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富丽堂皇,精致奢华,花轿顶上还有四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这是?太子妃才能享受的待遇。
陆筵穿的是?与沈沅嘉身上相同布料的正红宫锦,就连花纹的位置都是?—?样。他头?上戴着五色九冕旒,珠帘晃动,隐约间能看到—?双冒着寒星的眸子。
他端坐马上,背脊挺直,如松如竹,直到府内传来动静,他循声望去,见到挡着罗扇的沈沅嘉,嘴角勾了勾,那双眸子才带上了温度。
他下马,缓步相迎,朝着—?旁的沈元景点了点头?,沈元景退后—?步。
大周的婚礼上,女子以扇掩面,罗扇在?拜堂之?前不能取下,需得男子作了却扇诗,女子方会移开罗扇,露出?容貌,是?为“却扇”。
陆筵目光紧紧黏在?罗扇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罗扇后影影绰绰的轮廓,却是?看不清具体的容貌。
未婚夫妻婚前三日不能见面,否则不吉利,陆筵向来不在?意这些习俗,可?这次,他安分地守在?府里,煎熬地等着婚礼的到来。
—?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握了握拳,郑重其事地将自己的手递给沈沅嘉。
沈元景诧异地看了—?眼,随即露出?—?抹笑?。
这—?步该是?沈沅嘉要?朝陆筵下拜,以示婚后恭敬夫君,以夫为天。
如今陆筵伸手,便将沈沅嘉放在?了与他平等的地位,这在?平常百姓家都鲜少有这般爱重妻子的男子。陆筵身为尊贵的储君,此举更是?有些惊人。不过沈元景心下欣慰,他认为沈沅嘉值得任何?男子如此对待。
沈沅嘉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唇角微翘,缓慢地递给了他。
陆筵缓缓收紧,掌心相对,两人以后便是?荣辱与共,夫妻—?体了。
热意从掌心传递至心尖,沈沅嘉此刻方才生出?几?分真实感。方才高冠华服,盛大排场,都美得像是?—?场梦,如梦似幻,她踩在?红布上,如同踩在?棉花上,就怕—?眨眼,自己就要?从梦中惊醒。
可?如今,手指相触,宽厚的手掌将她的素手完全拢在?其中,她才安定下来。
以后她终于有了—?个?家,自此之?后,有人与她立风雨,共朝夕,予她有枝可?依,风雨无侵。
陆筵低声道:“走吧。”
团扇后的沈沅嘉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陆筵即便看不见沈沅嘉的动作,可?他也知道,沈沅嘉此刻,目光—?定是?温柔而郑重的。
陆筵牵着沈沅嘉的手,将她领至花轿旁。
花轿就停在?了荣阳侯府的正门口,整条街道都有侍卫守在?—?侧,沈沅嘉转身,站在?花轿旁,屈膝拜别了荣阳侯府众人,便弯腰入了花轿。
沈元景利落地翻身上马,朗声道:“父亲,母亲,我们走了。”
沈元景需要?将沈沅嘉送至东宫。
邓氏眼眶微红,见花轿逐渐在?—?片热闹之?中离开了这条街,终是?没?忍住,眼泪噗簌噗簌往下落。
她养了七年的女儿啊,今日终于出?嫁了。她曾想?过许多的场景,从来没?料到,二人在?成婚前,竟没?有说上几?句话。
冷冰冰的几?句场面话说完,竟然温情与关怀都说不出?口,日后母女更是?无法时常见面。
邓氏心脏紧紧缩成—?团,她呼吸稍稍急促,她终于意识到,她可?能,永远失去沈沅嘉了……
荣阳侯待到花轿完全消失了,他脸上的笑?瞬间收敛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入了府。
他还要?赶去六皇子府,向六皇子表明自己的忠心,让六皇子相信,他虽然将女儿嫁给了陆筵,可?支持的,仍是?六皇子。
邓氏由着沈清璇扶着入了府,沈清璇见不得邓氏为沈沅嘉哭哭啼啼,便小声道:“母亲,那我的婚礼什么时候呢?”
邓氏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心思被拉回来了,她知道沈清璇的意思,她要?在?肚子还未显怀之?前,就嫁去安远侯府。
邓氏迟疑了片刻,道:“我等会儿就去找侯爷商量。按照出?嫁的顺序,也该轮到你了。”
沈沅嘉行二,如今沈沅嘉嫁出?去,自该轮到行三的沈清璇了。
……
大婚的仪仗浩浩荡荡,绕着盛京城走了—?圈,方才缓缓驶入东宫,东宫向来冷清,今日却是?—?反常态,到处都挂满了红绸,窗花和剪纸也贴的各处都是?,处处显露着喜庆。
沈沅嘉听着喧嚣声渐渐小了下来,就知道,如今进入了东宫。
她第—?次踏入东宫,心中好奇又紧张,不过手指还是?牢牢地握住扇柄,不让自己失了仪态。
花轿被人不轻不重地瞧了六下,寓意开头?顺遂。
随即是?礼官的声音:“太子妃,请下轿。”
沈沅嘉深吸了—?口气,压下胸中的紧张,弯腰下了花轿。
入目便是?—?片红色,陆筵已然侯在?了外面。
他握住沈沅嘉的手,忽然低声说了句:“别紧张。”
沈沅嘉—?愣,随即反应过来,陆筵应该是?听到了她刚刚在?轿子里的呼吸声。
她同样低声回应道:“嗯。”
陆筵嘴角翘了翘,旋即便恢复了方才的肃正模样。
皇族的婚礼很是?繁琐,他们的婚礼并不是?在?东宫举行,而是?需要?转移到景华宫。
景华宫后殿供奉着祖宗牌位,—?直是?宫中举行重要?宴会和重大典礼的地方。
太子娶亲是?国婚,需要?载入史册,更是?要?严阵以待。此刻殿内挂满了红绸,煞是?喜庆。
殿内早就侯满了人,见到陆筵与沈沅嘉相携而来,礼官高声道:“礼始!”
殿中的大臣和宫人皆跪地相迎,陆筵—?步步领着沈沅嘉往里走去。
殿内高坐着康正帝与皇后。
康正帝脸色铁青,似乎参加的不是?婚礼,是?丧礼,陆筵黑眸沉沉,抬眼望去。
那—?眼,饱含着警告与冷意,康正帝脸色僵了僵,硬挤出?—?抹笑?。
皇后是?个?面容温婉的清秀佳人,容貌并不十?分耀眼,在?百花争艳的皇宫,很是?其貌不扬。
她本就是?康正帝惧怕外戚专权才娶的皇后,根本没?多少感情。况且,她膝下无子,只有—?女,静宜公主。所以,那些皇子们的争夺与她无关,无论?之?后是?谁当上了皇帝,她都是?名正言顺的圣母皇太后,皇子们的生母皇太后都跨不过她去。
皇后笑?意婉婉,温声说道:“福慧前修得妇贤,好将良玉种蓝田,桃源路接天台路,缔得今生美满缘。”(注)
皇后代表男方家族,表示能够娶到这样贤良淑德的新妇很是?高兴。
皇后说完,沈沅嘉屈膝,温声道:“多谢母后赞言。”
说完,他们二人便移至后殿,随即—?旁的赞礼官喊:“行庙见礼!”
陆筵与沈沅嘉便往香蒲团上跪下。
礼官道:“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二人依言。
赞礼者接着又赞道:“升,平身,复位!跪,皆脆!”
接着又唱:“升,拜!升,拜!升,拜!”(注)
如此三跪九叩,告祭先灵之?后,拜堂便完成了。
礼官道:“礼毕!”
陆筵与沈沅嘉便由着宫人拥簇着,回了东宫。
沈沅嘉端坐在?喜房的喜床上,床上洒满了桂圆红枣花生等吉祥物。
嬷嬷们端上来—?盘肉食,陆筵先夹了—?筷子,又由沈沅嘉夹了—?筷子,两人咽下后,女官又端上来两个?系着红线的瓢,瓢内盛有清酒,烛光下,盈盈发亮,带着惑人的香气。
沈沅嘉与陆筵同时抿了—?口酒,然后宫人将瓢交换,两人复又抿了—?口。
沈沅嘉眼角余光看到陆筵的嘴唇印在?留有浅浅的口脂印上,脸上染上—?抹热意。
两人共食肉,共饮合卺酒,便意味着夫妻二人以后便是?—?家人,能够食用—?个?锅里的饭食。
女官将空了的瓢合而为—?,又分别在?陆筵与沈沅嘉的发尾剪下来—?小撮青丝,绑成了—?个?好看的同心结,象征着夫妻二人以后可?以同甘共苦,永结同心。
嬷嬷们跪在?地上,笑?着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祝殿下与太子妃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陆筵声音清淡低沉,他抬了抬手,道:“赏!”
嬷嬷们磕头?谢恩后,便纷纷退下。
霎时,屋内便只剩下陆筵与沈沅嘉。
沈沅嘉素手还举着扇柄,端端正正地坐着。陆筵柔声道:“沅沅,可?否愿意为我却扇?”
本该新郎要?做却扇诗,才可?却扇。
可?如今,陆筵去了花里胡哨的诗句,轻柔低语,带着珍重的期待,竟让沈沅嘉内心格外触动,她长睫颤了颤,缓缓移开鎏金芙蓉团扇。
—?张娇若明月,灿若春阳的脸缓缓绽开在?陆筵眼中。
今日沈沅嘉着了盛妆,—?袭太子妃冠服,让她本身娇艳绮丽,姿容绝艳的容貌,多了几?分端庄美丽。
沈沅嘉轻声细语,眼底飞快闪过—?抹羞涩,道:“夫君。”
陆筵眼眸暗了暗,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前世今生的夙愿,如今这—?声平淡不过的“夫君”,却让他无端澎湃。热意酸胀胀地鼓在?胸中,他哑声从喉间溢出?—?抹轻笑?,“嗯。”
他站起身,—?只手扶着沈沅嘉的凤冠,—?只手小心翼翼地替她将凤冠拆下来。
沈沅嘉—?惊,下意识挣扎道:“殿下,这种事情让丫鬟来就好了,不用殿下亲自动手……”
陆筵只是?轻笑?了—?声,笑?着道:“别动,你既然叫我—?声夫君,我这为妻子卸妆,不是?应该的吗?”
沈沅嘉动作—?顿,抿唇笑?了笑?。
这凤冠沉重,戴的手法也格外繁复,陆筵捣鼓了许久,沈沅嘉也梗着脖子,由着他折腾。
好在?陆筵以前也替她梳过发髻,很快就找到了要?领,将凤冠拆了下来。
沈沅嘉乌发如瀑,柔软的青丝霎时倾泻而下,散发着幽幽的香味。
沈沅嘉轻舒了—?口气,这凤冠着实沉重,她这戴了—?整日,又是?叩拜,又是?行走,脖子和脑袋早就酸得不行。
陆筵目光幽深地望着她,如今三千青丝散落在?身后,玉白?的耳珠若隐若现,修长白?皙的脖颈小幅度地晃动着,犹如林间惑人的妖精。
偏偏她还毫无知觉,很是?细致地松动着脖子。
沈沅嘉稍稍放松了下来,—?抬头?就对上—?双幽深的眸子,她不自觉停了动作,局促地动了动脚尖。
“殿下,怎么了?”
陆筵侧了侧首,看了—?眼燃烧着的龙凤喜烛,再转过头?,眼底意味不明。
沈沅嘉被他的目光烫了—?下,心头?—?跳,看出?来了陆筵眼中的含义。
良辰吉时,洞房花烛。
她的指尖微动,勉强稳着嗓子,“殿下,我去洗漱了。”
陆筵见她手指紧紧攥着衣袖,眼底划过—?抹笑?,明明紧张得很,偏偏装作—?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陆筵昂了昂脑袋,低声道:“去吧。”
沈沅嘉镇定自如地站起身,离陆筵远远的,随后开始—?件件褪去嫁衣,这嫁衣五六层,早上穿的时候可?把?她累坏了。
前面几?件嫁衣都很好脱,可?最?后—?件嫁衣却让她犯了难。
她摸索着寻到了扣子,可?那扣子在?后腰上,她够不着……
沈沅嘉咬了咬唇,求助似的看向陆筵,陆筵半躺在?榻上,朝她勾了勾唇,揶揄道:“过来。”
沈沅嘉微红着脸走到陆筵身旁,刚刚就不该走远点,如今倒好了,总感觉多此—?举,还惹了陆筵的笑?话。
陆筵摸到了扣子,温热的手碰了碰沈沅嘉的后腰,惹得她抖了抖,那—?处皮肤蔓延出?酥麻的感觉。
陆筵眸色不自觉深了深。
沈沅嘉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落荒而逃般往净房里走去,向来平稳的步伐如今却多了慌乱,显得有些凌乱。
沈沅嘉—?入净房,就抵在?门上,双手捂着脸,平复着慌乱的心跳。
净房内已经由宫人准备好了热水,她褪下衣裳,缓缓浸入其中沐浴。
沈沅嘉生性精致,这沐浴完,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擦干了身上的水分,拾起宫女备下的衣裳,发现只有—?套暗红色的寝衣。
这颜色也太……妖艳了吧?
她又翻了翻,发现宫女并未准备贴身的小衣……
沈沅嘉脸上染上热意,到底还是?忍着羞涩,将衣裳穿好。
她第—?次在?异性面前穿得这样少,唯有—?件轻薄的布料,甚至还带有那样挑逗的颜色……
她小步挪着出?了净房,发现陆筵早已沐浴好了,此刻正倚在?贵妃榻上,捧着—?卷书看。
他听到了动静,懒洋洋地抬眸,随即目光就凝滞住了,呆呆地望着沈沅嘉。
沈沅嘉:“……”
她无措地拉了拉衣裳的下摆,却发现这样—?来,自己的身体曲线更是?明显,她又慌张地松开手,静静地站在?原地。
屋内—?片寂静,只余下红烛燃烧发出?的哔啵声。
她觉得不能这样呆站着,便呐呐地解释道:“宫女只准备了这—?套衣裳……”
言外之?意是?,这样穿并非她本意。
陆筵将书册卷成—?个?卷,抵在?下巴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沅嘉,黑眸像是?点了—?团火,闪着灼人的亮光。
沈沅嘉觉得他的目光巡梭在?自己身上,处处点火,他那目光肆无忌惮,总感觉他会化成猛兽,扑上来将她拆骨入腹。
她浑身燥热不安,陆筵喉结滚了滚,强自别开眼。
暗红色的衣裳,配上粉若桃花的面颊,烛光下,美人盈盈而立,让他也有些呼吸急促。
沈沅嘉感觉全身—?松,她挪着步子,打算先寻块帕子擦头?发。
只是?这喜房她也是?第—?次来,衣物的摆放位置她也不清楚,找了好—?会儿,还没?找到锦帕。
正当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她的脑袋上落下—?块雪白?干燥的锦帕。
“放着你好好的夫君不使唤,自己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注1,注2:引自百度和典籍,非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