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大漠曙光(7)

裴高轩从地上爬起时。

衬衣上还沾了些碎玻璃,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岑渺,鼻血淌下来,他只能胡乱擦在手上。

这是,他刚刚面朝玻璃桌,被砸出来得血!

牛高马壮的青年,被小姑娘单手扔在了地上!

这可.....太特么刺激了!

客人都看了过来。

裴高轩被这么多人盯着,狼狈不已,他怒火升起又生生忍住,毕竟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素质自然是普通人比不上的!在外,他不能冲着女子发火,更不能当着李蔓蓉的面失态!

“再有下次。”岑渺转了转手腕,淡声道,“我可不止将你丢出去那么简单。”

话语虽轻,可经过刚刚那一出,已经足够让人听得出威胁的成分。

裴高轩抬头,刚好对上岑渺清清冷冷的淡笑,以及那双仿佛嵌冰的眼眸,当即皱眉。

这......

这还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就连打骂也不敢反抗的童养媳吗?

花园里的变故,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李蔓蓉见裴高轩受伤的第一刻,便立马赶来,给他递了块手帕,神色担忧不已,“裴先生,你没事吧?”

“蔓蓉你别担心。”裴高轩接过手帕,虚弱地笑了笑,“只是流血而已,我没事。”

李蔓蓉沉下脸,转瞬看向岑渺。

“裴先生是我的家庭教师,也是我亲自请到江家的客人。你当众打他,就相当于当众打了我的面子!我要求你立刻向裴先生道歉!”

“等等。”江拯呸掉叶子,吊儿郎当地走过来,然后——他挡在了岑渺面前,笑了笑。

“岑姑娘是我亲自请来的贵客,裴高轩则是我看在你面上,好心好意让他进来蹭蹭席,他做错了事,却先让我的贵客脏了手,如此不识抬举。我倒是想问问,裴高轩这个举动,是否也是驳了我的面?”

蹭蹭席,这个词一出,裴高轩脸色当即挂不住。

江拯轻嗤一声,江家的宴会上请的人,非富即贵。

这裴高轩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当真以为他不知道?

李蔓蓉秀丽的脸,冷下来,“江拯,你胡闹也要有个时候!”

江拯轻嗤一笑:“表姐,你这么多年的书读哪里去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我贵客道歉,到底谁在胡闹?”

江宏盛此时也带人赶了过来。

看到岑渺时,他暗吃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能够写出数值积分的女子,竟然如此年轻。

“怎么回事?”

一看客抢道:“我看到这姑娘将裴先生摔了出去,闹出好大的动静哩!”

江宏盛视线看向裴高轩,穿着白衬衣的青年面色好不委屈。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打我。”

李蔓蓉高傲地抬高下巴:“听到没有,是她先动手打人!”

竟是将矛头直指岑渺!

顿时,众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窃窃私语。

隐隐还可以听见谴责之声,甚至有人喊着要将岑渺送官。

形势对岑渺相当不利!

江拯冷笑一声,他伸手将后面的岑渺拉过来,然后将她的衣袖掀起。

“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说裴高轩没动手?”

衣袖掀起,露出一截藕般白皙的手臂,上面赤|裸裸地出现了三个紫的发黑的掐狠!

看到的人都狠狠吸了一口气。

江拯怒极反笑,“对一个女子下这样的黑手,亏你裴高轩还是个大学生!”

现场逐渐嘈杂起来。

“这力道看起来不小啊,这裴高轩怎么下这么重的力道?”

“虽然岑姑娘力道是大了些,但若有人这么对我,我肯定也会打破他的头!”

“这裴高轩看起来也不像好人,竟然也能对一个女子下这样的黑手!”

裴高轩显然没想到会留下掐狠,他慌张解释,“我...我只是想拉着她说几句话,根本没有这么重的力道!”

裴高轩见场面反转,再也沉不住气。

“各位,我之所以拦住这位姑娘,是有原因的,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唤她作岑姑娘,但在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个姓!”

“裴阿苗,你说呢?”

岑渺眉梢微挑,她没有急着反驳。

她倒是想要看看裴高轩还想要说些什么!

【可以让我出来一下吗?】

岑渺听到这句话,挑了下眉,“你确定?”

裴阿苗点头,“我知道,这很不符合当初我和你们局里签订的协议,但......裴家是我的噩梦,我想勇敢地面对一回,也想帮你扫清麻烦。”

岑渺没说话,裴高轩以为她是怕了,眉梢藏了点得意,放出了最后一句话:“毕竟,我家也养了你十六年!”

“可你却不知好歹,恩将仇报,将娘骗到山里,让人打了她!”

此话一出,全场倒吸冷气。

“毒打养母,这姑娘也太狠了!”

“简直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最毒妇人心啊!”

“可怜我那六十岁老母亲,身体孱弱,年轻时辛苦将你拉扯大,结果却是养了头白眼狼!十多个人的毒打啊,裴阿苗,但凡你有点良心,也不至于趁我不在家,如此残害我的娘!”

江宏盛闻言,神色不算太好,他上前将裴高轩喊到一处。

“裴先生,原本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应该插手,但今日是我宴请各方好友的日子,你要不等会去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大事化了,再想闹,也不要在江家宴会上闹。

裴高轩先是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后又接受道:“既然江先生都这么说,那我也愿意给江先生面子,只是想要江先生等下能够借点人给我,让我将这大逆不道的妹妹,押回家。”

“毕竟我娘亲还躺在病榻上,时刻操心着家妹的安全。”

此番言论出来,不少人劝起了岑渺。

“裴家养大了你,你就应该知恩图报,不要这么不知好歹。”

“是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让你怨恨她们?”

“我看你哥哥和你养母还是很关心你,你赶紧回家吧,以后好好孝顺他们!”

裴高轩听到这,低垂的头,慢慢勾起了笑意。

场面混乱,指责岑渺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人站裴高轩。

半晌。

却只听到一道隐含愤怒的声音传出。

“他并不是我哥哥!”

众人皆神情错愕。

岑渺抬眸,不,裴阿苗勇敢地抬起了头。

“没错,我就是你们猜测的童养媳!”

裴阿苗指着裴高轩,她想起往日种种,眼眸泛红,手都在颤抖,常年因为挨打的屈服,让她瑟瑟发抖。

直到——阿苗听到一句淡淡的话。

“别抖,别怕。”

“我在。”

裴阿苗听到那道声音,终于鼓足了勇气,她咬着牙,围着裴高轩走了一圈。

“我是裴家捡来的童养媳,从我记事起,就不停地要干活,三岁扫地,五岁下田,十岁就已经是村上出名的一把农活好手。”

裴阿苗看着裴高轩想要反驳的嘴脸,立马说:“如果你们不信,也可以去找我村上的人问问。”

“当然我开始也是像你们说的那样,对收养我的裴家感恩戴德。”裴阿苗每每想起那几年,就痛苦不已,“可,事实到底如何?”

“她们是给我提供了避风所,可那只是一个生产机器、生育机器的存放地!我从来也吃不饱,因为米面从来都是我不配吃的东西!树皮、虫子,我都知道是什么味道,因为我全吃过!”

“我被逼着和裴高轩成了婚,他不愿碰我,却让裴高氏迷信封建,找了一群人在山中想要拍喜,我如果受那么一顿打,能不能活不活得下来,很难说。”

拍喜这词一出。

在场的人都错愕。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拍喜这个习俗,找一群打新妇,以为能够借此让新妇怀上孩子。

这年头,因为拍喜死去、残疾的新妇也多的令人发指!

“于是我跑了。”裴阿苗眼神光充满了痛苦,“我为裴家当牛做马十多年,我不想落得一个等死的下场。至于那些人为什么会按着裴高氏打,我不知道。我.....我也只是想活命啊!”

裴阿苗的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是啊!

若真是照裴阿苗的话说。

她也只是想要活命。

她有什么错?

李蔓蓉高傲的神色不在,她沉默下来,直直望向裴高轩,“你从来没有说过你有妻子。”

“那是父母的安排,我并不知情!而且,养童养媳是我父母的意见,并不是我的,我只拿她当妹妹,我从来就没有碰过她!蔓蓉你要相信我!”

裴高轩着急解释。

“蔓蓉,你不是追随新思想,痛恨旧社会封建制度么?我也是受害者,你应当理解我啊!”

李蔓蓉心渐渐冷了下来,她定睛看着裴高轩。她如大多姑娘一般,初见帅气的裴高轩时,就对他高看了一眼。纵使大多数人都劝诫她,让她不要对裴高轩动心。

但,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的心微微动了。

甚至,家里要安排裴高轩和她一块出国,作天作地的她竟然也没有反对!

“我是痛恨旧社会的制度,可我并不认同你抛弃妻子的行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从小就知道她日后会是你的妻子,你懂事后,有无数次机会去反抗你的父母,可你没有。”

李蔓蓉咬牙,“你任由一个女子跳入火海,你漠视着发生的一切!”

“你这种行为简直可耻!因为,你不仅抛弃了她,还坑害了她一辈子!”

话落,李蔓蓉转身就走。

裴高轩想追上去解释,李父冷漠地看着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李...李叔叔,我会和蔓蓉解释清楚,只是....明日出国的事情.....”

“你还想有出国的事?”李父冷笑,“若不是见你有我女儿几分另眼看待,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挑中你出国?”

“家教的事你也不用来了,就你这种品行,我李家供不起!”

说完,李父愤愤甩衣袖离开。

裴高轩浑身冰冷。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原本为自己谋划的好前程,如今一切都完了!

他想起始作俑者,不仅咬牙切齿,愤恨地看向前方。

岑渺察觉到他的视线,秀眉微挑,笑了笑:“怎么?不走是还想尝尝我的拳头?”

“你给我等着!我们的事,没那么快完!”

下一秒,裴高轩被江拯喊人丢了出去。

闹剧终于结束。

岑渺拍了拍手,准备离开。

“等等。”

已经站在一边许久的徐乐山,他看着岑渺戴在胸前的玉佩。

语气颤抖,隐隐含着激动。

“你......你可还记得你是在哪个地方被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