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说罢自坐在了镜前,“去将前几日皇后赏的脂粉拿出来。”
采青怔了一瞬,皇后娘娘许是见殿下姿容妩媚,特地的赏了艳丽的脂粉。殿下鲜少喜爱那般艳丽,今日却不知何故竟要取它出来用。
“殿下,”她不多时便将那盒脂粉寻了出来,递到了苏婉面前,“今日要用这个?”
苏婉略点了点头,又道:“今日盘个合这妆容的发髻罢。”
采青梳发的手艺向来是不错的,不一会儿便盘出了精致的云鬓,小心翼翼的佩上了支海棠步摇。
待梳妆妥当,苏婉起身自去柜中取了件妃红色掐云仙纹绫衫裙。
“殿下,这个天儿要穿这件,冷了些罢。”前几日才下完雪,正是冷的时候,见她竟要穿件薄群。采青忙上前提醒着。
“不碍事的,都是坐在轿子里的,冷不到哪里去的。”苏婉执意要采青替她换上,外头只搭了个白狐氅衣。
那白狐氅衣虽是暖和,但到底里头是空的,苏婉才出了殿门便觉着寒风钻遍了全身。
轿子摇的咯吱咯吱响,苏婉双手不觉攥的紧紧的,已分不清到底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半晌,轿子缓缓落下。
“昭宁公主到——”
这一声报,昭示了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昭宁来过平南王府,这一回,她便是全赌上了。
若是成了,便会有人开始忌惮太子,默认平南王归了太子一派。
若不成,她便会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儿。
苏婉在门前等了一会子,便有人出来回道:“昭宁公主,我们王爷有请。”
苏婉微微颔首,在小厮的带领下只入了王府,转了一转,来了凌云殿。
行至殿前,小厮便躬着身子,压低声音道:“殿下请罢。”说罢便缓缓退了下去。
身侧的人退了下去,令她浑身不由紧绷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帕子,才缓缓踏进了门。
殿内一张檀木矮几,上有一盏白玉骨瓷香炉云烟缭绕。魏衍就坐在矮几前,眼皮低垂着扫视着手中的折子。
“见过王爷。”苏婉低低福了身子。
魏衍仍是垂着眸,视线锁在折子上,抿了一口茶道:“坐罢。”
苏婉顿了顿,择了一张离他远些的软垫坐下了。魏衍的态度似是已察觉出了她的来意,这让她更无所适从,只能稍稍远他一些。
良久,他不言她亦不敢语。一股冷风吹进来,她终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魏衍这才抬了头,墨眸深深上下审视了她的一番。
这原是她开口的好机会,可他炯炯的目光,一时间竟叫她哑口无言。
“退下罢,去将门带上。”魏衍忽而对守在门前的侍婢吩咐道。
苏婉惊愕的望向了他,还以为他是在对自己说的。见有人将门带上了,虽挡了风,身子上暖和了些,但现下室内只余她与魏衍二人,不由紧抿了抿唇。
“王爷——”末一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他打断了。
“坐那么远作什么,暖炉在这。”说着魏衍朝着自己身侧瞥了一眼,示意她坐过去。
“不、不必的,我不冷的……”
她倒不是欲拒还迎,只怕离他太近,会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魏衍默了一瞬,合上了折子。将暖炉推至她身侧,自己则落在她身旁坐下了。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登时充斥在她鼻间,她鸦睫轻颤,稳了稳心神。
魏衍若无其事的拨了拨手中的炉灰,淡淡道:“桌上的折子,是弹劾太子的。”
“储君之位,如今众人皆虎视眈眈。依王爷瞧,此时是王爷登基的好时候么?”苏婉仍低敛着眉,缓缓的问了一句。
魏衍向后斜斜的靠了靠,沉默不语。
苏婉忙继续道:“太子还小尚不能亲理政事,若是王爷肯站在太子这边,自是大权在握,且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他正了正身子,靠近了苏婉一些,低声道:“你便是打算用这套说辞,来说服本王?”
“是。”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笃定些。
魏衍忽而勾起了唇角,腊月寒冬却穿着薄裙,浓妆艳抹。
“难道不是美人计?”他蓦地靠近了苏婉,靠的极近。
她似乎都可清楚的听见他的心跳声,不由得将脸别了过去。
魏衍却偏是将她的下巴勾了过来,对着自己,缓缓靠近。就在她合上眼时,唇上并未迎来那抹冰凉,整个人却腾空而起。
“王爷……?”苏婉蓦地悬空,心亦猛地跳了一下。
魏衍两步将她抱回里间的暖塌上,解去了她的氅衣,伸手抬起了她的脚。
苏婉忙按着了他的手,瞧了瞧外面仍明亮着的天。今日她既会此番打扮前来,便早做了此准备,可也不曾想过,他竟要在青天白日……
“王爷……现下,是否不太合时宜?”她的声音极低,但也足矣让魏衍听见。
魏衍怔了一瞬,忽而欺近她,声音中带着一丝引诱:“不合什么时宜?”他一面说着,一面灼灼的目光锁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见她紧咬贝齿,久久不愿回应,脸都教憋了个通红,他才决定放过她。转而低笑了一声,轻拨开了苏婉的手,有条不紊的脱掉了她的绣鞋。
扯过一侧的锦被,将她的玲珑小足裹上了。
又拿出件他的夹衫,与她穿上,“如此该可暖和些了。”
苏婉只觉鼻尖一酸,紧紧攥起了葱指,眼眸不受控制的濡湿着。
魏衍修长的指尖轻拭过她眼角的泪,“谁告诉你,抹这样厚的脂粉便好看了?”
“皇后娘娘……”苏婉嗫喏道。
他长眉微扬了扬,回身对殿外候着的人道:“去熬点姜汤来。”
苏婉原想说句不必了,但见他似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忙合上了嘴。
不一会子,侍婢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来,苏婉略瞥了一眼魏衍的神色,只得捧着碗喝了。
见魏衍又回至矮几前瞧着书,她亦不敢搅扰,只得靠在塌上等着。等着他忙完。
许是那暖塌太过舒适,原只是靠一靠,不知何时便睡着了。她醒来时,屋内已只余她一人。
“殿下,王爷教我们在此等着殿下醒来,服侍殿下梳洗。”
她原欲婉拒,奈何方才落了几滴泪,加之躺着睡了半晌,仪容颇为不整,便应允了。
见她们要将魏衍的夹衫给她穿上,她忙道:“这个,这个倒不用了。”
“回殿下,我们王爷说了,殿下外头还要罩氅衣,外人是瞧不见的。”说罢几人便不顾苏婉阻拦,给她穿了上去。
以至于苏婉这一路上,都只得紧紧裹着自己的氅衣,不敢外露半分。
回至霁月宫时,采青见主子将自己裹的这般严实,正是万分欣喜,只道殿下还是知道心疼着自己的。
采青正要上前替苏婉解下氅衣,她却躲了一下,低声道:“罢了,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便是。”
她见殿下面色红润,倒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便退了出去。
*
采青原以为只要殿下去了,平南王定肯出手相助。但几日已过,听采月传来的消息,平南王仍是称病未前来上朝。
转眼便是皇后生辰了,因着是皇帝丧期,便停了舞乐,只摆几桌菜馔。
宴了宫中嫔妃公主以及重要的大臣。
苏婉因是入宫不久的,便只坐了最外围。本欲涂个安静,却不料那处虽离上座偏远,却紧靠殿门,正是人来人往。
“安阳姐姐,那不是近日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么?”入殿的女子,一瞧苏婉正坐在近处,忙对侧身的人附耳说道。
那女子听闻,缓缓的瞥了苏婉一眼,眸中满是不屑与鄙夷。早便听说,因皇上膝下无子,只得将流落在外的恒亲王之子接回宫中,继承大统。连同他的姐姐,自然也一并入宫受了恩赏。
安阳本非皇帝之女,只因家父宣平候与家兄抚远将军皆为国捐躯,母亲又自缢随夫而去。太后念其一门忠烈,特将她接入宫中抚养,特封为安阳公主。
别人看来,即便苏婉姊弟是恒王私生子,却是皇家血脉尊贵无比。但在安阳眼中,却是相反,合乎礼法正统,才是高贵,譬如她自己。
既为私生,便如何都难以洗刷身上的卑贱。
“昭宁妹妹好。”
见安阳都主动上去打了招呼,一旁跟着的欣阳亦忙上前讪笑着道:“见过昭宁姐姐。”
即便是她不愿招人,然而人已经上了门,她亦只好起身道:“二位殿下好。”
安阳柳眉微蹙了蹙,若不是听说她前几日竟恬不知耻的去了平南王府,她亦不屑于上前与她搭话。她虽知平南王向来不是耽于女色之人,可瞧见昭宁那张狐媚的脸,便不禁心生担忧。生恐魏衍一时错失,教这等女子迷了心智。
一旁的欣阳原是个不受宠妃子之女,只安阳肯与她来往,她自是唯安阳马首是瞻。同时,她亦是最了解安阳之人,安阳自命清高,向来不愿与低贱之人在一处。如今肯屈尊去与昭宁搭话,不过是因着平南王的关系,安阳嘴上不说,心内却时时盼着太后能将她赐婚与平南王。
“昭宁姐姐才来宫中,若对宫中礼仪定有许多不懂之处,可尽情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见安阳就近坐下了,欣阳亦忙跟着坐下道。
“多谢殿下好意。”苏婉只略应付着答话,这让欣阳找不到下口之处,现下正是她在安阳面前讨好的机会,自是不能轻易放过。
便道:“譬如,内宫中女眷是不可轻易入外臣府上的。”
见苏婉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她不禁讥笑了一瞬,接着道:“况且太子殿下如今正在风口上,姐姐如此做,是会被人误会参与党争的。”
“欣阳,”安阳脸色沉了下来,“这些话儿该是你说的?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你不懂?”
这话自是指桑骂槐,拉带着苏婉一起说上了,见欣阳忙起来谢罪,苏婉只得跟着站了起来。
安阳略点了点头,缓缓声道:“倒不必与我赔罪,我亦是怕你们日后吃了亏。”
说着示意昭宁坐下,又语重心长道:“那平南王可不比寻常男子,最是冷厉无情的。我亦知你是为了小太子,但也该为着自己着想着些。”
“是说,你瞧瞧,你堂堂一个公主,屈尊去寻他,不仍是无果而归。”欣阳忙跟着搭腔,心内却是欣喜不已。她既去寻了平南王,却丝毫未见效,他仍旧是未去上朝。
“姐姐教训的是。”苏婉坐了下来,低声应答着。她既迈出了那一步,便早想到了这个处境。
“你既知礼,亦不枉费我的心意,你只别当我是恶人便好。”安阳嘴上说的委婉,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苏婉只一一应着。
安阳见她低眉顺眼,原想趁机再敲打她几句,好让她莫要对魏衍心存幻想,却听见殿外报道:“平南王到——”
便即刻起了身,双手轻叠在身前,待魏衍进殿时,款款福下身子道:“见过王爷。”
安阳并未起身,亦未抬头,女子内敛矜持风范在她身上尽显无疑。一面想保持着大家子的风范,一面却又不想失了良机,头虽未抬,却暗自抬起娟子假拭鬓间,已令娟子上的香气散出,引得他多瞧自己一眼。
她眼瞧着魏衍的锦缎靴子停在了自己眼前,不禁心内乱跳,将帕子紧捂在胸前。连同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如今天儿还冷着,殿下日后出门,合该多穿些才是。”魏衍停了一瞬,漆黑的眸子直盯着苏婉。
她登时垂下了头,只觉耳根发烫。
魏衍就站在安阳面前,她只当□□是对自己说的,忙福身道:“多谢王爷挂怀。”
她再抬起头时,魏衍人已走了。
见安阳脸红了起来,欣阳忙上前道:“我早说了许多次了,姐姐只是不信,平南王定是对姐姐有意的。姐姐风姿,哪个男子不拜于姐姐裙下?”
“瞧瞧你,竟这般口无遮拦。”安阳出口训斥着她,脸上却是满面笑意。
欣阳说完后便转身对苏婉道:“昭宁姐姐莫要急,太子是你的弟弟,亦我们的弟弟。日后安阳姐姐做了平南王妃,自会替弟弟周旋的。”
作者有话要说:糖分够吗?
感谢在2020-06-0923:15:57~2020-06-1022:2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园园颜颜5瓶;萋阅贰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