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人都为之一怔,包括陶诺诺。
比起上次他教育她要好好吃饭的严肃,这一次的许斯礼说话时有一种更强大的威慑力。
但陶诺诺并不吃惊。
如果她被人这样挑衅,她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比起惊讶于许斯礼有这样清冷的一面,她更多的是为他鸣不平。
这两人她分别见过两次,一个叫人叫得亲切热情得像七月的烈阳,一个张嘴就是挖苦人的话锋利得像大爷们刚磨好的刀。
这烈阳太刺眼,这刀自也是太伤人。
而程佑在许斯礼的隔壁班,沈艺连直接和许斯礼在一个班,陶诺诺实在难以想象许斯礼每天会受到多少打扰。
程佑见许斯礼终于有反应了,自是来了兴致:“怎么?怕人家妹妹知道你……”
“哥哥……我肚子好痛……”
陶诺诺突然按住自己的腹部,将脸皱到一起,开口的声音明显地颤抖着。
见状,许斯礼连忙起身,从程佑和沈艺连的面前走过,把陶诺诺搀扶起来,“我们赶快去医院。”
他拿起座位上的背包,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程佑和沈艺连,带着陶诺诺径直去往收银台结账,然后便出了火锅店。
整个过程快到桌边站着的那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们回过神来时,许斯礼和陶诺诺早已没了人影。
-
火锅店外。
许斯礼担忧地看着陶诺诺,见她眉头紧锁,表情痛苦,便道:“很痛吗?要哥哥背吗?”
陶诺诺没回答,反倒朝身后望了望,而后才转过身来,扬起灿烂的笑:“不痛。”
许斯礼茫然地眨了下眼。
这小姑娘表情怎么转换得如此之快?
刚才痛得五官都拧成了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这一刻又喜上眉梢仿佛遇见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他又打量了陶诺诺一眼。
后者昂首挺胸,笑容明媚,神采飞扬,连毛孔都在诉说着她的欢喜。
那小表情,还带着几分沾沾自喜。
他顿悟过来,不自觉地勾起了方才一直紧绷的嘴角:“小桃子还学会骗人了。”
陶诺诺骄傲地扬起眉,还神气地叉起了腰,理直气壮道:“这哪能叫骗人呢?我这是在替你避难啊哥哥!那个程佑,我上次在书店就看他不顺眼了,每次说话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哟。”许斯礼颇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心想这小姑娘着实有趣,“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陶诺诺正了正神色,“我这不叫骂人,我这叫用准确的语言描述客观事实并表达个人感情。”
“不错,很优秀。”许斯礼极为配合地抬手朝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自打陶诺诺知道许斯礼就是温熙口中的神话人物后,她连没什么把握的语文题都要问许斯礼了,说她是他的学生真是一点也没错。
尽管如此,她还是更想当他的妹妹。
许斯礼带着陶诺诺一起往陶家走。
路上许斯礼低着头,眼底幽暗暗的,似是有心事。
陶诺诺无数次地偷偷瞥他,无数次地控制住想要发问的嘴,也无数次地打消安慰他的念头。
她不知道他和那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个谜。
此刻对许斯礼而言最好的安慰方式,大概就是保持沉默吧。
她之前问过田乾云关于许斯礼的家庭。
田乾云告诉她,许斯礼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从小学开始就和外婆在南城生活,而他的外婆正是她妈妈大学时的导师,两年前患胃癌去世了。
也正是基于这层关系,田乾云和他的妈妈才成为了好朋友,现在才会把许斯礼接来陶家一起生活。
她问许斯礼的父母为什么会离婚,许斯礼的妈妈现在在做什么,田乾云都只表示自己不太清楚,她也只好不再多问。
至于程佑和沈艺连,她妈妈田乾云肯定就更不知道了。
虽然很多事情都没有得到清楚的答案,但是陶诺诺总觉得许斯礼是一个年纪轻轻就经历了很多的人,所以才会成为如今这个温柔却有力量的——她的哥哥。
“想问就问吧,小桃子。”
许斯礼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不知何时飘远的思绪。
他脸上笑意清浅,又恢复到了平日温和内敛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陶诺诺也不扭扭捏捏,直接问:“哥哥,他为什么走哪儿都要针对你啊?”
“有一点纠纷。”许斯礼答。
“……”
陶诺诺抿起了唇。
他丝毫没有替人解答疑惑的诚意!
如果这样的回答都能算有信息量的话,那想必老婆饼里也能有老婆了。
她心下了然,许斯礼让她提问只是为了解放她这张此刻不说话就会死的嘴巴,而不是为了拯救她被层层迷雾困扰的大脑。
下一秒——
陶诺诺惊愕地瞪大眼,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表情格外夸张,张口结舌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怎么了?”许斯礼问。
一切都按事先预先好的那样发展,陶诺诺把故意卡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刻意表达出自己难以置信的感情:“哥哥,是金钱纠纷吗?就、就是那种欠了一屁股债怎么也还不上只能拿命来抵的那种。”
她没给许斯礼留说话的间隙,只顿了一秒钟便又继续道:“哥哥,你可千万别为了还债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啊!我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初中生,没办法帮你的。没关系的,你再赖半年就读大学了,到时候就能兼职还债了,这阵子你就继续逃避债务吧。”
“如果他欺人太甚,你就来找我,我不欠他钱,我可以无所顾忌地骂回去!”
陶诺诺的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气势昂扬,仿佛在全体师生的面前进行过无数次国旗下的演讲,以至于许斯礼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初中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欠了程佑一屁股已经被他忘到九霄云外的债。
不过要说欠债,他恐怕只亏欠了面前这位能言善道脑回路非常人所能匹敌的小姑娘。
他在她那儿心安理得地“骗吃骗喝”四个月了,积累下来少说也有好几百了吧。
“不是。”许斯礼笑,“是感情纠纷。”
“啊?”陶诺诺一愣,脑子里顿时联想出一部年度情感大戏。
刚才在火锅店里,程佑刻意在许斯礼面前揽沈艺连的腰,仿佛在向许斯礼炫耀什么。
而程佑的到来,并未让沈艺连的目光从许斯礼身上移走半分,简直都可以说她看许斯礼看得专心致志聚精会神了。
可以得到的确定答案是:沈艺连喜欢许斯礼,程佑喜欢沈艺连。
程佑对许斯礼的恶意能够解释清楚,但是为什么沈艺连会和程佑在一起?
陶诺诺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三岁的世界居然就这么不一样了,难怪人家说三岁一个代沟。
“叹什么气呢?”
许斯礼的眉峰往上微微挑起。
陶诺诺叹出的那声历经人间沧桑看破世间辛酸的气,让他不得不怀疑陶诺诺的思绪已经一路畅通无阻地飘到了遥远的北极。
“哥哥,没关系的。”陶诺诺对上他询问的目光,语气很是正经,“人是社会性动物,不免会陷入一些不必要的感情纠纷中,你大可不必为此烦恼为此忧愁。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只有金钱不会欺骗我们伤害我们。”
许斯礼在这儿听陶诺诺说了一阵子奇怪的话了,有些没太能理解,有些大概能理解,但最大的感受只有一个:小姑娘的思维真跳跃。
他正准备开口让她不要多想,她却先他一步又开了口,似是有些惭愧:“哎呀,哥哥,我说错了,金钱也会欺骗我们,因为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叫假.币。”
许斯礼:“……”
不去学哲学真是可惜这么好的苗子。
两人就这样走回了家。
临进门前,陶诺诺似乎才从头脑风暴中挣脱出来,欢喜地给许斯礼分享她的思考结果:“哥哥,既然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会伤害我们,那我们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看淡吧。”
她说完,不等许斯礼回答,率先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换鞋。
许斯礼却愣在了原地。
他看着陶诺诺那张娇俏明媚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
假期是超越别人最好的时候。
从许斯礼放假的第一天开始,陶诺诺就和他一起去南城图书馆上自习。
因为来得早,一眼望去全是空位置。
陶诺诺正在犹豫着选哪个位置风水最好最适合发挥她的聪明才智,许斯礼却直直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见状她连忙跟上。
许斯礼在一张桌子旁坐下,然后向她看过来,示意她也赶紧坐过去。
陶诺诺微怔,快步走过去坐下,巡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这才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许斯礼的时候,他也是坐的这张桌子,连椅子的位置都未曾变过。
旁边没有其他人,陶诺诺小声问他:“哥哥,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学习吗?”
许斯礼一边翻开手里的书,一边微笑着点头。
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圈。
“一个人吗?”陶诺诺问。
比起问和谁一起来,这个问法显然更为恰当。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书页翻动的声音也跟着停下。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微妙。
她好像触碰到了一些比较隐晦的东西。
陶诺诺抿了下唇,不再等待听到许斯礼的答案,侧身在自己的书包里漫无目的地翻翻找找,假装这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以让这尴尬的一页尽快翻过去。
“不是。”许斯礼的声音很淡,“和我外婆。”
「他怎么能和别人有感情纠纷!生气气!
——《小桃子水果园》」