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曜纤密睫羽微颤,在观测世俗界的水镜上定了一眼,又垂敛长睫轻轻移开了,轻叹一声略感无奈。
水镜之中,邪肆妖异的俊美青年茫然擦泪的动作是很让人动容的,血泪淌下脸侧时的颜色比那双骇人血眸还要刺目。
铎曜不知为何难得感到些无措,他想过自己对青年的影响或许很深,却没想到会这么深,深到这个前世毫不犹豫就能将这个世界一并拖入毁灭深渊的魔君,竟然会压制了所有的戾气只身投入了魔界。
像只哭得要撅过去的懵懂小兽,背上的毛全炸开了,在挥着爪子试图挠人又不敢出爪。
铎曜心想,怕他不开心吗?
可有些事自己不开心不是更难过吗?
团团看了一眼水镜别扭地哼了一声:“这坏蛋也会哭得这么惨。”
铎曜轻“啊”了一声,明显在出神。
团团不开心了:“主人主人!你什么时候知道这家伙是重生的?我明明才从那要睡死的天道口中撬出来的!”
结果它兴冲冲地想要告诉主人时,主人面色淡定地随口应了一声,目光都没从那面水镜上移开过。
这分明是早就知道的模样!
团团看向水镜,心中哼道:哭吧哭吧,坏蛋老是抢我的主人。
铎曜在青年进入魔界后便将水镜关了,修为足够时水镜可观测三界,但却将魔界排除在外。如今他是仙尊,承着的是仙力,对于这点也无能为力。
没了水镜,铎曜静坐了一会,才扬首看向上方。
上方是洞府凸起不一的磷石,但他目光悠远平静,仿佛穿过了这方天地看向了更远的所在,铎曜轻笑了一声。
笑声很淡,铎曜语气疏淡回答了团团方才的问话:“这个事情不是很容易猜出来的吗?更何况那个小家伙从来没有藏着的意思,恨不得把底掀出来试探我的底线。”
小心翼翼,又不敢明说,每次露出端倪都要打量他几日,见他面无异色后才敢放下心弦。
明明那么害怕,下次却还是敢。
青年近乎将他所有藏住的秘密摆在了自己眼前,铎曜心想可不是个小兽吗?
把自己辛苦储存起来系关存亡的食物向他推过来,自己睁着个眼躲在草丛里害怕又期待地盼望着他拾起那些食物,然后走向他。
将他抱起,带走。
小可怜。
铎曜心中念了一声,想要笑出来,唇角却怎么也弯不起来,最后平静许久他才长叹一口气。
这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三两好友总说他即使总是一副淡漠随性模样,但本质却温柔到了骨子里。
铎曜初闻时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本以为这只是好友之间的笑语而已,根本不能当真,直到越来越多的人都这么说后,他才着实感到些茫然。
温柔这样的词竟也能冠到自己身上吗?
有些事有些道理,难道不是本该这么做本该这么去遵循的吗?
灭世也好,救世也好,天道布下这盘棋局就要想到两个截然不同的后果。
没有人生来就该救下所有人。
即使他们担上天命之子这一称呼,诞生初始那一瞬间就已经成为了独立的个体。
铎曜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物极则反,重压之下会出英雄也会出魔鬼,但他入了此界却忽视了一点。
他有些心软了。
也许他那些仅存的温柔就耗在了可爱的小兽身上,才让他对于青年也会感到些无从下手的心软。
铎曜起身,有些事无法避免。
升仙梯不管是他间接修复,还是宴朔直接修复,总要有一个强如他们这般的人去以身填补。
与其下一次在青年面前再死一次,不如就让他以为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自己命运轨道之中的师尊已经死去了。
哭一次,总比哭两次好。
等待许久的众位仙君终于在上座看到了仙尊的身影,压抑着过分灼热的目光恭敬参礼。
铎曜撑着下颚,长指一路覆盖至眼角处,见下面的众多仙君,不由想要捂眼,心内略感无奈。
这些家伙不会以为自己足够克制了吧,那一双双眼睛只是简单盯着他,就几乎能感受到其中灼热的温度。
铎曜无奈半垂眼睫,避开了众多仙君的视线,淡淡道:“想必诸君已经知道了。”
边素上前一步,声音轻悦敬慕:“仙尊是察觉到世俗界有当年魔界留下的种子是吗?所以才会分.身下界,将三界之祸斩于萌芽之中。”
能造出一具□□无视升仙梯的限制下界,历来只有仙尊级别的存在才可以做到,那道剑光之中独属于仙尊的剑意几乎已经是实证了。
铎曜眨眼,不,他只是想就近观察天命之子,封住出口只是顺便。
但他只轻应一声,没有多说。
众位仙君不由安静下来,即使他们心中早以确定,但仙尊真的承认后反而使他们恨不得掩面,羞愧之意涌上心头。
他们果真无用,仙尊一人不仅要镇压住仙界,还要看顾三界,而他们只能缩于仙界帮不上任何忙。
见气氛凝滞,铎曜不由道:“无需多想,这是我的责任。”
他既然在千年前出了手,担上了仙尊之名,这些事本就是他该做的。
但他出口之后,气氛反而更加沉寂了,有些容易感性的仙君掩面就要红了眼。
铎曜疑惑,便又道:“你们蕴养仙界,这是你们的责任,用不着多加思虑。”
边素用力眨了下眼,正将心内的澎湃竭力抑制,以求不要仙尊察觉到她的失控,可满腔心绪在不停翻滚根本不是理智能做的了主的。
最后她目光下移注视着仙尊垂落在座椅下侧的衣角上,仿佛透过那片月色衣角看见上方垂眸清冷淡漠的仙尊,轻声道:“仙尊伤势可曾加重?”
风玄不发一言,但有些失了礼数在仙尊面上仔细打量,最后才忍不住贸然出声:“仙尊的面上病气又重了些,是分.身的溃散影响到了本体吗?”
铎曜心中略有警觉,手又挡了些面容,平静道:“我无事。”
那些算不得什么事,铎曜这么想,说出的话语气也很认真。
他自然是没什么事的。
风玄目光沉了一瞬:“仙尊可否将手拿下来?”
他这之前并未发现仙尊的姿势有什么不对的,但仙尊每次这样的语气就一定是有问题的,上下巡视一圈后在对方面上越发冷白肤色顿了一下后,很快就发现仙尊在有意遮挡着什么。
边素神情一紧:“仙尊还是将手拿下来让我等看一下吧,不然我们始终放不下心。”
原先还伤感的众多仙君,瞬间瞪目看向上座,满面忧心却又无声催促。
铎曜沉默一瞬,时隔多日又想起这位女仙君丹药的味道,眉尖一蹙:“我无事,下界惊乱已经平息,尔等好生休养一番,我已经找到了修复升仙梯的办法。”
风玄根本拦不住一位想要离开的仙尊,只能眼睁睁看着铎曜离开,失声叫道:“——仙尊!”
上座月白袍角挥过,留下一道淡淡衣影,原先上座之人已不见踪影。
风玄的脸色无奈又担忧,站在原地许久才看向一旁同样惊愕中略显无奈的边素。
边素压根懒得看向风玄:“我知道怎么做,我会将丹药给仙尊送去的。”
“你别多事就可。”
风玄笑道:“你没听到吗?仙尊说,他找到修复升仙梯的办法了。”
他像是没看到边素变幻的脸色,继续道:“仙魔大战亏损了仙界本源,想要修复仙界本源必须需要极多的仙力用以填补,如此多的仙力我想不到来处。”
风玄意味深长道:“边素仙君定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边素精致的面容微肃,冷睹了风玄一眼,沉着脸微点了下头。
她不会再让仙尊一人担起一切,仙界是每个仙君的,每位仙界都该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
只有无能之人,才会将希望全部放在一人身上。
无形中,有了铎曜的插入,原先紧绷成一根线触之即断的仙界终于有了松缓的余地,而这份余地也足以使这些仙君冷静下来。
*
魔界此时一片鬼哭狼嚎,作为魔他们行事张扬万事随心,但因为心思叵测就显得有些喜怒无常。
但被强行打服时,该求饶时他们也不会强撑着所谓的骨气。
“老大,叫你老大总行了吧!”
“祖宗饶命,奴家的皮都打烂了嘤嘤嘤~”
“爷爷!!!再打孙子就没命了!”
……
尤丘抹了一把肿的看不出原样的脸,看着鬼哭狼嚎的那群家伙,暗唾一声:“一群没用的家伙!”
还想骂几句,又忍不住嗷嗷抱着脸叫:“嘶!这混蛋!”
这混蛋把他们身骨打折了后,就专冲着脸打,哪里来的小家伙,新成魔实力就这么恐怖。
罗之撑起半废的身子,如没看见魔界混乱的一幕般,转头吐出一口血后,血眸幽幽地看着压着众魔打的宴朔微微眯眼。
“我说小家伙,你想当魔君也行,但必须要做一件事。”罗之懒洋洋地仰躺在地也不起身,就这么仰视着上空的宴朔道。
宴朔一脚踢开扑上来的魔,漫不经心地看了罗之一眼,他前世已经揍过魔界一遍,这次因为压抑的暴怒与崩溃下手不但熟练还毫不留情。
几乎是往死里揍,反正揍不死。
宴朔暴戾极重地哼笑一声:“我当魔君用得着你提条件?”
阴沉魔界处处可见血腥之色,但诡怖景象却不及他一人可怖,他脸色溅上的血衬着毫无光色的血眸,如修罗再世毫无人性。
魔界宴朔本是熟悉的,可他此刻却突然不习惯,他不喜欢这里。
可那个让他不习惯这里的人,却不要他了。
罗之眯眼道:“去把仙界仅存且唯一的仙尊虏到魔界,我们就承认你。”
“不然……”你就陪着他们一直在这打吧。
罗之本想这么说的,但他见那个凶残的新生魔倏然阴冷地转眸看向了他,一字一句对着他发问。
“你说仙界……还有仙尊?”
语末仙尊一词却极尽彻骨寒意,与极浓的杀意。
罗之突然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周六日六吧,六六多吉利。
那啥,还是想悄咪咪说一句,宴朔打不过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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