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一掀开床帐,就见床上的人眼瞳清澈,正茫然地躺在床上,顿时惊喜的喊道。
沈沅嘉眼珠子动了动,目光呆呆的落在素婉的脸上,素婉?
她愣了半晌,迟疑地道:“素……婉?”
素婉不是被沈清璇下令杖杀了吗?为何在这?
素婉见沈沅嘉醒了过来,喜极而泣,不住地点头,“是奴婢!”
沈沅嘉额头冒出冷汗,呼吸也有些急促,有些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明明被沈清璇喂了毒酒……
不对,她好像是掉进了湖里。
然后拉住了一个人。
那人将她救起来了。
后面……后来的事情她就记不清了。
“姑娘,您下次莫要想不开了,那湖水多冷啊,天寒地冻的,女子的身子本就娇贵,若是这一闹,落下病根,可是不划算了。况且,身份哪有性命重要啊,即便您不是府里的嫡小姐,奴婢也会一直陪着您,反正您去哪,奴婢就去哪!”素婉站在一旁,柔声道。
沈沅嘉头脑昏沉,也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只对几个零星的字眼格外敏锐,落水?身世?
她心底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几乎让她血液沸腾,心头颤栗。
她没死!她重生了!
随即沈沅嘉凝神想了想,终于在记忆里找出来落水好像是她十五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她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十五岁的时候沈清璇并没有回来啊?
“素婉,如今是哪一年?”沈沅嘉抓着素婉的手,迫切的问道。
“康正二十五年。”素婉有些疑惑,姑娘怎么如今连年份都记不住了。
“府里的新主子名字是什么?”
“沈清璇呀。”素婉脸上有了忧色,姑娘的脑子好像出了些问题,她思衬着要不要去请大夫,又想到如今府里对姑娘的态度,有些为难,夫人会不会让大夫来替姑娘看病呢?
沈沅嘉沉默下来,脸色也有些苍白,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事情好像都偏离了她的记忆……
沈清璇明明是承乾五年回来的,为何提早了整整五年?
见沈沅嘉的脸色白得可怕,素婉急急道:“姑娘,您可是身子不舒服?”
刚刚走到屋子门口的素鸢听到素婉的声音,连忙加快了脚步,进了屋子后,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担忧地走上前,“姑娘怎么了?可是醒了?”
沈沅嘉看到娇俏的素鸢,眼眶有些酸涩,上辈子她被江云澈鸩杀了,忠心耿耿的素鸢怕是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素鸢见沈沅嘉红了眼眶,连忙坐在床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问道:“姑娘怎么哭了?可是身子难受?”
“不难受。”
她只是见到她们太高兴了。
素鸢放下了心,起身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姑娘既然醒了,那就吃些东西吧,您自从身世大白后,就没有进食,应该是饿坏了。”
沈沅嘉看着眼前的小白粥,点了点头。素婉却有些忿忿不平,“咱们姑娘就算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也是侯府承认的二姑娘,也不该让她喝这看不见米粒的粥吧?这些狗奴才!狗眼看人低!”
说着,竟是直直落下泪来,“咱们姑娘娇养了这么些年,怎受得了这样的苦?”
沈沅嘉知晓素婉是心疼她,她笑了笑,拉过她的手,道:“好素婉,快别哭了,这有什么,我这生了病,就应该吃些容易克化的东西,小米粥就正好呀,肠胃也受得住。”
素婉见姑娘笑得温暖,心里更是为自家姑娘委屈。
这样好的姑娘,大夫人说不要就不要,亲生女儿是女儿,难道养了七年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
素鸢悄悄地拉了拉素婉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素婉转头,抹了抹眼泪,没再提姑娘的伤心事。
这府里最难受的,怕就是沈沅嘉了。得知自己孝敬了这么多年的父母不是自己父母,自己只是他们痛失爱女之下临时找的慰藉,姑娘的心该多疼啊……
沈沅嘉端起碗,看了一眼清汤寡水的粥,默默拿起勺子。粥有些凉了,入腹激得她有些颤抖,不得已,她只得小口小口地喝,企图让粥在口腔中温热。
这是她上辈子在安远侯府琢磨出来的小技巧。
素鸢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心疼的不行,连忙将被子紧紧裹住她,直至密不透风才满意。
若是以前,沈沅嘉屋里时刻都烧着地龙,何时会冷着她。可如今屋子里的炭都用完了,下人们在沈清璇的授意下,也没再送炭来。
沈沅嘉喝完粥,朝着两人笑了笑,道:“刚吃了东西,我也躺不住,要不陪我出去走走吧。”
素鸢想到如今府外的风言风语,本想阻拦,可看沈沅嘉一脸希冀的样子,又咽了下去。
三日前沈清璇回了府,沈沅嘉的身世得以大白,众人这才得知沈沅嘉不是侯府嫡亲血脉,原是大街上无父无母的小乞儿,不过是与沈清璇有三分相像,才被带回了侯府,被当成侯府千金教养长大。
不过大夫人仁慈,仍然给了沈沅嘉养女的身份,她依旧是府中的二姑娘,沈清璇与她年岁相仿,自是与她辈分接近,在府中行三,余下的姐妹依次往后推一位。
而今日,那个假千金沈沅嘉一时受不了刺激,便寻了个偏僻的地方,投湖自尽了。
“我何时投湖自尽了?”
沈沅嘉出言打断素婉,疑惑的问道。她最是爱惜性命,即便是困于安远侯府,饱受折磨,也从未放弃过自己的性命,如何会投湖自尽?
素婉张了张嘴,一副害怕她再起心思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道:“您今日不就是投湖自尽,这才染了风寒吗?”
沈沅嘉垂着眼,思索了半晌,自己这被人推入湖中,在她们口中就成了想不开自尽了?
她有些啼笑皆非,便是今生有些事变了,她这被人推入湖中的事实却是不变的。
前世她被推下水,彼时尚是初春,湖水彻骨寒冷,沈沅嘉落水之后,便发起了高烧,昏迷了三日才醒,那时候她还是邓氏的心头肉,醒来后邓氏震怒,彻查了整个荣阳侯府,只不过三日功夫,足以让人将所有的证据都毁去,邓氏最后扑了个空。
“素鸢,离我落水过去多久了?”沈沅嘉轻声问道。
“一个时辰了。”素鸢道。
沈沅嘉怔了怔,旋即恍然,上辈子自己可没有被好心人及时救起来,足足在湖里泡了许久,自是高烧不退。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将她救了起来,她还没有好好感谢他呢。
沈沅嘉收拢思绪,抚了抚额发,好在,才过去一个时辰,一切都来得及。
她领着二人往同福院走去。
*
同福院是荣阳侯夫人邓氏的院子,如今院里住着的,不仅有邓氏,还有新主子,沈清璇。邓氏知晓她以前的日子苦,下了狠心想要补偿她。府里的院子挑了又挑,愣是没有一座满意的,便先让沈清璇住在了同福院的偏院,一则,母女二人可以借机多亲近亲近,二则,新院落的布置也需要时间。
沈沅嘉到的时候,恰逢母女二人刚开始用午膳。
杜嬷嬷是邓氏眼前的得力人,瞧见沈沅嘉主仆过来,脸色沉凝地拦住了她,语气丝毫不见恭敬,“二姑娘,夫人在用膳,不便见客。”
素鸢见杜嬷嬷的态度强硬,心中气急,当初杜嬷嬷可不是这个态度。以前她哪次看见自家姑娘,不是笑得两只眼睛都瞧不见?弯腰嬉笑,谄媚得像是哈巴狗儿一样,如今见自家姑娘身份尴尬,就开始嘚瑟起来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沈沅嘉见状,仍旧是笑意盈盈,丝毫不见不满,哪里都有踩低捧高的人,她也怨不得他们,这是人的天性。自己前世上半辈子身为侯府千金,见惯了奴仆谄媚的脸,后半辈子又尝尽了下人嘲讽的嘴脸。如今这些,在她看来,如同隔靴搔痒,不痛不痒了。
“劳烦杜嬷嬷替我通传一声,说是有要事相商。”沈沅嘉嘴角噙着浅笑,不急不缓的说道。
杜嬷嬷本还想嘲讽几句,见眼前的女子眉目淡然,落落大方的样子,忽然就开不了口了。她是长年服侍邓氏的老人了,自是知晓当年邓氏的做法,也清楚眼前的人也最是无辜。
如今碾落尘泥了,还能保持这般仪态,她自认是敬佩的。且她看女子浅笑而立,自己就仿佛跳梁小丑一般,杜嬷嬷难得老脸一红,正色道:“二姑娘稍等,待老奴进去通传一声。”
“有劳了。”沈沅嘉点了点头。
不过一瞬,杜嬷嬷就出来了。
“夫人让您在外面候着,等她用完膳才答应见您。”杜嬷嬷说。
沈沅嘉默了默,意料之中。
若是平时,她也就等了,可这稍稍耽误几分,证据可能就会被销毁了。她必须得赶在那之前让邓氏下令搜查全府上下。
“劳嬷嬷再替我通传一声吧,就说我找到了适合三妹妹居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