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君临天下(13)

萧俨问“谢长安答应的救助,后来有到安州吗”

唐沅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她咬了咬唇,神色愤懑不平“我识人不清,信件送出去后,足足过了近一个月才见潞州来人。那谢家不过随意运了些粮草来,看那样子压根儿没想帮助安州,无非借了个由头来捡便宜罢了”

萧俨早料到如此,倒也并不惊讶。只是看着唐沅这又是愤怒又是羞愧的模样,他还是以一个长者的姿态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年轻人啊,还是缺少经验,沉不住气。

叹气归叹气,不得不说,他对唐沅这个反应十分满意。

自己这嫡女本事可大得很,短短半年就把安州发展到如今的模样。她现在日日被人捧着敬着,假以时日,恐怕连他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让她吃吃苦头也好。总得让她知道,天外有天,她如今还嫩得很。没了萧家,没了他这个父亲在后面保驾护航,她迟早会被外面那群老狐狸算计得渣渣都不剩下。

这样想着,原本心里那丝不满和微妙的嫉妒也烟消云散。萧俨看着还一脸咬牙切齿的嫡女,眉目放松,言语间也带上了一抹安抚意味。

“好了,你过去深居闺阁,难得跟这些冤家对头打交道,犯些错也是难免的,无需过于自责。”

唐沅闻言,仿佛真的被他这一席话安慰到了似的,收起了刚才那番做作的愤怒自责,敛了眉目道“是。”

萧俨话锋一转“只是这事儿你虽是无心,却实打实损害到了萧家的利益。你是我萧俨的嫡女,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若不罚你,难以服众。”

他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为父不愿保你,只是你还小不懂得,这家主之位岂是这么好做的你若”

“我明白。”唐沅微笑着打断他的话,“父亲不必多言,犯了错就该受罚,我年纪虽轻,这个道理却还是明白的。”

萧俨不意她竟这么淡定,微微一怔。但也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轻捻须髯“我儿如此识得大体,为父甚是欣慰。”

“父亲谬赞。”

萧俨心知机会来了,趁热打铁把此行的来意说出口“既如此,那再留你在这安州任一城之主恐怕已是不妥。正好,你徐仲年伯伯此次随我来了安州,不如便把一众事宜交付给他,等你再历练个三年五载,再出来独挑大梁。”

这老匹夫,敢情在这儿等着她呢。

唐沅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嘲讽。

萧俨这倚老卖老的东西,不费一针一线,一句轻飘飘地话就想让她乖乖让出位置还敢冠上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为她好

我呸

做你娘的春秋白日梦

唐沅在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个深表认同的神情,道“父亲思虑周全,我任这安州城主原也是临危受命。如今诸事已定,不敢继续忝居高位,把事情交给徐伯伯,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萧俨不意她这么轻易就松了口,面上一个没绷住,倒露出一抹讶然来。

难道当真是他以往想岔了长女之前迟迟不肯交出权柄,不是流连高位,而是不放心他派过来的人,这才使自己误会了她

这样想着,他神情一缓,倒对这个从没上心过的女儿生出了几分怜惜的心思来。

若当真是他误会了,待他回去就差人送些地契房契过来,给长女傍身之用,聊以补偿,也算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心意。

他正待开口,那厢唐沅却继续开口道“这次因着我的失误,让青州半数落进了谢家手里,我心中实在愧疚难安。”

她突然站起身,一敛衣袍朝萧俨的方向单膝跪下去,神情坚定道“父亲,我愿自请辞去在安州的一切职务,前往青州协助杨二叔。谢家狡诈,杨二叔在青州时常与谢家人打交道,必然十分辛苦。女儿不才,没什么大本事,可帮着打打下手跑跑腿还是做得到的。再者,青州诸事皆因我起,若不能为之出一份力,实在教我愧疚万分,还请父亲成全。”

这番话一出口,萧俨当即就愣在了位置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唐沅,却发现她的神色十分认真,竟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

萧俨脸色白了又青,一时竟不知道作何言语。

让萧韫去青州

开什么玩笑

这个长女有多大本事他是知道的。单看她短短半年,将安州治理得上下齐心、连他的人也渗透不进来就可窥一二。

这样一个人,若是他真把她放去了青州,岂不是与放虎归山无异

等她去青州待上一年半载,那青州的主人究竟是他萧俨还是她萧韫

萧俨没想到自己上一句刚让唐沅离开安州,她下一句就用青州反将了自己一军。他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这个嫡女,她突然提到青州,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究竟是当真如她所说,想弥补自己的过错,还是心大了,想把手伸到青州去

萧俨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唐沅此话一出,他刚对她升起的几分满意又尽数烟消云散。

他不动声色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青州路远,你母亲怕是会舍不得。我看你还是同我们一起回幽州去,在我身边做事,我也好教教你。”

听萧俨主动提起要“教”她,唐沅面上适时地露出感动的神色“父亲如此为我着想,我心中感激。可幽州繁华之地,我一个有错之人,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回去享福呢至于母亲,有弟弟常在身边陪伴尽孝,想必也不会寂寞。”

她挺直脊背,眼神更加坚定“父亲,您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不怕吃苦。还请您准许我去青州为您分忧,也好将功补过,弥补我之前的过错。”

萧俨目光沉沉,对她表现出的一副赤忱恳切不置可否,淡淡道“你去青州,止行那孩子怕是不会放心。你如今成家了,也该多为夫君着想。”

他道“你毕竟是个女儿家。”

他料定唐沅必然又会拿出一堆理由来反驳他,却不想她竟错愕了一瞬,随后又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瞧我,这些日子忙昏了头,竟把这么大个事给忘了。”

萧俨心中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

唐沅微笑着云淡风轻道“父亲,我已经和傅止行和离,眼下他同我并无任何关系。”

乍一闻听这话,萧俨从来到安州就一直端着的镇定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你同傅止行和离了”

“父亲,我”

萧俨咬牙切齿地打断她“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知不知道这场婚姻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还关系到整个萧家你出嫁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受了萧家多年教养,如今到了为家族出力的时候却退缩不前

“就为了晏辞那个男人,你要替他守一辈子寡,连家族父母也不顾了是吧”

“我萧家怎么会有你这样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面容清隽的女孩陡然听他提起亡夫,神色蓦地一怔。

她有些愣怔地看着父亲暴怒的面容,听着他脱口而出的各种指责误会。

他分明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这个世界上同她关系最相近的亲人,可他甚至都不愿问问她前因后果,光凭一句话,就随意武断地定了她的罪,处处拿亡夫来戳她的伤疤。一句句话刀子似的,刺得她心脏蜷着似的疼。

她苦笑一声,一双沉静的黑眸直直望向萧俨“父亲,您怎么就不愿意听听我为什么同他和离呢”

说着她就将傅止行煽动暴乱,傅老爷子主动送来和离书,傅景行在她身边担了差事的桩桩件件娓娓道来。

“父亲,那傅止行自大愚蠢,又不忠不义,要我委身一个人,我实在不愿,这原同阿辞没什么关系。您又何必时时拿一个逝去多时的亡魂来戳我的心窝子呢。”

女孩的表情伤心欲绝,除了想起逝去亡夫的悲伤,还有对亲生父亲不信任自己的心痛“何况有傅景行在,即使我与傅止行和离,也影响不到我们两家的关系。在我心中阿辞固然重要,可这些年我听您和母亲的话,为萧家付出得还少吗您怎么就”

她声音再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您怎么就不愿多信任我一点,听听我的解释呢”

萧俨的怒火早已消散,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孩,神情难得愣怔。

自己这嫡女一向要强,从不示弱于人,今日却因他一番责难伤心至此,实在是

被嫡女那双伤心不已的目光望着,萧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生平头一次,他为着一个小姑娘的质问生出了一丝名为愧疚的情绪。

“你”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女孩却恰好在这个时候低下头去,自嘲一笑“罢了,我早该知道,说什么青州路远,无非是您不放心我,不愿意我去沾手青州之事罢了。”

萧俨听她又把话题扯到青州上去,隐约觉得怪异,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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