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买的两把伞到底是没有用上,两个人回到府上的时候,头发还往下垂着水。
将本就湿透的肩部打得更湿了,冷气直往关节中钻。
黎恣回了屋中,便立马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是谢明之不能换,他不便在此更衣。
黎恣也没有强求。
换好了衣服之后,也不管那被褥是否凉透便钻了进去。
江氏手中拿着药膏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关忧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只踟蹰在原地满眼焦急得看着黎恣,又求助似地看着谢明之。
黎恣额上贴的红色花钿早就被雨水给冲刷掉了,去了发髻的束缚,头发柔顺地披散下来,除了微白的肌肤便是乌黑的眸子,看着格外纯粹乖顺。
比那赤红红的样子要好接近许多。
右脸颊的红印已经消下去了一些,但看着依旧触目惊心。
过了疼痛的阶段,脸颊已经微微肿了起来,若是不抓紧时间上药的话,明日定是不能见人的。
她看着江氏手中的药膏,却不愿意让江氏过来,抬头看向一旁的谢明之,轻声道。
“我不想让旁人碰我,你……可以帮我吗?”
或许是受委屈之后的矫情,又像是找到依靠后的下意识依赖,明明可以对镜自己完成的事情,此刻非得要人帮自己才是。
黎恣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有犹豫和忐忑的。
但谢明之没有让这份忐忑存留太久,微点头便从江氏手中接过了药膏,江氏眼中的焦急散去,她不在乎是谁给黎恣上药,只要能给黎恣上药就够了。
面露感激地看着谢明之。
“劳烦掌印了。”
江氏明白黎恣不愿意看见自己,等谢明之接过药膏之后她没过多停留,抬步就离开了院子。
整个屋内就只剩下黎恣和谢明之两个人,她低着头视线随着谢明之的手指而移动,看着他用指腹剜出一小块药膏凑过来,不等那药膏抹在自己的脸上。
她看着面前的谢明之,突然小声说。
“我没有推陆聿明。”
声音被刻意压低,导致其中的沙哑分外明显。
她第一次替自己解释不知道是否该拿出些证据,只是生硬地丢下一句“我没有”,剩下的便交给澄澈纯粹的黑眸直直盯着谢明之。
等着对方的回应。
在雨中泡了这么久,身上的湿衣还未褪去,谢明之此刻手指冰得厉害,他只得剜了厚厚的药膏,在涂抹到黎恣脸上的时候动作轻柔又小心,尽可能不让自己碰到黎恣。
指腹与黎恣的脸颊间永远留着一层薄薄的药膏。
听着黎恣干巴巴的自我辩解,他没有做出半点怔愣和意外的表现,只是边涂抹着药膏,边极其自然地说道的:“陆聿明来府上道歉了。”
闻言,黎恣松了一口气。
道了歉就好,她就怕说出来无人信。
这般不信任的时刻有许多,她应该习惯。
可就像心灰意冷的最后争取一样,所幸谢明之还没有让她彻底失望。
清凉粘腻的药膏均匀地覆盖在伤印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手旁的烛台将他们的苍白和狼狈照得一清二楚,但从二人眼中寻不到半点嫌弃。
眉眼舒展,都在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气氛安静又和谐,仔细上好药之后他才将手指撤了回来,不管自己手指上还残留着粘腻的药膏,而是先将一旁的药膏盖子合上。
弯腰放在黎恣的床榻前,唯恐黎恣第二日看不见忘了上药,轻声嘱咐:“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吧。”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谢明之抬步离开,在对方踏出屋门的时候。
心中一急,终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谢明之,可一开口又带着小心和迟疑。
“你……你明日还会来吗?”
两人仿佛在今夜换了性子一样,黎恣犹豫又忐忑,谢明之干脆又快速地回答。
“会。”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她这才安心地躺了回去,房门合起的声音传来,随着脚步声的走远,四周陷入寂静黑暗之中,唯有桌案上一盏孤灯散发出朦胧昏黄的光线。
那金盏银台就被放在了烛台一旁,花蕊上的雨珠与烛泪一同缓缓滚落下来。
·
等出了黎恣的院子之后,一直都未见到的黎骞这才出现。
走在谢明之的前方,脸上带笑地送他出府,嘴上说着客气话:“意儿顽皮,今日真的麻烦掌印了。”
“她是我的学生,你将他交到我手上,我自当小心看护。”
谢明之这番话说得自然,语气和平时一样,黎骞也并未往心里去,只当漂亮话听。
只是在要走出府门的时候谢明之,突然停了下来,侧头看着身旁的黎骞。
“陆聿明已经道歉了。”
声音停了停,才将后半句话落下,而随着谢明之的这后半句话落下,黎骞脸上的笑意逐渐消隐了下去。
谢明之说。
“那,黎大人的道歉呢?”
·
谢明之在宫外并没有宅子,不管再晚也要回宫去。
宫门过了亥时便关闭,无论因为何事,只要非传召进来便是闯宫,罪同谋反,但谢明之是个例外。
陛下曾有令,不论谢明之何时回宫这宫门都要开,话当时说的是,总归不能让谢明之无处可宿。
是上位者的仁慈。
也是在告诉谢明之,他已无处可去。
回宫之后他先是去司礼监将身上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简单整理之后才去乾清宫,可刚走到宫门处,便被宫人弯腰告知。
“陛下去了云娘娘那里,给奴婢留了话,掌印回来之后就去宿云宫找陛下。”
等那宫人将话说完,他这才轻点头转身离开,但步伐已经同来时发生了变化,不再那般轻快着急,反而迟缓了起来。
宿云宫住的是云娘娘,……而谢家曾与云家有过婚约。
他一直走了两刻钟的时间,这才到了宿云宫,挪蹭得一旁的宫灯都黯淡了几分,守在宫门外的宫人,见他走了过来,忙低头行礼道。
“掌印,陛下在殿内等着您。”
他抬步迈上台阶便要推开面前的殿门,然手指刚刚覆在殿门上,便听见了从里头传来男欢女爱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门板依旧能听得一清二楚,直往人耳朵里钻。
他顿在原地,还不等他转身离开。
殿内的人便率先发现了他,声音渐渐消了下去,陛下疲惫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明之,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为防止误会,提前说,他俩没关系嗷,除去婚约之外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