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令月,上巳时节,皇帝赐宴浣江岸边宴会群臣,行祓禊之礼以除恶去秽祓除不祥。浣江边宝马香车络绎不绝,江水清澈,水色与天色相接,盛几叶扁舟。
数十辆马车踏至宴会入口,前面马车里的女郎先行下了车,锦衣罗裙的贵女们曼丽恣意的闲谈着,等待最后一辆马车抵达。
金边皇家轿子落停,小侍女拿出脚踏放置好,美人着一袭金丝软烟罗裙揭开帘子,手腕上的玉镯衬的肤色白如凝脂。
在场郎君均屏住呼吸,停住驻足看她。
有人小声议论,“这位是京城第一美人,德馨公主。”
德馨公主近来刚得了封号,名声正胜。
长街庭院,挂着些二月未撤下的灯笼,女郎们婀娜多姿,各有特色,在此刻全被压下了风头,独独只有这位女郎烨烨生辉,光彩夺目。
她肤白胜雪,黛眉粉唇,眼尾略微上挑,眼神流离间浑然天成的娇憨美感,独有天人之姿。
女郎淡淡瞥过这些或艳羡或惊异的眼神,美目扫视一圈,贵女们向她行过礼,只闻声如莺啼,“可曾有人见过逢家二小姐?”
众人答,未有人见过。她微微叹了口气,提步踏入宴席,独自蹙眉小声抱怨,“淼淼怕是又自己溜去玩了!”
一旁的郎君望着她的背影凝神夸赞不已,“见面才知,七公主真真是京城第一美人,一颦一笑,令人心悸不已…”
旁边的世家公子接话,“虽国色天香,美艳无双,可听闻她无甚才情,性格木讷且不解风情。”
从前堂穿过,德馨公主陆怜烟派侍女去寻逢淼淼,她来到女眷休憩的亭子里,寻了位置坐下。
此时亭子里没有其他女郎,她隔着层层帷幔与屏风,坐卧在塌上,听着亭中伎乐弹着琵琶,跟着哼小调,吃了几块糕点,
“七妹。”亭外,白衣郎君执扇在亭外唤她。
熟悉且令人生厌的声音,是二皇子庆淮王陆子澜。
他紧接着又开口,“七妹怎来的这样迟,难不成对此事这样不上心?”
“二皇子,父皇邀约群臣宴席,作为女眷,烟儿今日只是来蹭个热闹。”陆怜烟扶着脸,冲他扬唇微笑。
美人的笑容赏心悦目,眼神中却带着嫌恶之意。
陆子澜的名字,位居她心头厌恶榜单首位。
“七妹你称呼我竟这样生疏,枉我往日多有照顾——”
陆子澜甩开衣袖打开扇子,仿若风流才子,故作心痛。
做作模样,心中厌恶程度又加重一分。
陆怜烟手下默默捏碎了块凤梨酥。
陆子澜其人,一向不安好心,善于寻衅滋事,他平时宫中便针锋相对,若不回应便会显得她人善可欺。不过,今日亭中没有其他人,也不用在乎礼数面子。她决定——遁了!
于是,陆怜烟拍拍手,假模假样捂着心口一副虚弱模样,“这里风好大,咳咳,二皇子殿下,七妹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她盈盈起身,领着婢女离开了这败坏兴致的地方。只留下婀娜身段的背影。
陆子澜但笑不语,见她离去,合上扇,吩咐侍卫守在亭子外。
白衣少年郎君竟慢条斯理挽起裤腿,跨过栏杆,他来到陆怜烟刚刚的位置上,附身拾起那块碎掉的糕点,放于口中咬掉一部分。
剩余的糕点,捏在手心里加大了力道,展开时,只剩淡黄色的粉末。
皖江边皇家庭院景观独一无二,在庭院中便能看到江畔,院中间一池春水连通江水,春风料峭,吹拂过陆怜烟的面颊,她裹紧披肩,绕着回廊四处闲逛。
近来她风头正盛,故未同随父皇赴宴,以躲避其他公主皇子的冲撞。此时宴会已结束,其他人也当随父皇回宫了。往往节日宴席上,父辈聚会结束后,王公贵族家的小辈们会再次小聚,一年中也少见这样天之骄子群集的场合,她那位友人极爱热闹,必然不会错过。
走了半刻,诺大的皇家庭院空荡荡的,从回廊中绕至中庭,转角而过,终于看到了汇集此处的众人。
中庭此时座无虚席。
亭中淙淙流水畔,郎君们丰姿俊逸,席坐其中,看不清面容,只能听到隐约的交谈辩论。
众人正在行曲水流畅,一位郎君做诗高声道,“今夜良宴会,欢乐具难陈。①”话尽,响起稀稀落落的赞叹声。
贵女们也在边上围成几个圈子,熙熙攘攘笑着讨论近日的趣事,陆怜烟并不打算接近,确定其中没有她要找的人,正准备离开,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温软道,“公主!”
转身,娇俏可爱的蓝衣少女正是逢淼淼,陆怜烟柳叶眉舒展开,玩笑着轻轻推搡她一下,“淼淼,你怎不在门口等我?寻你好半天呢。”
逢淼淼性格颇为率真,是她的至交好友。
两人早些日子便约定了今日相聚,逢淼淼方才吐了吐舌,轻声道,“今日可来了位新鲜人物,我一时看久忘记了,你看一旁的那些贵女们,都是为他而来!”
她被拉到池水边,心头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慌乱。似乎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
顺着逢淼淼的指向望过去亭中央——
刹那间呼吸缓慢,空气寂静,只闻胸腔里心跳声如雷。
众人间,少年郎君端坐着,他身材欣长,如瀑的墨发束于冠中,一袭绛紫色长袍,这般难以驾驭的颜色反而衬得他俊美非凡,勾得他眉目如画,貌若谪仙。
一如三年前,她揭开红盖头,看到满室红烛映照下,那人一身红衣,眉下眼中温柔的神色像山间明月。
“这位镇国公府的新世子,前两日才被接回京中。远比他那位倒霉的哥哥俊朗太多,且如今身世显赫,怕是这些贵女都要抢破头呢!”
众星拱月的少年郎君,正举杯从容饮酒,谈笑风生。
忽而,微不可闻的,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桌面,垂眸敛了笑容。
手指间传达的意义……是他吗?
逢淼淼还在尽职尽责的解说着,“今日宴席上陛下见他考了考,夸他有经世之才!这般事迹,明日恐怕就要名动京城…”
陆怜烟柳叶眉紧皱,忐忑问,“…此人叫什么名字?”
“顾家二郎,顾昭!”
曾问名纳吉,请期亲征……她的聘书上,墨字清楚写着,顾昭,字敬玄。
又怕是又怕不是。
最终还是确定,是他。
陆怜烟神色变幻莫测,只是手攥紧了裙摆,“没错了,他便是太行山下董家村,那位顾郎。”
突如其来的消息,蓝衣少女瞠目结舌,一时无言,慢慢吐出一句:“差一拜那位?”
差一拜的戏称,来自于她干过的荒唐事,已经拜过天地高堂,独独差夫妻对拜……便要和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