依旧能看得出样式十分精致。

失而复得的花灯回来了,可是黎恣却没有看上一眼。

江氏先是打量了一眼黎恣的脸色,随后缓缓低下头柔声说道:“掌印和浙江的贪墨案子扯上了关系,你父亲也是担心你,情急之下这才推了你。”

“担心我吗?”

她缓缓抬起眸子看向江氏,语气格外平静,甚至连里面包含的情绪都平淡到了极点。

“京城去涪陵的路那么长,他有没有担心我会不会死在半路上。”

比起她们,黎骞到底是更爱自己。

面对黎恣陈述式的询问,江氏避开黎恣的眼神,低着头有些内疚地说:“让你去涪陵是我的主意,不关你……”

她不愿意听见那两个字,于是在江氏开口之前便打断了。

“江舒宁,我不想看见你。”

她转过身去,将自己藏在床榻内侧,背对着江氏。

江氏缓缓起身来看着黎恣的背影,黎骞以为黎恣的不高兴是因为他打碎了她的花灯,可一个花灯哪值得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的。

“在事情没有彻底撇清之前,他是不可能来了。”

“你若是无聊,便……出去转转吧。”

本想着说让黎恣来找她和黎谧,可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到底是没有说出去。

等江氏的脚步声走远之后,她这才转过身来望向门外呆愣了半晌,这才起身出了院子。

黎骞没有束缚她,但谢明之囿于皇宫,她根本进不去,最后兜兜转转只能停在了绣坊的跟前。

在看见黎恣的时候,苏绣和陆聿明都有些意外,尤其看见黎恣那无精打采的模样之后,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疑。

趁着苏绣去泡茶的空档,陆聿明走到黎恣的身侧,出声询问。

“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抬起头有些惊讶,陆聿明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目的,陆聿明则是有些得意地说。

“我们两个算不上朋友,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相求,更何况你把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陆聿明边说着边走到一旁打着算盘,对起了账簿。

算盘被噼里啪啦打得乱响。

她跟在陆聿明的身后,犹豫了一息,还是将自己所盼望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能带我进宫吗?”

陆聿明拨动算盘的动作一顿,随后紧皱起眉头对上黎恣盛满期待的眼神,犹豫着猜测:“你要去见谢明之?”

她先是点了点头,在看见陆聿明紧蹙的眉头后,耷拉下眉尾,有些丧气地问。

“……很难吗?”

陆聿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在拨动几下算盘之后,身子靠在桌案上朝着黎恣跟前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询问。

“你先告诉我,那天我们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你为什么咬定我要对绣娘无礼?”

那黎恣来找他那日起他就起了疑心,只是一直都寻不到机会问。

她看着面前探究的陆聿明,眼中满是犹豫。

这件事她还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见此,陆聿明加了砝码:“只要你告诉我,我便带你进宫。”

她纠结许久,最后还是凑到陆聿明的耳畔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

听罢,陆聿明眼中的好奇更浓了,凑近了小声询问:“那你都听到了什么?”

“我听见你要亲……”

她话还未说完,绣娘便从内院端着茶回来了。

人刚刚掀开帘子,还未探出头来。

陆聿明就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随后对着苏绣讪讪笑了笑。

看着面前有些奇怪的两个人,苏绣有些疑惑但到底没有追问,只是热情地招呼着黎恣过去。

本来陆聿明对于黎恣说的话是不相信的,他还以为黎恣是胡诌来骗自己的,但此刻却不得不相信,压低了声音对着黎恣说。

“我帮你进宫,你帮我试试绣娘的心意,如何?”

她用力点点头,唯恐点慢了陆聿明会反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